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擁明月 第111節(jié)
第四的手指勾開了他的衣帶,聲音在他耳畔喃喃。 白隱望著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腦,用力地回吻她,翻身壓下她。 長幔拂動,午后的光線被雕花窗分割成斑駁晃動的影無聲落在地面。 “你還是要走,是嗎?”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輕擦她的耳廓。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可能為你放棄我要走的路,你也不可能為我放棄星羅觀?!?/br> 她說:“再說,你也總盼著我走,是不是?” 半晌,他的聲音輕似喃喃: “是?!?/br> —— 風雪彌漫,滿城素白。 黃昏日暮,商絨站在庭內(nèi),冬日的風灌滿她的衣袖,一點兒也不溫暖的夕陽灑了一片金燦燦的光影在瓦檐,她盯著看了一會兒,蹲下身捧了雪慢慢地捏起來一個雪球。 姜纓也受了重傷,在房中養(yǎng)傷不能下地,故而便只有第十五在時刻盯著那幾名程遲留下的云川醫(yī)官。 宮中出了變故,玉京局勢緊張,太子夢石與胡貴妃母子已是勢如水火不能相容,程遲與程叔白在回到玉京城的第二日便匆匆趕去襄助夢石,只留下來幾名醫(yī)官與侍衛(wèi),侍衛(wèi)在院外守著,醫(yī)官卻一直都在院中。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商絨只能每日都粘上面具。 第十五在廳堂內(nèi)待了會兒,實在懶得聽那幾個醫(yī)官在一塊兒嘰嘰喳喳地爭論要配什么好藥,出來瞧見她一個人蹲在那兒,便走了過去:“小公主,你這是在做什么?” “捏個小雪人,給折竹看?!?/br> 商絨沒有抬頭。 折竹只在清晨短暫地醒來了一回,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妙旬當初是與妙善一道入云川的,他與妙善一樣,并不知折竹其實是沈鸝與程靈曄的親生骨rou,但今晨那幾名醫(yī)官話里的意思很清楚,無論是妙旬口中的,細作的孽種,還是醫(yī)官口中云川程氏的血脈,于折竹而言,都是同樣的難以接受。 “為何不瞞著他?” 第十五索性也蹲在她身邊。 他指的是今晨那幾名醫(yī)官,明明商絨可以提前讓他們注意言行。 “他們是云川主的人,為什么會聽我的話?”商絨一邊捏雪人,一邊說:“云川主好像很想讓他回云川,我怎么可能瞞得住?!?/br> “那么你呢?” 第十五歪著頭,看她:“你又是如何想的?” “重要的根本不是我怎么想,” 商絨捏出來小雪人的腦袋,“而是折竹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瞞他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br> 該知道的事,他總會知道。 上方的枝葉隨風晃動,積雪落了幾簇在商絨的發(fā)上,第十五看見出去買吃食的一名殺手回來了,便起身走過去接了油紙包。 “米糕,還是熱的?!?/br> 第十五回 來遞給她。 商絨捏好了一個小雪人,接了第十五的油紙包,輕聲說了句“謝謝”,便起身往房內(nèi)去。 她蹲得太久,腿有點麻,才邁入門檻便往前踉蹌了兩步。 冬日掠入窗來的光線都是冷淡的,躺在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聽清她的聲音,烏濃的眼睫猶如脆弱的蝶翼般顫動一下,他側(cè)過臉,看清她粘了暗黃面具的面龐,她的眉描得潦草至極,比他以往替他描的還要難看。 “折竹,你看。” 商絨一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她那雙眼睛亮了亮,也顧不得腿上的麻木,小步子挪到他的床前,朝他攤開手掌。 一個小小的,面目模糊的雪人躺在她的手中,也許是因為房內(nèi)燃著炭火,雪人有些融化,水珠不斷順著她的指節(jié)滴落。 “手都凍紅了?!?/br> 少年沒有血色的唇微動,聲線隱含幾分喑啞。 “我不冷的?!?/br> 商絨在他的床沿坐下,又將那個油紙包遞到他的面前:“這是米糕,你吃不吃?” 少年起初不說話,只是望著她。 他記得在禁宮重逢的雨夜,她形銷骨立,瘦得不成樣子。 他都不敢用力地抱她。 