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寧抿著唇，在長久的沉寂后，聽到江野這樣開口道。

    “他說。”

    “非她不可，沒她不行。”

    只能是她。

    作者有話說：

    寫完啦orz，辛苦大家久等了?。。∠胍u論嗚嗚嗚，多給孩子來點吧。

    寧寧性格很別扭，其實她很像我……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可能不值得，也患得患失。

    第61章 寫信

    這句話給晏寧的感覺太過于震撼, 她有輕微的錯愕。

    空氣寂靜，陽光從窗外照射進(jìn)來，晏寧微微抬眼, 看得到光暈在空氣中逐漸化開, 熱氣從茶杯中升騰起來，霧氣氤氳, 逐漸模糊了雙眼。

    晏寧微微抿唇，她忽然感覺胸腔處悶得有些厲害, 說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覺。

    她感覺眼睛有些霧蒙蒙的, 水汽讓她分辨不清面前的景物,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聽江野接著道：“你知道他當(dāng)年為什么會選擇去駐守邊疆嗎？”

    晏寧頓了頓, 微微抬眼，將聲音壓低道：“是和我有關(guān)系嗎？”

    江野輕聲嘆氣，緊接著又開口道：“一部分。”

    當(dāng)年和晏寧分手，江致知頹廢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被老爺子在酒吧一頓訓(xùn)斥之后，他好像忽然想開了, 又重新恢復(fù)了三點一線的生活, 在學(xué)校里又拼命地努力，將未完成的課業(yè)盡數(shù)都給補(bǔ)回來，又以相當(dāng)誠懇地一種態(tài)度去面對執(zhí)教的老師, 同他們道歉。

    好像一切又開始變得重新回到正軌，江致知又變成了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竭盡全力的奔跑向他曾經(jīng)期待的未來, 也在重新變成那個最好的他自己, 只是有一點變了, 他開始變得不那么熱絡(luò)于社交活動, 甚至有一段時間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他沒再提起和晏寧有關(guān)的任何事，那天少年叛逆的立在那里，被江野用拐棍敲打，一字一句的紅了眼眶說，只能是她的瞬間，好像只是江野的錯覺。

    所有人都覺得，晏寧應(yīng)該只是江致知生命中的過客，離開了她，江致知會有嶄新的未來，這些一切的一切，都不再與她有關(guān)系，這個少女，只如流星一般短暫的劃破江致知的天空，轉(zhuǎn)瞬即逝。

    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會朝前走，該遺忘的人，就該徹底被留在原地。

    只是一切都好像沒發(fā)生什么變化，又好像一切都在發(fā)生著變化。

    簡而言之就是，他開始活得逐漸麻木，對未來的期待開始減少，但又沒徹底放棄對未來的努力，但更多的卻好像是，為了他人的期待而活著，也為了他人的期待而努力。

    坦白而言，江野作為江致知的爺爺，不可能不為了這件事情而憂心忡忡。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孫子目前的情況，江致知是他從小一手看著長大的，他天性灑脫，就算再難過，也不會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講，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更多的事情是，絕口不提的才觸及心底。

    江致知當(dāng)然不會被失戀的這種小事所打倒，江野明白，江致知沒有那么脆弱，但是有關(guān)于晏寧這個名字的回憶，卻會變成一道傷疤，深埋他的心底，歷久彌新。

    這道傷疤，不去觸及還好，一旦觸及，便會刻骨銘心。

    年少時不能太過去遇見一個自己想要與她廝守終生，付出過真心的人。

    有些人，動情難，但一旦動情，便非她不可，沒她不行。

    在千千萬萬種選擇中，回過頭來，仍然只會選擇這個人，不會再有別人。

    江野原來只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誰離開誰不行，可是看到江致知的情況，他卻實打?qū)嵉母械诫y過和心痛。

    但是他心里清楚，這件事情只能江致知自己徹底的走出去，才可以說是結(jié)束，否則，沒有人能夠替他從其中解脫出來。

    *

    在大四臨去部隊集中訓(xùn)練之前，江致知向江野辭行，九月份的夜晚已經(jīng)變得微涼，夜里月明星稀，江野開著窗子，涼風(fēng)從窗外吹進(jìn)來，夏天好像總是這樣，轉(zhuǎn)瞬即逝，人們還沒來得及享受完全這個盛夏的余溫，它便已經(jīng)匆匆消逝在歲月的長河里。

