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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51節(jié)

    幸而阿姥被她糊弄過去了,公孫三娘大大咧咧不覺察。岑開致用手背撫了撫粉腮,銅鏡中映出帷帳半遮,床褥皺軟,亂得不像話。

    岑開致忘了這茬,趕緊去整理床褥,正此時(shí)就聽見有人叩門。

    “致娘,可在房中?”是瞿青容。

    岑開致虛應(yīng)了一聲,瞿青容就推門走了進(jìn)來。

    “剛睡醒?”見她鋪被,瞿青容想當(dāng)然的問。

    岑開致總不能一味背對(duì)著她,剛轉(zhuǎn)身對(duì)了一眼,瞿青容眨眨眼,她就知道要遭。

    果然見瞿青容抿了唇笑,道:“口脂里加薄荷了?這大冬天的,不合宜吧?”

    “就你這人最壞?!贬_致嗔道。

    兩人一道攜了手坐到外間美人榻上,瞿青容眼睛又毒,窺見她腕上一圈紅痕,又輕咳一聲,笑道:“江大人素日里慣會(huì)憐香惜玉,怎么也有情難自禁的時(shí)候。”

    岑開致粉腮花容,明明羞煞,卻還是要替江星闊說話?!八侨讨?,勁兒大慣了,一時(shí)沒持住?!?/br>
    瞿青容高深莫測的笑著,道:“原還是忍過的,那等你成婚那夜,第二日不知能不能……

    岑開致紅著臉急急奪了她的話頭,道:“先想著你自己吧。再過幾日就成婚了。”

    瞿青容俯身過去,同岑開致耳語幾句。

    岑開致雙眸微睜,既是羞又是好奇,待瞿青容說完,她詫異的問:“竟還能如此?”

    “有何不可?你且一試,頗為得趣?!宾那嗳葸攘丝诓瑁?。

    瞿家只剩下瞿青容這一個(gè)女兒,瞿先生和瞿夫人今年老態(tài)畢顯,家中大小事務(wù)漸漸也都拋給瞿青容了。

    她雖馬上要與泉九成親,但瞿家這副擔(dān)子,到底是落在她身上,泉九身負(fù)公差,就算是幫她擔(dān)著點(diǎn),也是落在一個(gè)幫字上。

    不過岑開致看瞿青容掌家游刃有余,不比郎君差。她本就氣質(zhì)清冷,如今在外人看來更添幾分嚴(yán)肅,可說起這些房中事來又十分游刃有余。

    岑開致即便好學(xué),大白日的還真問不出口,還真想尋空與瞿青容夜話,好好討教一番,只問:“這些你都是何處學(xué)來的?”

    “男女歡好,陰陽交合,順應(yīng)天時(shí)人事,由本心去做就好了,誰還定下規(guī)矩不成?”瞿青容見岑開致一臉求知好學(xué)的神色,想到她從前境遇,心中微微泛酸,笑道:“簡而言之,你與他只要彼此都喜歡且不傷身,想如何親近就如何親近吧?!?/br>
    第66章 婚宴

    瞿家的婚事不大辦, 瞿青容說了算。

    婚宴一共就五桌,一桌是瞿家的親朋,一桌是瞿先生的故交,一桌是交好的街坊, 一桌是泉九好交情的同僚, 岑開致和江星闊都坐上了主桌, 是瞿青容和泉九一致訂下的。

    食肆也歇業(yè)一日, 錢阿姥帶著阿囡去瞿家?guī)兔α? 楊松也得了瞿家干果盤生意,為了脆香, 花生瓜子都是熬夜炒的,榧子、榛子價(jià)貴,單炒了一盤擱新房里了。

    岑開致還給了楊松一個(gè)棗圈的方子, 大個(gè)紅棗頂?shù)艉? 切片后慢慢焙烤, 成了之后,棗圈脆甜, 嚼過之后又發(fā)韌, 稍有一點(diǎn)粘牙, 比單吃紅棗又多了幾分甜度和口感上的升華。但凡在瞿家嘗過一口的客人, 十之八九都要管楊松訂一些。

    楊松喜不自勝, 又覺得白拿了岑開致的方子不好意思,他如今也學(xué)了好些東西,知道這種情況一般都要給些分潤紅包意思意思的。

    岑開致笑道:“間或給我一捧吃吃就好,掙得錢攢著娶親吧。”

    楊松小心翼翼的覷了公孫三娘一眼, 公孫三娘叫他看急了, 給他腦袋瓜子來了一記, 到底還是幫著他張羅,用紅繩穿了棗圈、花生、桂圓,一串串散給街面上的孩子圖個(gè)熱鬧。

    苗娘子家的阿寶生得白胖可愛,阿囡偏心給了她兩串,又抱著她親了又親,不肯撒手。

    馮氏牽著兒子立在道旁,也得了一串,看著一大一小,摟在一處的小女娘發(fā)呆。

    “知道你想阿娣,那牙人不說是有些消息嗎?攢些銀錢贖回來就是了,別喪著張臉,人家大喜日子,你這不平白添晦氣嗎?”

