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當(dāng)曹貴修朦朧地睜開眼時(shí)，他先是揉揉雙眼，再看看身旁，發(fā)現(xiàn)那兒空盪盪的。

    杜洛城不見了。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用眼神環(huán)顧了整個房間，連浴室的門都是敞開的，里面空無一人。

    曹貴修是真的慌了，匆匆抓了件外套就要去找人，心里邊還想倒為何杜洛城竟不告而別？思及此，竟有些委屈。

    他打開門，正要走出去時(shí)卻迎面撞上了團(tuán)黑影。

    是杜洛城。

    他松了一口氣。

    「嘛呢？趕著投胎？」杜洛城淡然地撇了他一眼，然后抬了抬右手，「正好起得早，出去買早點(diǎn)了?！?/br>
    曹貴修愣了愣神，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跟杜洛城一起回到了房間。他自覺作為未來的司令，他確實(shí)是失態(tài)了，但他又轉(zhuǎn)念一想，或許也只有眼前這人能夠左右他的心思。

    他們安安靜靜地坐下吃早點(diǎn)，空氣清凈地剛剛好，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曹貴修很是享受現(xiàn)在的時(shí)光，下意識說了句：「挺好的?！?/br>
    杜洛城卻不知他指得為何，按著自己的理解順著他的話接去：「這家店的包子確實(shí)美味?！?/br>
    曹貴修正想開口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到了嘴邊卻又成了與心相悖的話?！缚上е蠡氐綎|北就再也吃不到嘍??」語畢，他咬了口包子，一時(shí)間香氣四溢，rou沫嚼著都感覺到汁水流淌。

    正當(dāng)他感受著包子的美味時(shí)，卻發(fā)覺桌子另外一端的人變得沉默，抬眼一看，他竟已紅了雙眼，嘴里的包子還吃到一半，塞在頰旁鼓囊囊地似是生氣了般。

    曹貴修咽了咽口水，滾進(jìn)喉頭里瞬時(shí)苦澀，他怎么就說錯話了？

    他站起身來到杜洛城旁邊，又是把人錮在懷中，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也想清楚了，眼下我該回去了，我們??就這么散了吧。」

    杜洛城點(diǎn)點(diǎn)頭，那一刻，曹貴修竟感覺到解脫，他也聽到杜洛城長吁了一口氣，或許與他是同個想法的。

    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他們終歸還是走到了盡頭。

    「你和我說說吧，關(guān)于那孩子跟他娘的事?！苟怕宄沁€是想明白，就開口問了曹貴修。

    曹貴修坐回椅子上，開始娓娓道來，他是如何為救程鳳臺上絡(luò)子嶺，又是為何而與古大犁過了一夜。

    當(dāng)曹貴修說起他掉了一顆牙的事，杜洛城忍俊不禁，「就覺著你嘴里多了個窟窿。」

    見杜洛城笑了，一雙風(fēng)情眼瞇得和眉月似地，又撓的曹貴修心癢一陣。他繼續(xù)說道：「那日我也沒想到，她竟動了劫法場的心思，早些前我可是千萬囑託她回山寨里待著，沒想著她根本沒回去。」他捏了捏眉頭，好似回想起那時(shí)在人群中看到她時(shí)的震驚與煩躁。「我見不得她搭上一條無辜的性命，不全然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我的血。」