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小姑娘骨rou勻稱,是他每日三餐與無數(shù)糕餅零食,一點,一點養(yǎng)回來的。 這其實一點也不容易。 房內(nèi)一時寂寂,商絨肚子餓的咕嚕聲輕微。 四目相視。 滿窗明光里,少年伸出手,蒼白的指節(jié)微屈,指腹輕輕觸碰她的鬢發(fā),又從她手中的油紙包里取出一小塊熱騰騰的米糕抵在她嘴邊:“沒有我,你怎么連飯也不知道吃?” 像是在容州的那個冬日清晨。 他與她共騎一匹馬,將一塊才從食攤上買來的米糕塞進她的嘴里。 商絨咬下米糕,俯身摟住他的脖頸,輕蹭他的臉頰:“你知道我什么也不會,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如果沒有你,我去哪里都過不好?!?/br> 她是故意這樣說。 少年不言,可她臉頰的溫度輕貼著他,被她握著的手不由蜷縮起指節(jié),她身上沒有半點脂粉的味道,卻總有一種清澈幽微的隱香。 若有似無,輕拂鼻息。 他半睜著眼,怔怔地望著橫梁。 她掌中的小雪人還在融化,手心紅紅的,他低下眼來瞧了片刻,手指慢慢地穿插入她指間縫隙,與她相握。 抵在掌心的雪人被兩個人的溫度融化得更厲害,水珠流淌過他的指骨,冰涼冷沁的觸感令他神思清明許多。 “我知道?!?/br> 半晌,他極輕的嗓音落在她耳畔,他的吻落在她的發(fā)上:“只有你會需要我。” 其實,他并不是什么都能舍得下。 師仇是假的,他掙扎半生的宿命是假的。 但,她是真的。 解開他的匣子,讀懂他的心事,在意他的生死。 “簌簌,幸好那個時候有月亮可以看?!?/br> 雪水融化,滴滴答答。 她在他懷里,并不知他眼眶泛紅,濕潤溫熱的淚意氤氳在纖長的眼睫,他垂著眼,看著她烏黑的發(fā)髻: “你來救我,我真的很開心?!?/br> 第95章 想看你 小雪人徹底融化了。 商絨忍著鼻尖的酸澀, 握著他濕潤的手掌,凍到極致,手心竟也變得暖烘烘起來, 她抬起頭, 少年俊俏的面龐仍舊蒼白得厲害,卻更襯他眼尾的紅尤其明顯,那顆在臥蠶尾端的,小小的痣顏色更濃。 “你哭了?” 商絨的手指撥弄一下他濕潤的眼睫。 “愛哭的是你?!?/br> 折竹躲開她的手,眼睫禁不住眨動一下。 商絨抿著唇?jīng)]辦法反駁, 隔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明明遇見你之前, 我很少哭的?!?/br> 她在認真說一件自己也覺得很費解的事。 但折竹聽了, 他的目光不自禁再停在她的面龐,只與她的視線一相觸,他又很快錯開眼。 風雪拍窗, 金烏西沉。 天色逐漸晦暗, 商絨吃了米糕便算作晚飯, 第四回 來熬了點粥, 折竹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 “我這雙手本是用來殺人的, 如今能煮上一頓粥飯已經(jīng)實屬不易, 你們竟還嫌棄?!?/br> 第四此時全無平日里那般風情萬種的姿態(tài), 她臉頰沾著些黑乎乎的塵灰, 瞧見第十五吃了一口粥便欲作嘔的模樣, 她不由翻了個白眼。 “難吃就是難吃, 我們倒是沒什么, 小十七身上的傷可不輕, 你給他吃這個怎么成?”也不知她往里頭都加了什么東西, 第十五只覺的舌苔上又咸又苦。 “你能耐,你去做啊?” 第四冷嗤。 第十五擱下碗起身,“將添雨放出來,她會?!?/br> “站住。” 第四手中一枚菱花飛鏢拋出去,第十五沒回頭,只是耳廓微動,便迅速一展折扇,菱花飛鏢被擋開,嵌入門框。 第四盯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她做的飯你也敢吃?小心吃死你。” 如此冷的冬夜,第十五故作風流地晃動兩下扇子,回過頭來,斯文秀雅的面容上浮出一個笑:“你若不敢,那便餓著吧。” 說罷,他大步流星走出去。 第四不信邪似的,端起來一碗沒動過的粥,吃了一口,她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倏爾對上一旁商絨的目光,她扯了扯唇:“姜纓應(yīng)該不挑嘴,我看還是給他送去?!?/br> 她收拾了桌上的粥碗,很快出去了。 商絨看著第四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那道門被人從外面合上,她起身掀簾步履極輕地走入內(nèi)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