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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纏香在線閱讀 - 纏香 第81節(jié)

纏香 第81節(jié)

    “這才是我王延臣的女兒, 夠狠!夠聰明!”

    王延臣抑制不住激動,胸口隨之大肆起伏,目光炯炯看著王朝云, 方才獨(dú)自飲酒的頹態(tài)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驕傲與自豪。

    王朝云波瀾不驚, 細(xì)長平靜的眼眸中燃燒熊熊野心,仿佛口中所言近在咫尺, 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能擷取。

    父女二人據(jù)當(dāng)前形勢密謀片刻,覺得當(dāng)頭最要緊之事便是將遼北軍權(quán)易主王氏, 除掉謝折, 其余皆可視作后話。

    出書房, 已近子時, 皓月當(dāng)空,晚風(fēng)送涼。

    王朝云回了浮光館,進(jìn)臥房后未急著就寢, 而是坐在靠窗玫瑰椅上,靜靜看起窗外夜色,聽秋梧桐沙沙落葉, 歸根入土。

    門開, 周氏步入房中, 手中漆盤里盛有一碟糕點(diǎn),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疙瘩湯, 爽口小菜若干,十分有食欲的一頓。

    她笑道:“早聽說你們在宮里吃不好睡不好,今日到家也未曾好好用膳, 我特地給你做了你幼時最愛吃的疙瘩湯,趕快吃了, 吃完暖洋洋的上榻歇息?!?/br>
    王朝云只顧看窗外,未曾轉(zhuǎn)臉回話,視若無聞。

    周氏看她神情柔和,只當(dāng)她是默認(rèn)吃飯,臉色旋即欣喜起來,走到案前親自動手端湯布菜,喋喋不休道:“要我說,那些山珍海味是好,但到底少了些煙火氣,吃到嘴里也不熨帖,哪里比得上自己——”

    王朝云忽然看她,神情沉下,眼神空洞冰冷,淡漠道:“好吵,能不能閉嘴?!?/br>
    周氏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面上的欣喜被絲絲抽干,布菜的手頓了一頓,布滿怨憤的眼睛看著王朝云,嘴里緩慢擠出句:“既如此,老奴告退?!?/br>
    周氏剛轉(zhuǎn)過身,王朝云卻道:“等等?!?/br>
    周氏留步,面上重新洋溢希望,轉(zhuǎn)頭殷切地看著王朝云,等她發(fā)話。

    王朝云略皺眉頭,仿佛在回憶狐疑著什么東西,欲言又止道:“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年……”

    周氏追問:“當(dāng)年怎么了?”

    王朝云輕舒口氣,淡漠的神色便又回了來,道:“算了,退下罷。”

    周氏眼中光彩徹底暗下,既失望,又沒懂她這是什么意思,臨轉(zhuǎn)身道:“對了,正兒那邊,你也替他向大公子說兩句好話通融通融,他不過是一時沖動才打死了人,下次改過便是了,怎就該革職那般嚴(yán)重了。”

    王朝云聽完直接冷笑一聲,瞧著周氏譏諷道:“一時沖動?好個一時沖動,賭錢是一時沖動,打死人也是一時沖動,他是人還是豬狗,怎么連自己那點(diǎn)沖動都控制不了?我大哥僅是革他職位,已經(jīng)算是極為網(wǎng)開一面了,若按律法,他現(xiàn)在該在牢里等著斬首償命?!?/br>
    周氏急了眼,狠狠瞪著王朝云,咬牙切齒道:“你話別說的太過分了,正兒才多大歲數(shù),過了年才十七歲,他懂什么?孩子家家的,犯點(diǎn)錯又有何妨,怎么就不能給他個洗心革面的機(jī)會了?”

