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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身邊的婢女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心想虎毒不食子,四小姐再如何荒唐,老爺子再怎么惱火,哪能真的打死呢? 宛若龐然大物的魏家只容得下一道聲音,就是老爺子的聲音,老爺子打了四小姐,就真只是在打四小姐嗎? 打的哪是四小姐啊,隔山打牛,打的是魏夫人。 誰讓四小姐是夫人的心頭rou呢。 誰讓夫人勢強,想和老爺子爭掌家權(quán)呢。 當(dāng)夫人的心頭rou,太難了。 魏三公子耷拉著眉眼,猶豫好久,問道:“她傷得如何?” …… “腿骨斷折,脊骨骨裂,傷勢嚴(yán)重?!?/br> 魏夫人坐在床沿聽完老大夫的診斷,向來慈眉善目的一張臉陰沉密布。 魏家三位公子彼時守在四妹所住的【驚蟄院】,各個不服氣,不服氣母親對幼妹的偏愛,不服氣人昏迷不醒,母親一道指令命他們前來看望。 翡翠再次端著一盆血水從屋里出來,陽光照在那片血色,刺眼地很。 魏二公子不似兩位兄弟那般怔神,輕嗤一聲:“就她是母親的親骨rou,咱們哪回傷了病了母親有過這份擔(dān)心?” 多年的偏待,硬是生分了一母同胞的血緣親情。 “她怎么就想納妾呢?”魏三自言自語:“母親不會真教她如愿罷?” “說起來還沒見過meimei領(lǐng)回家的那女人,聽說長相極媚,柔柔弱弱,和護城河岸的柳條似的。” 二公子笑得不懷好意:“納妾是男人的事,四妹湊什么熱鬧?難怪祖父生氣,希望挨頓打她能老老實實嫁人,少丟咱們魏家的臉面?!?/br> 他明顯對meimei領(lǐng)回家的女人動了念,魏大公子以拳抵唇清咳兩聲:“少胡說了,四妹這一遭能不能扛過來還說不準(zhǔn)?!?/br> “禍害遺千年,死不了?!?/br> 魏三公子擔(dān)心地伸著脖子朝里面瞧了瞧,回頭瞥見兩位哥哥瞇縫著的眼,不自在道:“我說的是實話!” 實話經(jīng)不起念叨。 驚蟄院,主屋,昏睡一天一夜的魏平奚慢悠悠睜開眼,郁枝趴在她床邊哭得眼睛紅腫,哭聲哀哀切切。 淚珠子連成線墜下來,小臉蒼白,身上的衣裙多出些褶皺。 天光大亮,喜鵲在墻頭嘰嘰喳喳叫,魏平奚安安生生地躺在那,唇瓣輕掀,露出一個愜意的笑。 和她預(yù)料的半點不差。 打不死,卻也打了個半死。 她眼底的光明明滅滅,不知在思量什么,一只手伸出,搭在郁枝顫抖的薄肩:“別哭了?!?/br> 郁枝哭得投入,沒聽清。 四小姐笑容多出兩分真摯,肌膚勝雪,尋不見一絲血色,一指彈在郁枝細腕:“還沒死呢。” 冷不防被彈了下,郁枝有點懵,懵勁過去,她擦干眼淚,氤氳水霧的眸子望見熟悉的面孔,眼淚唰地淌下來:“你、你嚇?biāo)牢伊?!?/br> 她打了個哭嗝,笑得魏平奚眉眼漾開柔情春色:“多大的人了,怎么還是個哭包?” 郁枝為她擔(dān)驚受怕一整夜,一整夜都沒合眼,四小姐醒來就打趣她,她惱狠了,又不忍對一個瘸子冷臉,湊近過去,嗓音輕柔:“你……你還疼不疼了?” “疼?!?/br> 斷骨之痛,哪能不疼? 魏平奚笑容隱去心尖冒上來的狠厲,很不正經(jīng):“過來,讓我親親。”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占她便宜? 郁枝瞪她。 “我昏睡的這段時間,沒人難為你罷?” 看她面白如紙還惦記著自己,郁枝心腸頓軟,眼睛紅紅地問:“你要親哪?” 魏平奚喉嚨一動,點在唇瓣。 美人羞臊地瞅了瞅身后,內(nèi)室唯她二人,她捏著帕子主動送上門。 呼吸交纏,魏平奚重傷在身,偏生忍著疼扣住那把纖腰,可了勁兒地咬在郁枝下唇。 她吃疼哼了聲。 甫一分開,唇瓣滲出細小血珠。 郁枝有苦說不出,只道四小姐不愧是四小姐,被打得床都下不來還有著這樣的兇悍。 “幫我拿紙筆來?!?/br> 郁枝欲說還羞地看她,魏平奚揚眉:“快去。” 她一時半刻死不了還有精力欺負人,郁枝放下心,轉(zhuǎn)身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筆墨紙硯送到床邊,她一臉不解:“怎么還要寫信?” “不寫不行啊?!蔽浩睫尚那楹玫貌坏昧?,斷骨的疼打醒了她,更打散了她的奢望,她輕笑:“知道我為何上趕著挨打么?” 郁枝氣道:“你皮癢?!?/br> “我是皮癢,不僅皮癢,還賤得慌。” “你……” 郁枝想說“你別這樣說”,可看四小姐冷下來的眸色,瞬息嚇得不敢吱聲。 棍棒加身打折了骨頭都是笑著的,郁枝沒見過這樣的人,總覺得害怕。 “不挨一頓打,怎么納你為妾?” 魏平奚傷勢看著厲害,但前世腸穿肚爛的疼她都受過,這點傷她不放在眼里。 藥辰子有先見之明,料定她回家一趟少不得傷筋動骨,送的都是有錢買不著的好藥。 她信手揮筆:“帶不帶你回來,這頓打都免不了。宋家扶不上墻的爛泥誰愛要誰要,反正本小姐不要。不想要就得付出代價,想納妾也得付出代價,祖父打了我,當(dāng)然更得付出代價?!?/br> 洋洋灑灑寫完一頁紙,魏平奚笑道:“從前我就是太傻了。別人打我我就受著,我憑什么受著?他們不在意我的死活,我為何要想著給他們留面子?面子里子都沒了才好。我得讓他們知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