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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御山河 第49節(jié)

    許久,許景摯才冷然一笑:“不過是時也命也罷了。要不然就躲得遠遠的,如我那些去就藩的堂哥們,在邊陲夜夜笙歌,了此一生。要不然就如同我一般,被困在許都這個鳥籠里,當一只安分的鳥。左右不過都是茍延殘喘地活著。恨?不存在。我們身在皇家,早就淡漠了那些情緒。勝者為王的地方,不需要同情與施舍。這是我們從小就學會的事情,也是你從小就應(yīng)該學會的事情?!?/br>
    許安桐難得的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凝重之色,他一向和煦的臉變得痛苦而又扭曲:“沒有第二條路了嗎?”

    許景摯輕笑:“許安桐,你能問出這句話,就表明你心中已經(jīng)有了抉擇。你,只是需要一個人來幫肯定你心中的答案而已。縱觀史書,從來都是有能者勝任。為君為王者,必須要有氣度、有責任。如同我的兄長,當今的陛下?!?/br>
    許安桐身體微微一震,看向許景摯。

    許景摯繼續(xù)道:“東陵在兄長的統(tǒng)治之下,自有一番盛世景象。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證做的比當今陛下更好。我與我的那些堂哥們可以一直相安無事的存活至今,說到底,在我們心中還是認可陛下的吧?!?/br>
    “在你心里你認可的、可以繼承者萬里河山的人到底是誰?”許景摯伸出手,拍了拍許安桐的心口,“問問這里,自會有答案。”

    “我……心中認可的……人嗎?”許安桐喃喃自語。

    許景摯見許安桐愣神,冷不防地揚手,一巴掌拍在了許安桐的大腿上:“你再不快走,我們可要遲到了!”

    這一巴掌打得不輕,直接把許安桐打得清醒了不少。

    “皇叔……”

    許安桐還想說什么,許景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許多人一輩子都想不明白參不透的事情,你想就這一盞茶的功夫就想明白?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憑直覺,免得自己后悔。趕緊的,推我去宮宴!若是遲到了罰酒,你替我喝!”

    許景摯不容許安桐亂想,便催促他推著他去赴宴。

    是的,許安桐心中早就有答案,從他知道許安歸從北境送了一道大敗烏族的奏折呈上天聽開始,就在不眠不休地趕制那一冊《國泰民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在許安歸回來之前回來,來看一看這看似平靜的一池朝水,有沒有一處可以激起一池的漣漪。

    許景摯說得沒錯,在許安桐心里,早就下了決心,何須旁人置喙。

    許安桐輕嘆一聲,緩緩?fù)浦S景摯前行。

    坐在輪椅之上的許景摯眼眸微沉,神情雖然淡然,但是蜷縮在衣袖里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右腿。

    許景摯眼眸微睜,連他這個性情向來溫和的侄子都下了爭儲的決心,可見許安澤那個太子當?shù)么_實有些不得人心啊。

    十三年前的那場意外真的是意外嗎……

    許安桐這番話到底有什么用意?

    他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會在這里激出他藏匿在心底許久的疤痕?

    果然啊,生在皇族的人,能平安長大,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看來當年決定搬出皇城出去單獨居住,是正確的選擇,最少不會變成如他們這般攻于心計。

    如今整個帝國在自己大哥許景乾的統(tǒng)治之下,有看的見得四海升平、萬盛大象,或許讓他斷腿這件事的真相沉溺下去才是對許氏皇族百年根基負責吧?

    可……

    許景摯的眸低忽然閃過一絲詭譎之色,他微微側(cè)目,看向身后這個正在推著他前行的皇侄。

    “皇叔?!痹S安桐冷不丁地出聲,撤回了許景摯的思緒。

    “什么?”許景摯回道。

    “皇叔年級不小了,為何還不娶王妃?坊間有關(guān)于你的流言蜚語倒是不少,父親為此也是煩惱徒增?;适鍛?yīng)該知道,御史臺那里已經(jīng)寫過不少奏折了……說你荒誕無度,流連在煙花柳巷之中……”

    許景摯絲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若說到婚事,恐怕陛下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莫過于你的婚事吧?我一個身子有殘缺、遠離朝堂之人,就算行為放蕩些,也算不得什么。哪家沒有幾個紈绔子弟,更何況是我們許家?御史臺那些不知死活的下臣,還想管我們許家的家事?”

