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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馀溫》(鬢邊同人)在線閱讀 - 25 橫禍

25 橫禍

    北平時報的總裁又納了個姨太太,是個日本女人。杜洛城老早就從薛千山口中得知這件事,他想攔下,卻束手無策。

    藉著酒膽,杜洛城在眾人面前抓著那女人的手喊著私奔回巴黎,要知道,這舉動在四周圍著日本軍人的時候,不幸的話是可能要殺頭的。

    若要說他為何愿意冒著如此風險幫助薛千山,是因他待杜洛城不薄,所有稿費都出自他口袋,也能經(jīng)得起杜洛城偶爾嘴硬多訛些。

    雖然搶婚計畫失敗,所有人早已進了屋,唯杜洛城站在薛家大門,定定地看向凹凸不平的地板,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憶起那些日本人強迫他爹當官、在街上遇見良家婦女便欺壓、步行時目光相交時露出的可憎面孔??

    都說日本人是焦慮的民族,他們恪守心中的武士道精神,卻變成癲狂的偏執(zhí),乃至泯滅人性。轉(zhuǎn)念一想,商細蕊卻曾說過,日本人中,有像雪之誠那樣有趣的,卻也有整日為非作歹的。他搖搖頭,雪之誠那副總是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笑容浮現(xiàn)在腦海,直讓杜洛城感到強烈的矛盾與陣陣的寒意。

    無論是雪之誠坦承他就是九條禾馬那日,或是夜晚在王府戲樓與程商的對峙,他唯一感到的只有無盡的內(nèi)疚,他能言、他想說,卻沒有人可以傾訴,只得讓自己陷入矛盾的漩渦。

    他回頭,見大門敞開的薛宅內(nèi),即便有鮮艷的紅布裝飾、即便看上去喜氣,吃席的人卻沒有一個掛著笑容,好似一尊尊雕像,在毫無生氣的展廳里散發(fā)著死氣、生了蝨子。

    雖知薛千山是百般不愿舉辦這婚事,現(xiàn)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絕對的權(quán)力下早已不管用,無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又有多少人能與心愛之人相守?

    在追尋永恆承諾的道路上,絆腳石不曾消失,從前是門當戶對、現(xiàn)在是情勢所迫,杜洛城下意識地搖搖頭,他這自稱啟蒙的文化人,數(shù)個月前,也差點步入這碩大的棺木。

    但是誰在緊要關(guān)頭將他藏在軍營?那些日子里,又是何等間情逸致?

    瞳一縮、心一緊,杜洛城有時真怨自己這爛忠厚的腦,憑著一根絲線就能勾起整片記憶,一顆名為曹貴修的種子早已深植在腦內(nèi),生根發(fā)芽,或許已長成參天大樹,壟罩他的理性、枝枝葉葉都化為感性、使他變得矯情。

    見現(xiàn)場沒自己的事了,杜洛城更沒有心情留下來吃席,只得有些落寞地走在北平清冷的街道上,雪飄了又融、融了又飄,他不禁想,如果雪飄落的意義就是為了融入沙土中,那又為何心甘情愿地從天而降?

    本想著回到杜宅,但想著老爺子知他今兒去了薛宅,似乎是不盼著自己回來的,于是拐了個彎,到了常去的酒樓喝酒。

    他沒有叫任何丫頭,那兒管事的知道杜洛城好寫作,為了讓他留久些,命人置備了鋼筆和紙,但杜洛城根本不想花心思琢磨于墨水上,一個人喝著悶酒,直到腦袋昏沉、四肢放松。

    看了一眼案上尚空白的紙,他的眼神迷離,原本筆直的線條都扭曲變形,或許是感到荒唐,他輕笑一下,笑自己這副活死人的模樣、笑自己在薛宅前那般衝動的徒勞之舉。

    執(zhí)起筆,用筆尖戳戳紙張,墨水迅速地蔓延開,好似雨點落在湖面般泛起漣漪。他寫下腦中唯一出現(xiàn)的名字,一遍遍地寫著,一遍遍地感受筆尖劃過紙張的拉扯感。