    蟬鳴聲也逐漸消逝在夜里，九月天氣轉(zhuǎn)涼，已經(jīng)很難在聽到聒噪的蟬鳴聲，但它們是一點又一點的消失的，就好像夏天，也不是一瞬間就結(jié)束的，心動從夏季開始，少年和少女的喜歡于春季發(fā)芽，又于夏季開花，再于夏季的尾聲走向落幕。

    江致知在書房里眺望遠(yuǎn)方的星空，這夜的星空好像特別晴朗，他剛從學(xué)?；貋?，身上是一身的涼氣。

    少年側(cè)立在窗邊，微微抬眸，輕聲笑了出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

    而后他又靜默地站在那里，黑眸深邃，久久沒有說話。

    江野將手中的報紙放下，眸色深沉地凝望著面前的江致知，聲音也變得嚴(yán)肅和壓抑：“今天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去了趟學(xué)校，見了一個人，畢竟要走了，下次見她，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彼唤?jīng)心地輕聲笑了出來，似乎是嘲笑自己的多余，接著道：“爺爺，我今天來，是向您辭行的，這次離開，我打算先去駐守南沙群島，等待兩年之后，再去駐守西藏軍區(qū)，多換換地方，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磨礪自己。”

    晏寧在斯坦福交換的這一年已經(jīng)結(jié)束，大四開學(xué)，她回到學(xué)校準(zhǔn)備實習(xí)與畢業(yè)設(shè)計，江致知清楚她已經(jīng)回到了學(xué)校，臨走之前，他問了陳悠悠，晏寧在哪里。

    得知她在圖書館復(fù)習(xí)后，江致知在間隔她有一定距離的角落，安靜地注視了晏寧片刻，沒有選擇上前打擾她。

    他自己心里清楚，這樣的掛念其實沒有什么必要，晏寧不想見到他，而他此時此刻能夠做出的最好的選擇，就是放手。

    可他還是舍不得，因為這次離開，下一次再相遇，又不知道是要花費(fèi)多少的時間，能看她一眼，將她此時此刻的模樣描摹在心里，也是好的。

    空氣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江野頓了頓，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望著面前的江致知，他聲音平靜，沒有責(zé)怪，也沒有別的多余的憤怒，他一向最是能尊重江致知的心意，但他要知道，江致知是否是在深思熟慮后才做出的選擇。

    “我有一個問題問你?！苯邦D了頓，接著開口道：“你是真的想去駐守邊疆嗎？江致知。我想你清楚，駐守邊境和在內(nèi)地的部隊不一樣，它所需要你承受的風(fēng)險以及辛苦都遠(yuǎn)遠(yuǎn)超出你的想象，我希望你慎重的考慮清楚。”

    縱使生在和平年代，沒有戰(zhàn)亂與炮火，但邊疆仍然是危險系數(shù)最高，也最需要吃苦的地方，平心而論，江野自己吃過爬雪山過草地的苦，他也年近百歲，在這樣的年代，深深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接受吃苦的能力遠(yuǎn)遠(yuǎn)低于他們那個時代的人。

    他不是不相信江致知能夠承受這樣的辛苦與風(fēng)險，只是他需要知道，他并不是貿(mào)然做出的這個決定。

    更何況，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他其實，也不太希望江致知去吃這樣的苦。

    但如果是江致知深思熟慮之后，做出的選擇，那他還是會理解并接受。

    沉默了半晌，晚風(fēng)吹過少年額前的碎發(fā)，他聲音很輕，似乎帶著輕松與愉悅：“是慎重考慮過的，爺爺。您不必為我擔(dān)心，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就想為了我熱愛的土地，盡我自己的一份力?！?/br>
    他聲音沉沉，沒有猶豫道：“我想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守護(hù)我和她共同的理想，她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寸有戰(zhàn)火的土地，希望這個世界不再有炮火與戰(zhàn)亂，也希望這寸寸山河繁花似錦，所有的人都能被保護(hù)得很好，而我也和她一樣?！?/br>
    “我想守護(hù)我熱愛的土地，祖國是她在外最強(qiáng)有力的支撐，而我也想做祖國萬千支柱中的一根，守護(hù)祖國，也守護(hù)她?！?/br>
    江野沒再說什么，也沒再反對江致知的決定，而是選擇了默許。