    王朝云闔眼揉起眉心,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周氏看她那樣子,怒火中燒,一拂袖子道:“反正我話就跟你撂這了,我就正兒這一個寶貝兒子,他的前途比我的命還重要,大公子那邊你去游說,怎么著都得讓正兒重新回到他手下做事,若是不成,你就等著……”

    周氏眼中狠光畢露,直直剜著王朝云。

    王朝云不躲不避,徑直對視,眼底森冷。

    針鋒對麥芒,周氏在無形中敗下陣來,哼了聲,轉(zhuǎn)身走了。

    王朝云看著案上那碗氤氳熱氣的疙瘩湯,淡淡吩咐道:“來人,把湯端下去,喂狗?!?/br>
    *

    中秋過后,寒露相近,冰霜打上火紅柿子,早晚越發(fā)冷涼,若是拂曉時分往園中窺望,可見滿地白霜。

    賀蘭香從溫?zé)岬膲糁行褋?,意識混沌,眼皮未睜,鼻中發(fā)出一聲柔軟軟的悶哼,粉膩雙臂小蛇一般纏繞上男子壯碩窄瘦的腰,迷迷糊糊道:“別走,你一走,被窩便涼了?!?/br>
    謝折將纏在腰腹前的小手分開,不容置疑的果斷,穿衣束發(fā),一氣呵成。但等臨走了,卻又不知哪根筋搭錯,俯身吻了賀蘭香一下。

    賀蘭香別開臉,春意未消的眉頭蹙緊,睡夢中嗔出句:“別煩我,愛走就走。”

    她實(shí)在困倦,并不知此刻表現(xiàn)的有多嬌憨,亦未聽到謝折的那聲輕笑。

    等睡飽睜眼,天已大亮,枕旁人早不知去向。

    賀蘭香下榻梳洗一番,服過安胎藥,用過早膳,醫(yī)官便來請脈。

    “夫人脈象往來流利,胎像穩(wěn)固,三月過后便可停服湯藥,恭喜夫人?!贬t(yī)官如是道。

    賀蘭香恨極了那黑苦的藥汁子,聞言不免松下口氣,慶幸的同時不忘問:“不知世上可有辦法,能讓孕脈提前一月,診斷不出真實(shí)月份?”

    醫(yī)官懂她意思,語重心長道:“脈象關(guān)乎體魄,紊亂脈象易,但若因此診斷不出真實(shí)脈象,無法斷定夫人貴體是否安虞,腹中孩兒知否需要調(diào)理,便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br>
    賀蘭香懂了意思,因此打消不少念頭,送走人便兀自嘆氣,開始思索其他可行的辦法。

    北方秋日太陽如溫泉沐身,細(xì)辛春燕把賀蘭香哄到廊下曬暖兒,擺上茶水糕點(diǎn),看池塘錦鯉戲水。

    賀蘭香趁著閑暇,將待辦的事項(xiàng),目前的局勢都細(xì)細(xì)梳理了一遍,忙完這些,想到有些日子沒過問李噙露的情況,便命細(xì)辛將李噙露的起居簿子拿了來,上面專門記了李噙露近來情況,以及出入動向。

    賀蘭香本就是突如其想,并未打算細(xì)看,只決定隨意翻看幾頁便作罷。未料翻到中秋前半個月,看到李噙露曾在短短幾日中幾次出入府邸,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金光寺,頓時便引起了賀蘭香的注意。

    李噙露不是李萼,不愛誦經(jīng)念佛麻痹時光,是個遇到難處知道向外界尋找?guī)椭闹鲀?,她如果頻繁出入佛寺,為的絕對不是里面的神佛,而是另有打算。

    比如,去找什么人,或者,刻意制造與什么人偶遇的機(jī)會。

    賀蘭香回憶起李噙露的脾氣秉性,又回憶到金光寺里面的人來人往,不由得疑上心頭,喃喃詫異道:“她想遇到誰?”

    。

    “絕對不可能?!?/br>
    涼雨殿內(nèi), 李萼靠坐在烏木鏤花長椅,煙絲自佛龕飄來,裊裊籠罩在她身上, 她向來清淡的神情第一次變得銳利,不容置疑, 斬釘截鐵地說。

    賀蘭香將李噙露的起居簿子攤開擺在李萼面前,道:“我都算過了, 她去的那幾日,正趕上蕭懷信每逢初一十五前后入佛寺祭拜亡親的日子, 她早不去萬不去, 偏在那幾日去, 不是想刻意接近蕭懷信是什么?”