    妯娌朱氏說話不好聽,做事也強(qiáng)硬,不過她心不壞,那日撞破馮氏毒殺了周婆子,馮氏原是要自盡賠命的,被朱氏給攔下了。

    趁著周婆子尸首未僵硬,兩人一齊給她換了衣裳,燒了證據(jù),民不報(bào)官不究,用現(xiàn)銀塞了大房的口,誰還管周婆子是怎么死的。

    朱氏還道馮氏是給她一個(gè)痛快了,也不知怎得,兩妯娌就湊在一塊過日子了,她招待客人,她量體裁布,每日也不得多少空閑,可馮氏覺得這日子才有幾分像人過的。

    馮氏笑了一笑,橋那頭瞿家點(diǎn)了一串炮仗,騰起一股濃白而歡欣的霧氣。

    婚宴都是晚間吃席,泉九請(qǐng)了個(gè)甚是歡騰的絲竹班子助興,曲子一響,觥籌交錯(cuò),阿山和阿田兩個(gè)素日里就不著調(diào),此番更是要泉九喝個(gè)盡興。

    泉九自知酒量不佳,只怕喝多了難振雄風(fēng),嘴上喊得牛氣,悄悄撒了好些,只是混得了一兩回,總有混不過去的,幸而泉駒幫他飲了幾回,倒是面不紅腳不軟的,立得住。

    阿姥和阿囡皆是熬不住的,泉駒背著阿囡送錢阿姥回去,回來時(shí)泉九擠眉弄眼的示意他快來支應(yīng),他要去洞房了!

    席面散得只剩下一桌酒鬼還在叫囂,主桌上的人也都歇得歇,走得走了。瞿家的小廝和趙嬸子腰里揣了紅封,有耐心守著醒酒湯,等著客人盡興。

    燈火闌珊處,江星闊一把擒住了更衣回來的岑開致,岑開致一驚,撫著他寬厚的胸膛定了定神,嗔道:“登徒子,竟在這候著我呢?!?/br>
    既被冠上了登徒子之名,只好行一行登徒子之實(shí)。

    這廂唇舌交纏,銀絲拉扯,那廂紅衫盡褪,龍鳳顛倒。

    隆冬卻是好春色,處處鶯歌又燕語。

    “致娘、致娘。”公孫三娘正尋她呢。

    岑開致頓時(shí)從江星闊織造的夢中驚醒,要離了他回去,江星闊自是不肯的,一個(gè)飛身抱了她歇到梁上去,依舊啄她的唇。

    公孫三娘已經(jīng)轉(zhuǎn)過來了,若是白日,定然是藏不住的,夜色深濃,月在檐外,梁上緊窄,兩人天然只能貼在一處。

    岑開致衣帶飄飄,懸在公孫三娘頭頂不過三寸地方,她一面提心吊膽,一面卻還沉醉癡迷,真真是色令智昏。

    “難道同阿姥一道回去了?”公孫三娘尋不見人,只好作罷先回去了。

    楊松立在門口等她,手里還拿著瞿家宴上余下的一些好菜,雖說冬日里菜都存得住,但瞿夫人執(zhí)意叫眾人分拿了。

    公孫三娘笑道:“給你的是不是燜rou?那大肥rou皮,也就你阿娘沒飯都吃得下口了。”

    喜宴的大廚手藝十分老道,一道燜rou橫貫他幾十年婚喪宴席,三層肥油rou,中間瘦rou只一條細(xì)縫,濃醬甜糖下進(jìn)去,小火燜半夜,皮rou爛糊,入口即融。

    食葷者愛油rou,食素者亦愛慘了下層鋪著的筍片,脆嫩鮮爽,不澀不麻,即便吸飽油葷,也半點(diǎn)不膩。

    主桌上的油燜rou沒怎么動(dòng),筍片倒吃干凈了。楊母嫌自己貌丑,坐在宴上丟人,便不肯來。瞿夫人瞧著這菜好,于是收拾妥當(dāng),讓楊松帶回家孝敬老母了。

    楊松這人平日里悶聲不做響,倒是看他不出,酒量好得很,同江星闊都能殺幾個(gè)回合,后來泉駒喝不下了,都是他替泉九擋下。

    楊松此時(shí)站定的看公孫三娘,眼神清明,走路也是不搖不晃的。

    “阿娘苦了大半輩子,肚子里沒油水的人,就喜歡吃肥rou?!?/br>
    瞿青容和泉九成婚這日天氣晴好,夜里也無云,月色動(dòng)人。

    楊松肚子里沒墨,傻眼瞧了半天,就聽他由衷的道:“真亮堂啊?!?/br>
    “今是十五啊?!惫珜O三娘說著,就覺得手叫楊松挨了一下。

    她眼皮一跳,就想打人,不過還是忍了忍,手就這么一挨一蹭,直到食肆胡同口。

    “快回去吧,你娘沒等到你回家,睡不著的?!惫珜O三娘道。

    楊松點(diǎn)點(diǎn)頭,想著家里還有一碗冷飯,明早上開了灶,把冷飯扣進(jìn)去,擱一點(diǎn)阿姥做的咸齏,再把瞿夫人給他的大油燜rou添進(jìn)去,咕咚咕咚亂燉一氣,他娘保準(zhǔn)喜歡吃。