    “我畢竟已經(jīng)成過親……”許安桐語氣里有說不出的無奈與悲傷。

    許景摯擺擺手道:“要我說,像我們這種人,獨自一人也是好的。那些閨閣里的女子好沒意思,我可看不上那些知書達理的女子。”許景摯把頭轉(zhuǎn)向許安桐,眉角上揚,似有暗示,“沒趣得很!”

    許安桐心中了然,那些大家閨秀自然是沒有那些煙柳之地女子討男子歡心的本事多。

    也正是因為這事,御史臺才隔三差五的參奏許景摯身為皇家之人,卻從來不注意皇家形象。

    但東陵帝從來都是看過以后便放在一邊,不予理會。

    說來也怪,許景摯雖然在民間有眾多流言蜚語,卻在男女之事上沒有惹出過大亂子。

    許都京師里那些達官高門總有些不肖子弟因為留戀煙花場所惹出過不少事情,未婚先有了外室,外室有了身孕上門哭鬧的事情屢見不鮮。

    但是這些有損家門顏面的事情在許景摯的身上從未出現(xiàn)過。

    這恐怕也是東陵帝從來不約束許景摯行為的主要原因。

    不僅東陵帝清楚,就連許安桐都知道許景摯雖然行為乖張了一些。

    但許景摯自小還是長在皇城之內(nèi)的,帝王的教育還是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的。

    他可以行為放肆,卻絕對不會做出有損皇族顏面的事情。

    再加上這些年東陵帝頭疼的毛病越來越頻繁,這些瑣事,他就更分不出神去管了。

    許景摯已經(jīng)許久沒有出現(xiàn)在皇城里,也不曾在朝堂上任職,因為腿腳不便,他多數(shù)時候還是在許氏皇族各地的行宮里靜養(yǎng)。

    許安桐剛回許都,連能不能留下還是未知。

    叔侄兩人難得聚在一起,只能就這樣漫步在御道上閑聊家里的瑣事。

    “你回來,惠妃應(yīng)該很高興吧?”

    許安桐點頭:“嗯,母妃成日往我這里送吃食,這才回來多久啊,我感覺身子都笨重了許多?!?/br>
    “到底還是有娘的孩子幸福啊……”

    許景摯心中頗有些感慨,他自己的生母雖然深受先帝寵愛,但是在生他的時候,鬼門關(guān)那一步?jīng)]有邁回來,就那么去了。

    先帝痛失愛妃,所以把其他所有的寵愛轉(zhuǎn)嫁在了自己最小的兒子身上,這才有了后面那一幕立長還是立幼的爭論。

    許景摯自小對自己的生母沒有什么印象,性子在宮外養(yǎng)的野,有父親與兄長的寵愛與縱容,他也沒有那么糾結(jié)自己生母的事情。

    所以他也就是感慨一下,并不羨慕。

    他心中閃過一個壞壞的念頭,揚起嘴角道:“賢妃那里你去過了嗎?”

    許安桐微微一愣:“未曾。”

    許景摯見許安桐面目僵硬,心中暗爽,立即輕笑轉(zhuǎn)開話頭:“陛下留你在皇城過年,許安澤居然沒有為難你,還真是稀奇?!?/br>
    許安桐沉默不語,其實也不算是沒有為難,那副畫試探之意如此明顯,若不是他這些年來卑躬屈膝對許安澤恭謹順從、許安歸似有兵變嫌疑之事上合了太子的心意,恐怕太子也不會讓他安穩(wěn)地在皇城里陪自己的母妃過完這個年罷?

    “前段時間聽說南境大捷,是許安歸的功勞。你這個六弟這些年到底是長進了不少,再也不是那個只會讀書的呆頭鵝了?!痹S景摯調(diào)笑著。

    許安桐蹙眉:“六弟他并不是只會讀書?!?/br>
    許景摯揚眉:“是,劍術(shù)謀略也是一等一的??赡晟俚臅r候,也沒少輸給我。怎么,他已經(jīng)想明白要回來了?”