    “這太荒謬了?!崩钶喟櫨o眉頭, 眼盯在簿子上,手指不由加大力度,緊攥住手中蓮花瓷盞, 矢口否認(rèn)道,“我meimei她有什么理由去接近蕭懷信?”

    賀蘭香略挑眉梢,很是不以為然的閑適樣子, 合上簿子收好, 慢條斯理地說:“那她的理由可就太多了, 現(xiàn)擺著的一樁,便是她想要通過蕭懷信將你救出新帝的虎口, 又或者——”

    賀蘭香眼眸一瞇,嬌潤的面上浮現(xiàn)三分意味深長,低聲道:“她想要直接借蕭懷信的手解決陛下, 畢竟只要?dú)⒘怂?,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不然中秋宴上的刺客該是從何而來的?”

    李噙露手一抖,手中瓷盞險些落地,與纖細(xì)的皓腕一并顫栗,搖搖欲墜。

    謝折代表的是遼北軍權(quán),王氏一族是世家勢力,蕭懷信在這兩股勢力下顯得很是形單影只,但他背后有一個更為神秘不可預(yù)測的存在——江湖。

    十三年攢下的人脈無法計量,只要他想,找個人行刺,簡直易如反掌。

    片刻時光飛逝而過,李萼顫栗的手逐漸平穩(wěn),聲音亦是強(qiáng)作冷靜,看著賀蘭香道:“這就更加不可理喻了,蕭懷信是誰,他可是陛下的親舅舅,我的露兒再是意氣用事,又怎會愚鈍到讓一個舅舅與她共同謀害他的外甥?”

    賀蘭香輕嗤一聲,掩唇笑道:“父殺子,子弒父,舅甥相爭算什么,皇家,世家,你們這些望族豪門,歷朝歷代出的鬼熱鬧還少么?!?/br>
    李萼啞口無言。

    賀蘭香抬眼瞧她道:“況且,太妃娘娘為何就覺得,蕭懷信若與李姑娘合作,目的便是刺殺陛下那么簡單呢,有謝折護(hù)駕,再頂尖的高手也不會得手,蕭懷信難道一開始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他當(dāng)然知道,之所以還那么干,是因?yàn)樗胍母静皇窍暮钊鸬拿?,而是李噙露的?/br>
    把柄物證俱在,謀害天子這種足以誅九族的罪名,可以讓一個高門貴女跌下高壇,生不如死,他不過是順?biāo)浦郏煤现\的名義將李噙露送入深淵。

    “所以,我很好奇,”賀蘭香道,“單憑李姑娘自己,是不會值當(dāng)人對她如此謀劃迫害的,太妃娘娘過往是得罪過蕭丞相嗎?否則他為何會對李姑娘下如此狠手?!?/br>
    李萼面色倏然發(fā)白,盞中茶水微冷,她再啟唇,便道:“本宮累了,今日便到這里,賀蘭夫人跪安罷?!?/br>
    賀蘭香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心下雖還在好奇,但也并未多問,起身行過禮便退下了。

    賀蘭香走后,李萼再也難以支撐住身體,伏在案上大口喘息,險些昏倒過去。

    秋若扶住她道:“姑娘,切莫將戲言當(dāng)真,那只是賀蘭夫人的猜測罷了?!?/br>
    李萼苦笑:“只是猜測么?可我怎么覺得,她說的都是真的呢。蕭懷信他真的在坑害我meimei,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露兒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他在用這種方式,報復(fù)我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

    李萼眼角滑出淚珠,仍是苦笑:“秋若你說,我該怎么辦,我能怎么辦。”