    楊松正美滋滋的想著,伸手要敲門,忽然發(fā)覺門是虛掩著的。

    這不對(duì)勁。

    文豆想把炒貨賣到武學(xué)里邊去,泉駒年節(jié)里有空,他這幾日都在泉家睡,同他商議這事。楊母膽子小,夜里楊松出去,她總要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上門栓的,聽到他的聲音才會(huì)開門。

    楊松來不及多想,推門進(jìn)去了。

    他這鋪面后邊只有兩間房,夏日人家賣冰的時(shí)候,這房間都當(dāng)庫房使,不過楊松收拾了出來,文豆一間,他和楊母一間,夜里就睡在榻上,方便看顧楊母起夜吃水。

    楊松一邊喊著娘一邊走了進(jìn)去,就見屋里點(diǎn)著燈呢,楊母僵坐在床上,一左一右坐著她兩個(gè)好兒子,滿嘴香榧核桃,吃得都要咂出油來了。

    “大哥、三哥?”

    第67章 兄弟母子

    楊松知道為什么楊母會(huì)開門了, 他三哥的聲音跟楊松很像,隔了門更是聽不出。

    “哎呀,我的老弟,哥真是沒想到你能有這能耐。”楊大笑著走了過來, 拍拍楊松的肩, 道:“聽人說的時(shí)候, 我是真不敢信, 你這窩囊廢, 能在臨安開起炒貨鋪?zhàn)恿???/br>
    楊大說著,他鼻子聳了聳, 一把拿過楊松手里的瓦罐,揭開一看,又瞥了楊松一眼, “可以啊你這, 有長進(jìn), 都吃上油rou了!有酒沒?”

    “沒有?!睏钏衫涞恼f。

    楊三也湊去吃油rou了,楊松趕緊坐在他娘邊上, 楊母緩緩扭臉看他, 眼神中的恐懼看得楊松心疼不已。

    “弄點(diǎn)去啊, 你這油rou哪來的?”楊三對(duì)楊松呼呼喝喝慣了, 依舊是頤氣指使的。

    “街坊家有喜事, 分我席上剩下的好菜,女方是教書先生家的女兒,男方是大理寺的刑官。我同他們有些交情?!?/br>
    楊松這話說得楊三動(dòng)作一頓,楊大還吃呢, 被楊三碰了碰, 也回過味來。

    兩人一齊抬臉看楊松, 兩雙相似的三角眼,他們是兄弟,與楊松倒是越發(fā)不像了。

    楊三冷笑,道:“怎么了?你這孬貨與大理寺的官爺還有交情?算你有些狗屁,我們來看看親弟老娘,難道犯法了不成?”

    楊大也笑,用手叨了塊rou朝楊母遞過去,還抖了抖,道:“娘,吃嗎?老六孝順你的?!?/br>
    楊母動(dòng)都不敢動(dòng),連氣都不敢出。

    “大哥吃吧?!睏钏蓴堉鴹钅傅募珙^,拳頭已在身側(cè)攥緊。

    “是該我吃,娘一個(gè)黃土埋半截的人,跟你在臨安城里享了這么久的福,什么好玩意沒吃過?瞧瞧你屋里的香榧、核桃都堆成小山了?!?/br>
    “那是我做生意的本錢。又不是拿來自家白吃的?!睏畲笱鲋槹裷ou投進(jìn)嘴里,渾似沒聽見楊松這句解釋,咂了嘴咂又道:“要酒,要酒!吃這玩意沒酒怎么行!”

    楊松方才進(jìn)來時(shí),身上一股子酒氣他們都聞見了。

    酒癮上來甚是不爽,楊三鬧著要楊松去買酒?!斑@街上就有一家食肆,你給我買去?!?/br>
    “那食肆不賣酒?!睏钏山忉屢彩前捉忉?,他們不信。

    楊松想了想便道:“瞿家喜事辦完還余了不少酒,娘去管趙嬸借一壇來?!?/br>
    楊母極少出門,終日只在鋪?zhàn)雍箢^洗花生,打瓜子,砸核桃,忙忙碌碌的,錢阿姥閑時(shí)來與她作伴,公孫三娘偶爾陪她坐一坐,這樣的日子,倒養(yǎng)出楊母好氣色。

    聽得楊松的話,見他對(duì)自己使眼色,楊母慢慢站起身,卻叫楊三杵了下肩頭,又癱了下去。

    “怎么好叫娘大半夜的出去,你去?!?/br>
    楊三坐回椅子上,往嘴里一粒粒投著花生米,腳高高的擱在楊母身側(cè)的床柱上,臟鞋幾乎要踹在楊母腦袋上。

    “好,我去。”楊松站起身來。

    “小六?!睏钅割澛晢舅?,仿佛這一去就是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