    許安桐沒有接話。

    許景摯也沒想讓許安桐接,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回來便是九死一生的殺局,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熬過去?!?/br>
    第59章 ◇

    ◎激怒◎

    兩人說話間, 已經(jīng)到了合宮夜宴御花園的門口。

    在場皇親國戚說到底都是遠親,多數(shù)都擔著閑差,吃著許家的飯, 那些人在看見坐在輪椅上的許景摯與推著輪椅的許安桐的時候,紛紛噤聲行禮。

    一個是當今陛下的十六弟、先帝親封的寧王殿下, 一個是當朝的四皇子、東陵帝國的清王殿下。

    都是許姓, 身份貴重。

    許安桐微微頷首回禮,許景摯倒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自顧自地滾著輪椅, 向著合宮夜宴的座位前行

    許景摯身邊的親衛(wèi)跟上,推動了輪椅,許景摯才松了手。

    嫡系皇子一來,剛才還有些吵雜的場面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

    在場各位都表情各異的看著這兩個許多年都不曾出現(xiàn)在合宮夜宴上的嫡系皇子。

    “太子駕到!”

    東宮的掌事大監(jiān)用尖銳的聲音劃破了花園的安靜。

    眾人紛紛轉(zhuǎn)向門口,做禮高聲道:“太子殿下萬福?!?/br>
    許安澤頭戴金冠,身穿黑金色長袍, 腳邊衣袍翻飛徐徐而至。他面容威嚴, 廣袖一揚, 朗聲道:“起?!?/br>
    而后許安澤看向許安桐,許安桐又一次做禮:“臣拜見殿下?!?/br>
    許安澤伸手拍了拍許安桐的肩膀:“今日是家宴, 你我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禮?!?/br>
    許安桐點點頭。

    許安澤早就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之上沒有隨著眾人向他一起行禮的十六皇叔,他越過許安桐直直地走向前去,追到許景摯的身邊:“十六皇叔。”

    許景摯懶懶地回頭, 身后推車的侍從連忙把輪椅轉(zhuǎn)過來, 許景摯微微抬眸,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我腿腳不便, 陛下免了所有的禮節(jié), 想必太子殿也不會介懷我無法給殿下行禮罷?”

    許安澤笑了笑:“當然不會, 陛下的旨意,我自然也是要遵從的?!?/br>
    許景摯整了整腿上搭著的毯子,問道:“殿下是有事找我?”

    許安澤擺擺手:“我這不是見到皇叔氣色很是精神,高興得緊。往年的合宮夜宴少了四弟與十六皇叔,總覺得這年少了點什么一般?!?/br>
    許景摯長眉微挑:“哦,你這太子當?shù)眠€是一如既往的人前人后兩張臉?。糠讲胚€跟許安桐說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禮,這會就忘記你還有一個六弟在南境抵御南澤入侵。你能在這東宮安享榮華,是不是也應(yīng)該記著點那個把生死置之度外、鎮(zhèn)守了八年邊塞的許安歸?”

    許安澤的笑容逐漸僵硬,在場的人噤若寒蟬。

    誰也沒有想到許景摯一來參加合宮夜宴,就給當今太子一個如此大的下馬威。

    許安歸一直一來都是許安澤心中的痛。

    東陵大皇子早逝,本應(yīng)是他這個嫡出的二皇子成為太子,但東陵帝偏愛賢妃連帶著六皇子許安歸一起都備受矚目。

    許安歸自小就文武雙全,性情溫和,品行正直,無論是朝堂上,還是后宮里,都覺得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許安澤用盡手段當上了太子,卻也一直忌諱著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許安歸。

    許景摯今日一來就犯了太子大忌,恐怕太子是不會輕易饒了許景摯。

    所有人都看向許安澤,許安澤表情只是僵住一下,便大笑起來:“皇叔真是愛開玩笑,六弟的軍功陛下前段時日還再跟我商討,只是南境還未完全平定,不好招他回來而已。哪里是我這個當哥哥的不記掛?!?/br>
    許景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許安澤:“殿下記著便好……”

    “陛下駕到!”

    鄒慶一聲,引得在場所有的人都跪迎:“陛下萬歲萬萬歲。”

    東陵帝與趙皇后一起走到宮殿正坐之上,他環(huán)顧了四周,看見坐在輪椅上的許景摯,見他微微頷首以示尊重,又看了看跪在他身邊的許安澤,眸光微沉:“平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