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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迷迭于是拔腳跟上,隨著劉長秧踏上祠堂的臺階,輕輕推開那扇烏漆的大門。 門在兩人身后緩緩闔上,將夜色隔開,留下一室燭火涂染的昏黃。 屋子很空曠,除了兩根粗獷圓柱,就是位于最里面的一張供桌,上擺三層木架,每一層,都供奉著孫家先人的牌位。蠟燭就插在供桌兩端,燭火微搖,分明是窗縫中漏進的風所致,卻總讓人覺得有看不見的人在吹動它。 因為供桌下面還擺放著一樣東西,一開始,宋迷迭和劉長秧都沒有注意到它,以為那不過是桌下的陰影,直到走近了,才看到那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棺蓋雖已合上,但是并未釘死,露出一條縫隙,像一只細長的窺視著外面的眼睛。 可是小啞巴卻不在這里,宋迷迭借著燭光,把整間屋子看了個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孩子的身影,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可她分明聽到了他的聲音,就是從祠堂中傳出來的,那唔唔聲極為獨特,她絕不會聽錯。 難道是有人裝出來的?宋迷迭皺起眉頭:可即便是有人故意模仿,那個人也要在這間屋中吧?可是這里除了棺材里那個死人,就剩下她和劉長秧了,根本沒有第四個人。 想到這里,宋迷迭胳膊上浮起一層小疙瘩,她又一次想起在尼姑庵借宿的時候,那個刮擦自己墻面的聲音,她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模樣,心里卻很篤定,他一定就是孫承祖。他被裹上泥巴,擱放在妙真的床下,干枯,發(fā)臭,卻無人察覺,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找上了她,在那個雨夜,一遍遍刮撓禪房的墻面,擾得她無法安眠。 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回家了呀,殺你的人也死了,你還有什么不甘心的,要發(fā)出這個聲音引我們進來?宋迷迭不知不覺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她已經(jīng)確定發(fā)出嗚咽的人就是孫承祖,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這么做。 她感覺身旁的劉長秧斜了自己一眼,又是那種看傻子的眼光,可是緊接著,他身子一僵,壓低聲音,小啞巴可能藏在棺材里。 宋迷迭瞪大眼睛:是啊,孫承祖死了不過,但是誰說這口棺材就是孫承祖的呢?偌大一間祠堂,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可不就是這口棺材了嗎? 她沖劉長秧點了點頭,兩人遂放輕步子朝棺材走去,來到它旁邊時,余光瞅到前方靈牌上的字,似乎哪里有些不對,但此時,他們?nèi)啃乃级挤旁诿媲暗墓撞纳希詿o暇深思。 一滴燭油落在棺材板上,啪嗒一聲,宋迷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一把拉住劉長秧的胳膊,將他拽到自己身后的同時,左腿抬起,腳尖觸上棺蓋,看似輕輕一蹬,卻用了極大的力道,將那塊沉重的木板踹到地上。 咚的一聲悶響,濺起千萬?;覊m,宋迷迭轉(zhuǎn)了個身,抱住劉長秧就地翻了幾圈,滾到門邊,方停下來,卻仍做出護住他的姿勢,半撐起身子,望向前方黑乎乎的如同張著大嘴一般的棺木。 第78章 夫婿 里面有東西,雖隱藏在陰影下,卻依稀可辨其凹凸不平的輪廓。 宋迷迭等到煙塵散去,確定里面沒有活物,方站起身來想看個清楚,誰知手指被劉長秧扯住,差點將她拽了個趔趄。她回頭,方轉(zhuǎn)過去,就被他的目光攫住,燭光映在他的瞳中,熱得發(fā)燙。 宋迷迭,你不用事事都擋在本王面前。 聲音柔軟得讓宋迷迭心頭一悸,沒忍住啊了一聲,臉上多出幾絲茫然,殿下......又不會功夫......說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睜圓眼睛,眼尾那顆魅惑人心的小痣也隨之朝上一躍,殿下是怕我受傷? 劉長秧的瞳仁震動了幾下,卻板起臉孔道,我是怕一個傻子為救我而死,說出去丟人。 好一張厲害的嘴,虧她方才還冒出幾分感動,宋迷迭心里暗罵一聲,不再理會還坐在地上的劉長秧,小心翼翼朝棺材走去,腳踩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音,像一只靠近獵物的野貓。 一步......一步......她離棺材越來越近,里面的東西也一寸寸在她警惕的目光中鋪展開來。 先映入眼簾的是孫承祖的臉,被泥吸干了水分,皺皺巴巴,不像個年輕男子,倒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皮膚白得發(fā)灰,燭影在上方掠過,照亮他尚未閉合的眼睛,以至于有那么一瞬,宋迷迭以為他活了過來,用陰寒的目光瞅著自己。 最可怖的是,孫承祖身上穿著一件緋紅色的吉服,上繡團花喜字,如繁花簇簇,可點綴在一個死了多日的干尸上,卻顯得更加詭異。 宋迷迭喉嚨一緊,不自覺吞下一口唾沫,目光卻落在孫承祖身旁,那一團尚未被燭光掠到的陰影上。 是什么?占據(jù)了半口棺材,以至于孫承祖的身體被擠到了另一邊,一條胳膊都疊在上軀。宋迷迭俯低身子,想將那東西看個清楚,哪知剛看到一只綠色的袖管,身后就傳來劉長秧輕飄飄的聲音,把她嚇得差點跳起來。 紅男綠女,原來真的是辦婚事啊。 他從宋迷迭的肩膀上探出頭,眼睛瞇縫起來,卻依然無法看清楚躺在孫承祖旁邊的人是誰,于是只好取下供桌上的燭臺,朝棺材中一晃。 火光照亮新娘的臉孔:黑白分明的眼珠,涂得彤紅的嘴唇,兩條眉毛直飛入鬢,眉尖過細,像兩根針,猛地戳在宋迷迭和劉長秧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