    秋若著急不知如何言說,唯能啜泣。

    午后艷陽燦爛灼目,涼雨殿內(nèi)有如烏云團(tuán)繞,越發(fā)昏暗了下去,不見天日。

    *

    出宮的路上,賀蘭香遇到了回宮的王元琢。

    認(rèn)出彼此,賀蘭香下了軟轎,王元琢亦下了駿馬,二人沿著悠長宮道慢行,隨意聊些無關(guān)痛癢的閑話。

    賀蘭香打量著王元琢一身隨意常服,調(diào)侃道:“你這大忙人,怎么也有空出宮了。”

    王元琢嘆口長氣,“快別提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當(dāng)日離宮以后,我爹娘到家便大吵了一架,加上天氣轉(zhuǎn)涼,我娘身體本就羸弱,風(fēng)一吹便病倒了,我這當(dāng)兒子的,再忙不能耽誤侍疾盡孝啊?!?/br>
    賀蘭香頓時起了心思,忙道:“王夫人病倒了?嚴(yán)重么?”

    王元琢:“算不上厲害,就是被涼氣勾起了風(fēng)寒,加上急火攻心,才臥榻難起的,經(jīng)了兩日調(diào)養(yǎng),已經(jīng)好多了,就是心情總不見好轉(zhuǎn),成日悶悶的,除了我三妹,誰也不愿多理。”

    賀蘭香思忖一二,問:“因?yàn)槭裁炊常烤惯@般嚴(yán)重。”

    王元琢欲言又止,一時不好將自家那點(diǎn)事宣之于口。

    賀蘭香自然看懂他的臉色,笑道:“好了,不難為你了,不想說不說便是,你便送我到這吧,再往前人就多了,看見你我同行,閑話總是少不了的?!?/br>
    王元琢既舍不得這匆匆時光,又無可奈何,只好點(diǎn)頭應(yīng)下,送她上了馬車。

    車轂聲響在宮門下的青石御街,王元琢看著馬車漸遠(yuǎn),忽然出聲喊道:“賀蘭!”

    賀蘭香叫停車架,頭探出車簾,對他笑道:“怎么了啊,二公子?!?/br>
    王元琢與她視線相對,一時竟忘了要說什么,支支吾吾半晌,最終不過一句:“天涼了,你要記得多添衣物?!?/br>
    賀蘭香笑著點(diǎn)頭。

    秋日風(fēng)輕云淡,馬車漸行漸遠(yuǎn)。

    王元琢看著車影,心道:倘若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與她并肩走在街上,談笑風(fēng)生如若尋常好友,那該有多好。

    念頭閃過,換來一聲長嘆。

    王元琢嘆氣轉(zhuǎn)身,正對上王元瑛的注視。

    王元瑛站在宮門下,雙眉緊鎖,神情沉重,看著弟弟的眼神復(fù)雜又失望,平生第一次冷下聲音說:“過來?!?/br>
    王元琢一臉認(rèn)命,沉著步子走過去,隨王元瑛走到無人靜處。這回他沒再狡辯,但也沒承認(rèn)與賀蘭香的知己關(guān)系,只說是自己一廂情愿,上趕著與賀蘭香結(jié)交,賀蘭香其實(shí)是不愿意的。

    王元瑛再傻也不會信這套說辭,兄弟倆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最終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

    夜晚,更深露重,為防涼風(fēng)滲入,窗戶全部關(guān)得嚴(yán)絲合縫,留作起夜所用的小燈烘出氤氳熱氣,擺在案上的香梨瓜果味道便越發(fā)濃郁,甜蜜醉人。

    賀蘭香睡得半夢半醒,感覺到后背抵上堵堅(jiān)硬的胸膛,便知是謝折回來了,她下意識翻過身埋入那懷里,哼出記軟綿綿的鼻音,黏糊抱怨著什么。

    抱怨了什么,謝折沒聽清,他剛忙完一天的軍務(wù),難得有放松的時刻,一挨上懷中人柔軟的身子,疲憊便如山壓來,心也安了下去。

    這還是他頭一回感覺,即便和賀蘭香什么都不做,就單抱住她睡覺,也挺好的。

    ……如果她不亂摸的話。

    “賀蘭香,”謝折呼出一口濁氣,無奈至極道,“把你的手給我放老實(sh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