    等到他回過神,紙上已經(jīng)充滿著「曹貴修」。

    他覺著情緒越發(fā)難以控制,他一個文化人,卻討厭此刻的矯情,放下鋼筆,將紙張蹂躪成一團,粗魯?shù)厝M了小巧的酒杯。

    「看啊,你就是這樣,把我堵得慌?!苟怕宄青?,眼見尚未飲盡的酒水將紙浸濕、墨水將紙暈染得黑青?!干⒘耍忌⒘??」

    此刻最矯情的卻又莫過于他自己。

    杜洛城甩甩頭,選擇性忽略酒勁帶來的暈炫和噁心,留下幾枚大洋在案上,走出了酒館。

    天空隨時要下雨般,灰濛濛的一片渾沌,烏云從頂上飄過,篩過幾道細碎的陽光點綴在杜洛城臉上,他眼睛發(fā)紅、發(fā)酸,他又開始想了,想著下一步該往何處去,偌大北平,卻無容身之處。

    他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走一步、停一步,街上熙來攘往的人,卻沒一個留心思注意他,正當杜洛城下定決心要回杜宅時,卻感受到身后黑壓壓一片地繞到身邊,接著是一陣強大的拉力,以及陣陣的痛楚。

    雙手被粗魯?shù)赝笳郫B,然后手腕一緊地被綑上,杜洛城下意識地想甩開,卻因酒勁而難以使上勁,接著后頸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杜家七公子在北平街上被一幫人綁了去,卻好似沒人瞧見,又或許是這事在當今亂世早已見怪不怪,便由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街道上蒸發(fā)。

    -

    等到杜洛城恢復(fù)意識時,首先耳邊傳來陣陣轟鳴聲,在感受身子隨著砂石被輾過的聲音一乍一乍。

    他在一輛行駛中的車子上。

    他眨眨眼,想看清眼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眼被一片黑布掩蓋,眼前一片所見盡是純粹的黑,眼鏡壓在鼻樑上更是喀得疼。

    杜洛城抿了下唇,方才飲過的酒精早已因恐懼而消失殆盡,但那本該思索如何逃脫的大腦卻呈現(xiàn)死機狀態(tài),好似被灌了一層膠水,黏糊的難以轉(zhuǎn)動,心跳忐忑地跳動著,他的額邊冒出細汗。

    難不成是在薛千山婚禮上的舉動終究還是被日本人注意到了,要殺他滅口?

    想到這里他就更恐懼了,活了二十來個歲月,將自己供做文曲星,筆下手稿無數(shù),卻要為了阻止一個日本女人入薛家而死,而且他大可不管這間事。

    杜洛城緩慢地吸了一口氣,除了汽油味和座椅的皮革味以外無它,倒是讓他懸著的心逐漸放松了下來,他豎起耳朵,想聽聽前座的動靜,但前座就彷彿木頭,或許見著杜洛城醒了,卻依然默不作聲。

    「你是誰?綁我干嘛?」他鼓起勇氣開口,但直到車內(nèi)安靜的空氣使他的聲響回盪,都沒有個答覆。

    「日本人?看我在婚禮上大鬧薛家不滿?要殺我?」他繼續(xù)試探性地問,前座的人仍然專心致志地開著車似的,全然無視杜洛城的問題。

    被無視久了,杜洛城氣性高,自然怒火也上來了?!赋瞬苜F修,沒第二個人敢綁著你爺爺我,你們?nèi)毡救擞质抢蠋???/br>
    話一出,原本速度穩(wěn)定的車子卻猛地煞車,杜洛城沒有任何防備,徑直撞在了前座的椅背,雖然是皮做的,但仍有些硬度,這一撞讓杜洛城感受到了不小的痛處,怒火也就更加旺盛。

    「我去你大爺?shù)?,會不會開車啊?」他幾近盛怒,但過沒多久,就聽到車門被打開的聲音,就知道是前座的人下車了。

    隨后,后座的車門也被打開,杜洛城幾乎可以說是被粗暴地拖拽出來,待他雙腳踏地,他唯一的反應(yīng)就是跑,于是撒腿往隨便一處跑去,但跑沒幾步又被硬生生抓了回來。

    見逃跑沒用,杜洛城索性喊叫:「有人嗎?救我!綁人了!」

    他一邊喊叫,卻被人拽著、拖著,直到身上寒氣漸散,杜洛城意識到自己被帶到了室內(nèi)。肩膀一沉,他被摁在了地上,杜洛城單膝歸地,肩膀上的巨大壓力傳來陣陣疼痛。

    然后,頭后一松,遮住眼睛的黑布就這么滑了下來,他也終于看清眼前的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