    「她自然是不喜歡我，我也對她沒有心思，那孩子在她看來是她一人的?！共苜F修又解釋道，但杜洛城在聽他說明這一切時(shí)，就已經(jīng)釋懷。

    「我??我也想和你說說。」杜洛城盯著木桌上的花紋，有些出神，「昨晚是我言重了。」

    他不敢看曹貴修此時(shí)的表情，內(nèi)心隱隱約約的虛?！肝也皇窍牒湍銢]有瓜葛，反正你也懂我這人吧，一急就說不出點(diǎn)好聽的?！?/br>
    他見曹貴修許久沒有回應(yīng)，抬眼偷看了他一眼，對方只是笑了笑，然后隔著桌子撫上了杜洛城的手?！改惝?dāng)時(shí)就算將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現(xiàn)在聽你這話，我這心里也舒坦了?！?/br>
    「但你要知道啊，我說讓你把那女人娶了倒是認(rèn)真的。」杜洛城話鋒一轉(zhuǎn)，他微微蹙著眉。「這土匪窩遲早也會被剿的，人命能保一條是一條吧?！?/br>
    曹貴修無奈，沒想到他還留了那么一手?！改阏f得挺對，但是??」他改疊放為握緊，牽住了杜洛城的手，無比認(rèn)真地看著他說道：「能護(hù)他們的方法有很多種，而曹夫人還只能一個人來當(dāng)，他姓杜。」

    杜洛城感到一股暖流注入心間，使得他的心頭rou直酸軟得打顫，好生脆弱。曹貴修觀察著他，就知道這誤會是徹徹底底地解開了，不禁又想逗逗他，于是說道：「喚聲老爺我聽聽？」

    「呸，沒個兒正經(jīng)?！棺焐鲜沁@么說，但杜洛城卻回握了曹貴修的手，他們靜靜感受雙方手里傳來的溫度。

    直到太陽點(diǎn)亮了屋子，曹貴修知道，他這下是真的該走了，于是站起身，從衣柜里揀了披風(fēng)。杜洛城也心知肚明，正巧桌上躺著那本牛皮筆記本，他拿起出遞給了曹貴修。「哪，你的《華山尋劍錄》，聽說最近結(jié)局已經(jīng)登報(bào)了，你走之前再捎一份吧?！?/br>
    曹貴修望著那本子，推託道：「你不是也喜歡嗎？那你就收著吧。」

    杜洛城在那本子埋了些東西，只能留給曹貴修，否則就白費(fèi)了，也算是他給曹貴修的臨別禮?！赴?，帶走帶走，林正陽之后還得裝訂成冊呢，我買那書就得了。」

    曹貴修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堅(jiān)持，仍是接下了筆記本。又突然靈光一閃，解下披風(fēng)披在了杜洛城身上?！缸詈笠矝]能給你點(diǎn)什么，就這個吧?！?/br>
    披風(fēng)剛披上就傳來陣陣的溫度，杜洛城緊抓著披風(fēng)不撒手，或許終是不捨。

    「杜洛城，」曹貴修極其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雙眼，彷彿要看穿他的靈魂，杜洛城竟怕曹貴修就如此知道他內(nèi)心的不捨?！肝覑??」

    還沒等他說完，杜洛城就用手擋住了曹貴修的雙唇，搖搖頭，不愿讓他繼續(xù)說。

    曹貴修拿開他的手，略感無奈地笑了笑?！复巳找粍e，就很難再見了?！?/br>
    「得了，快走吧。」他沒敢看曹貴修，眼神飄向不同的地方。

    「嗯?！共苜F修撒開手，拿起椅子上的帽子，就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門口，本還期待杜洛城能說點(diǎn)什么，卻始終沒等到他開口，只能搖搖頭，推門而去。

    而杜洛城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來，開口道：「曹??」

    空了。

    他挫敗地微笑，又把身上的披風(fēng)往肩膀上更蹭了些，又看了看方才被曹貴修抓住的手腕，熱得發(fā)燙。

    -

    軍營的車已經(jīng)等在飯店前了，曹貴修利索地上了后座，看著駕駛座，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孫副官，好久不見?！?/br>
    「師座。」孫副官應(yīng)答，卻偷偷透過后照鏡看見了自家?guī)熼L這般落魄模樣，他還倒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師長與那杜洛城發(fā)生了些什么，但他沒膽兒問。「直接回軍營嗎？」

    「嗯?！?/br>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曹貴修透過窗外見到了報(bào)僮，這才想起杜洛城最后說得幾句話，厲聲喝道：「等一下?！?/br>
    孫副官在大街上緊急把車煞停，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怎么了嗎？」

    曹貴修搖下車窗，把那報(bào)僮招了過來，隨手掏了幾個銀元買了份報(bào)紙，又命孫副官繼續(xù)開車。

    至于為了買份報(bào)紙這么急嗎??孫副官心想，終是把車駛出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