    長久的寂靜過后，江野抿了一口茶，微笑著看著面前的晏寧，接著道：“后來啊，他就去了南沙群島，其實在那邊過得也挺苦的，他回家的時候很少，我記得，最開始駐守邊防那兩年，他過年都沒有回家?！?/br>
    他聲音還是笑著的，卻能夠聽出來些無奈：“我老了，不知道還能看這孩子幾年，我當(dāng)兵那會兒還年輕，沒想有的沒的，年紀(jì)大了才知道，其實孩子在外面，是真的會想的。”

    駐守邊防的日子極其辛苦，江致知經(jīng)常需要開著飛機(jī)在邊境巡視，在南沙群島的那些日子，其實很苦，沒有別的娛樂活動，邊防只有部隊駐扎，就算是在島上累了，休息的時間，也沒有任何的娛樂場所。

    這里與世隔絕，江致知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海風(fēng)與潮汐的溫度，以及海鷗的鳴叫聲。

    當(dāng)潮汐褪去，又一輪紅日升起時，他偶爾也會想起，晏寧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沒有他的日子，是不是也會過得很好。

    江致知沒有寫日記的習(xí)慣，但是在邊境駐扎的時間，他卻開始養(yǎng)成了一種新的習(xí)慣，那就是寫信。

    他開始在每次執(zhí)行任務(wù)的前夕，在信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下晏寧的名字，將自己的近況寫在紙上，變成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他把這些信整整齊齊的放在箱子里，變成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晏寧能聽得出來，江野語氣中深深的嘆息，而后他又接著道：“寧寧，其實，我在你來之前，就已經(jīng)見過你的樣子了，因為，致知這孩子隨身攜帶的錢夾里有你的照片，所以在你進(jìn)來的第一時間，我就認(rèn)出了你?！?/br>
    這一瞬間，晏寧覺得自己幾乎要無法呼吸，她感覺心臟處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針不停地在戳著自己的心臟，讓她難受得無法動彈，就好像要把她釘在原地一樣。

    他錢夾里還放了一張兩個人感情好的時候在外面玩時的合影，江致知害怕自己的記憶會開始衰減，更何況，他不能夠確定執(zhí)行任務(wù)的途中不會出現(xiàn)一些意外狀況，所以他將這張照片隨身攜帶。

    如果哪一次飛行途中，與邊境的其他國家爆發(fā)摩擦，為了守護(hù)邊境的安全，必要時，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所以他要將這張照片帶在身邊，如果萬一他不幸成為了犧牲的那一個。

    那么在墜落海域的時候，至少葬身的那一瞬間，他還能夠有她的照片，陪他一起長眠于海底，那么也不算糟糕。

    臨海的其他國家，會經(jīng)常對這片海域以及附屬島嶼虎視眈眈，一些小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日常的巡視偶爾會增加，在忙碌的時候，并不能夠選擇回家。

    更多的時間，部隊就是他的家，他駐扎的地方，就是祖國最需要他的地方，也是他的心之所向。

    江致知心里清楚，他所做的事情，需要承擔(dān)極大的風(fēng)險，所以他后面自嘲般的告知江野，其實晏寧沒選擇他也很好。

    因為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在某次沖突中，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么還會有其他的人給她幸福。

    晏寧覺得自己的嘴唇都是哆嗦的，她鼻尖微微發(fā)酸，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江致知在她離開的這些年是這樣度過的，她原以為，他會過得很好，即便沒有她在他身邊，他也會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過著最恣意瀟灑的生活。

    她極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將略微顫抖的雙手藏在身后，如果不是控制了情緒，晏寧的哽咽聲或許就會逸出唇邊。

