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您的年俸少說也有三百石吧,也不算少了,怎么還是為錢而苦惱?如此實(shí)在是不太值得呀?!?/br> 教祖大人搖著一柄紙扇,臉上是和藹可親的微笑。這個先前有點(diǎn)圓圓臉的男孩長成了俊秀的少年,身量也像一棵春天的樹那樣迅猛的竄高,十六歲的他坐在那些成人面前,已經(jīng)有了種官家公子的雍容氣度。春莫名的覺得他變了一些,又似乎一點(diǎn)沒變,那襲黑色法衣下的少年,永遠(yuǎn)面相溫和,說話不緊不慢,映著彩虹的眼睛卻更加剔透璀璨,也更加波瀾不驚了。 “教祖大人一看就是世外高人,心胸寬廣,可錢這東西哪有夠用的時候?”來禱告的男人嘆氣,“光是祇園的茶屋那邊,我一年就得花個幾百兩,要不姑娘們根本不正眼看你。唉,人活著真是難啊…” “不如您試著做點(diǎn)買賣?聽說最近煙葉和棉花的行情還不錯?!?/br> “做買賣哪有當(dāng)官來錢快,單是幫人安排個修橋的活 ,我少說就能入賬十兩銀子?!?nbsp;男人得意洋洋的說,“您沒聽神尾大人說嘛,百姓就像芝麻,越榨越出油…哎呀,在教祖大人面前講這些真是罪過,我可要好好懺悔,死了到極樂凈土去…” 等人走了,春氣呼呼的把他的茶杯重重的扔在托盤上。 “這什么人嘛,也太惡心了?!?/br> 她這兩年膽子也大了起來,可能是待在教祖大人身邊的時間太多,又見他總是一副笑臉待人,心里也沒有那么多畏懼之情了。 “鄉(xiāng)下根本還是吃不起米,哥哥來信說年貢一點(diǎn)都沒減,主家還逼著把已經(jīng)發(fā)芽了的稻子換成煙葉,我家那邊根本不適合種煙葉嘛!這位大爺?shù)购?,還說出什么芝麻油這種話,不怕遭報應(yīng)嗎!” “小春啊,你不會真的傻到相信世上有報應(yīng)這種事吧?”教祖大人用扇子掩著臉輕笑,“你見哪個飛揚(yáng)跋扈的壞人有過報應(yīng)?恰恰相反,壞人都是整日不勞而獲,過的要多痛快有多痛快,善良的好人卻總是遭到蠻不講理的對待。世上之事一向如此,有什么好稀奇的。” “沒有報應(yīng)嗎?”春難以置信的說,“神佛都不管這些人的嗎?” 教祖大人笑而不語,只是從桌上拿起了那男人留下的一只木盒,在手上掂了掂,遞給了春。 “這是草間大人的供奉,你交給夕月,叫她給新來的信徒置辦東西用?!?/br> “最近新來的人也太多了點(diǎn),聽說江戶那邊又鬧了水災(zāi),死了很多人。我聽夕月說,昨天又有好幾個人吵著要入教呢。”春遲疑了下,“教祖大人要聽他們的禱告嗎?” “沒問題,請夕月為他們安排吧?!苯套娲笕宋⑿χf,“另外叫她拿我的印信,去找一下鈴木小姐,就問她什么時候有空再來喝茶。” “又要叫鈴木小姐來嗎?”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個消息后,夕月皺起了眉。 “這個月已經(jīng)第三次了啊。每次她還要帶女伴一起,在教祖大人的茶室里又喝酒又抽水煙,弄的烏煙瘴氣的!” “教祖大人…不會是喜歡她吧?可她都已經(jīng)十八了?。∥揖椭滥莻€老女人沒安好心?!贝悍薹薜恼f。 夕月抄起手里的賬本在她頭上狠狠打了一下,“我都二十一了,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老女人嘍?” 說罷她嘆了口氣,“也沒辦法,聽說御茶奉行大人最近在京里很是得寵,咱們教會還有很多事要仰仗他的關(guān)照……我去請鈴木小姐來吧?!?/br> 收到信隔了兩天,鈴木小姐就帶著大隊(duì)人馬浩浩蕩蕩的來了,這次不僅自帶了點(diǎn)心和時令水果,還從祇園請了彈三味線的樂師來助興,鈴木小姐和女伴乘著精致的駕籠,由仆役抬上了山。春看見跟著的仆役還抬著藤箱和鏡子,默默走過去扯了扯夕月的衣袖。 “這不會是打算住下吧?” 果不其然,鈴木小姐一行還真就以靜修禱告的名義在極樂寺暫住了下來。除了早課和晚課以外,教祖大人暫停了所有接待信眾的活動,專心為鈴木小姐祝禱。 茶室里徹夜燈火通明,傳出的卻是三味線的弦音,春看到夕月滿臉通紅的從里面出來,狠狠的說道:“太不像話了!” 春有點(diǎn)不解,于是借著送紅豆湯的名義拉開了茶室的門,就見屋里浮著一團(tuán)團(tuán)白色的煙霧,混著隱約的酒氣,鈴木小姐歪在一方矮桌旁,一手夾著煙桿,目光迷醉的望著那屋子正中手持紙扇翩然起舞的少年。 教祖大人罕見的沒有穿法袍,而是披了一件月白色的羽織,那舞踴的動作如行云流水,白橡色的長發(fā)散在肩上,虹色雙瞳里似有旖旎的流光,讓春想起了傳說中出云的阿國,縱使完全不懂,也覺得那舞跳的甚是好看。 所以夕月到底在生什么氣呢?難道是鈴木小姐不該在茶室里抽煙? 春已經(jīng)十五歲,少女的直覺讓她隱隱察覺到了什么。鈴木小姐也確是位美麗的少女,除了臉上的妝厚了一點(diǎn),為人趾高氣揚(yáng)了一點(diǎn),御茶奉行的家世也很好…… 但春從未想過,什么樣的女人能配得上神明之子。 教祖大人是山巔之雪,是濁世之光,是信徒們的引路者,是極樂凈土的使者,那樣的可望而不可及。 褻瀆神明這種事,連想都不敢想。 “教祖大人,您這個小女侍是不是腦子不太好?怎么一直傻乎乎的愣在那邊?”鈴木小姐嬌俏的聲音飄了過來,充滿了厭惡的意味,“真是好礙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