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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可以理解,作為鬼而言,擁有最多的便是時間,何況童磨又是個腦子雖然不正常但很好使的鬼。 只不過……我看了一眼琴葉。這孩子沒救了。我想,還是不告訴這個單純的姑娘她所信賴敬仰的教主大人的另外一面了。不管她為何出現(xiàn)在此時此地,我們還是都不要打破彼此的夢境為好。 我一頁頁理好那些凌亂的紙張,居然發(fā)現(xiàn)一些書頁旁還有模糊的字跡,看起來像是小孩子十分稚拙的筆跡,但因為年代過于久遠,墨水褪色,已經(jīng)幾乎看不清了。 但依稀能看到抄寫的是心經(jīng)的第一句: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我翻了一頁,余光瞥見有什么白色的東西從書頁間掉了下來。撿起來一看,似乎是一支連顏色都褪盡的花,因為早已脫水,薄的幾乎透明的花瓣擠壓在一起,已然看不出形狀。 “染小姐,櫻餅要干啦!” “來了來了?!蔽野褧呕貢?,回到桌前坐下,把那朵花擺在桌上,邊吃櫻餅邊仔細端詳。 “琴葉,這是什么花啊?” 琴葉湊過來,小心地拈起干花看了看。 “這就是櫻花呀,雖然寺院這邊不常見,但聽說江戶那邊的有錢人家都有賞櫻的習(xí)慣。染小姐喜歡花嗎?我可以在院子里種一些牽牛子,到春天時開成一片,很漂亮哦?!?/br> 牽?;?,文人們喜歡叫它“朝顏”,因為是清晨綻放,午時便枯萎的花。 “不用了?!蔽乙Я丝跈扬灒澳腔ㄌ堂??!?/br> 琴葉卻搖搖頭:“雖然短暫,但是很頑強的花哦,會一直開到入秋呢。”她溫柔地笑道,“像人的生命一樣,就算遇到糟糕的事也不要氣餒,一定要堅持下去,才能等到幸福喲?!?/br> 她實在是個很有活力的人。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是啊。” “呀,伊之助該吃奶了,我得回去了。染小姐要負責(zé)把這盤櫻餅都吃光哦!” “什么!太甜了啦我不要!憑什么都是我吃啊!” “因為染小姐看起來就很喜歡吃點心啊,拜托啦!”琴葉雙手合十,一副感激的模樣,“我走啦,晚上給你做好喝的野菜湯?!?/br> 我憤怒地沖她的背影揮拳頭,但女孩身著綠色和服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里。 第17章 萬世極樂(5) 我是真心懷疑那些書都是擺設(shè)。之前就聽聞童磨的工作相當(dāng)忙碌,事實上這鬼的敬業(yè)程度簡直令人感動,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副懶散的樣子。信眾每天來了一撥又一撥,教主大人端坐神壇寶相莊嚴,連眼淚都流的比往日認真了些,讓我不禁想知道在他還是上弦之二的時候,是如何平衡繁忙的教內(nèi)工作 鬼王交代的任務(wù) 填飽自己無底洞的胃這三者間的關(guān)系的。 但這事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天我去幫琴葉做大福餅,完事后裝了一碟子邊走邊吃,琴葉調(diào)的紅豆餡格外香甜,我有點感慨在地獄里蹲了兩百年,人類的吃食都進化的如此美味,真是讓鬼羨慕嫉妒恨。 所幸我還有味覺,想到這一點就無比欣慰。 吃著好吃的東西,我心情愉悅的哼著歌拉開了教主大人的房門,然后被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差點嗆個跟頭。 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坐在一地狼藉前捧著顆還在顫抖的心臟仔細研究的童磨,我手里的大福滾了一地,兩面都沾上了粘稠發(fā)黑的紅色。 好在我反應(yīng)迅速,一步踏進門里,火速拉上門。 “你瘋啦?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鬼一臉無辜:“小染為什么這么說?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送信徒去往極樂凈土也是我重要的工作哦?!?/br> 我捂住腦袋:“你說過,但你沒說是直接吃掉……” 我果然太天真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習(xí)慣了童磨的這套話術(shù)。 所以“送去極樂”=吃掉 送可愛的女孩子去極樂=吃掉 送虔誠的信徒去極樂=吃掉 我知道鬼會吃人,我也知道”送去極樂”可能指的是殺人。 但我沒想到他吃信徒吃的如此坦然。 這著實對我造成了不小的沖擊,當(dāng)然可能也是因為現(xiàn)場畫面過于血腥,而我這些天又過的太安逸,忘記了眼前這只鬼格外能吃這個事實。 吃人在鬼神們中間不是什么稀罕事,很多宗教中供奉的神靈也會以活人為祭品。我自己也曾經(jīng)做過同樣的事,確實沒有立場指責(zé)他。 但是吃掉自己熟悉的人,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為什么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 “你這是殺人,不叫送去極樂?!蔽腋纱嗟卣f,“殺人就是殺人,不用以那么好聽的話來掩飾。況且這些都是你的信徒,是出于對你的愛和信賴,才供奉你的?!?/br> “我也愛他們呀。”鬼眨眨眼,把那顆心臟丟到一邊,站了起來,“正是因為愛他們,不忍心看他們活著受苦,才要送他們前往極樂呀。況且這幾個根本不是活人哦,活人的心臟是不會在離開身體以后還能跳這么久的?!?/br> 他漂亮的琉璃色眼睛又掉下幾滴眼淚:“小染要是也不能理解的話,我會很傷心的。” 我深吸一口氣:“作為鬼,你吃人無可厚非。但你不能以‘為人終結(jié)痛苦’為理由吃掉信任自己的人,除非對方是自愿的,你沒有權(quán)利替他人做出這種關(guān)乎生死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