    江野沒說什么，他拄著拐棍，到了書柜前，將一個鐵盒拿了出來，鐵盒展開，是一摞厚厚的信紙，上面的字跡雋永而又漂亮，筆鋒凌厲，就和江致知的人如出一轍。

    老爺子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鐵盒交給晏寧道：“這是他寫的信，他跟我說，如果有哪天，他真的有那天的話，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他朋友，再讓他朋友把它轉(zhuǎn)交給你。我當(dāng)時說這孩子這么年紀(jì)輕輕的，總說什么死啊死啊的不吉利?！?/br>
    “可是啊，他笑著說，人總會有那么一天的，只是他很希望，能夠留點什么東西給你看?！?/br>
    晏寧走了六年，他執(zhí)行了一百零一次飛行驅(qū)敵任務(wù)，他就寫了一百零一封信。

    這么多年，他其實，從未有一刻忘記過她，忘記過他們的約定。

    他保護(hù)著祖國，也保護(hù)著他們的夢想。

    祖國和她，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作者有話說：

    第62章 答案

    晏寧已經(jīng)不記得說到后面, 到底和江野聊了什么，而她又是怎么走出的這間房間。

    她覺得腦子亂糟糟的，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覺, 那個盒子被她放進(jìn)了隨身攜帶的背包里, 被她帶了出來，其實盒子本身的重量也不算太重, 但是沒來由的，晏寧就是覺得它沉甸甸的, 背在身上, 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感。

    工作之后, 晏寧很少再哭過，準(zhǔn)確的來說, 是和江致知分手之后，晏寧就很少再有這樣狼狽的時刻，她一向甚少會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在外人面前，也知道哭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最沒有用的行為。

    但是這一刻，她卻在江野面前克制不住淚珠的滾落，雖然竭力控制自己沒有哽咽出聲, 但她紅腫的眼睛已然出賣了她。

    晏寧覺得自己的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眼睛也痛得厲害，她從江野的書房走出來，于走廊的盡頭, 看到了一身孤寂，靠在白色墻壁上的江致知, 他眉眼低垂, 側(cè)臉也是冷峻的。

    天色已經(jīng)接近了日暮, 光線昏暗, 一切似乎都在變得暗沉下去，夕陽最后的余暉灑露出的一點點光暈，打在他冷峻的側(cè)臉上，男人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過頭，視線正好與她碰撞。

    男人眉眼倦怠，身子懶散地靠在墻上，雙腿交疊在地上，黃昏的光影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江致知微微抬眸，他感知力向來都較為敏銳，能夠感受得出晏寧此時此刻的情緒都是低沉的，男人皺了皺眉頭，聲音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來：“眼睛怎么這么紅？哭過了？”

    “……”在走到這里之前，晏寧已經(jīng)去洗手間壓抑住聲音哭過，又用水將臉洗凈，她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可是在他面前卻無所遁形，還是被他一眼看透她哭過的事實。

    晏寧連忙將頭低了下去，又搖搖頭，避開江致知的眼睛道：“沒事，你別瞎想，就是進(jìn)了一只蟲子而已。”

    她語氣很平靜，就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但聲音卻能聽出沙啞的感覺，江致知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來她是在掩飾，他眉睫輕顫，用手扯住晏寧的手腕，將聲音壓低道：“是不是老頭子欺負(fù)你了？我過去找他?！?/br>
    “沒有?！标虒幚〗轮氖滞?，纖長的睫羽微微翕動，她比方才搖頭的幅度又大了一些，緊忙否認(rèn)道：“沒有，你爺爺沒有為難我，他人還挺好的，就是和我聊了一些事情，我感觸有點深，僅此而已?！?/br>
    憑心而論，江野是真的沒有為難她，對待她的態(tài)度也很好，她之所以會把眼睛哭腫，還是因為他講了一些與江致知的事情有關(guān)系，否則晏寧也不會控制不住情緒，與江野無關(guān)的事情，晏寧也自然不會把理由往他身上扯。

    江致知沒再說什么，他沒再倚靠墻壁，而是從墻壁上直起身子，靜默著拉住晏寧的手。

    他的手心溫度很高，在每一次握住她手的時候，都會給她安定感，在當(dāng)年她曾那樣真摯的仰望他的時候，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