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第九十六章 只是一小會兒, 連續(xù)發(fā)生的事太多了,鐘宴笙剛從老皇帝的死里抽回神,腦子里把安王方才激怒老皇帝的那些話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幾圈, 呆呆地望向裴泓。 所以, 他的猜測居然是真的, 景王不是皇室血脈。 萬一此事暴露出去,從宗室到朝臣, 都不會放過景王和他母妃的。 安王許是從田喜這里得知了此事,以此做要挾? 裴泓避開了鐘宴笙的視線,沒有看他, 無所謂般擺弄著手里的檀木扇。 田喜發(fā)顫的尖細(xì)嗓音落入耳, 急怒攻心的安王冷靜了點, 掏出帕子面無表情擦了擦臉, 吐出幾個字:“來人,將玉璽拿過來。” 老皇帝的口諭沒有說完,在場的也只有他們幾人, 沒有顧命大臣在側(cè),自然是不作數(shù)的。 但若是有傳國玉璽和田喜這個曾經(jīng)的掌印太監(jiān)在,偽造傳位詔書也不是不行。 寢房里一片死寂, 除了臉色難喻的田喜外,老皇帝的死沒有惹起誰的傷心。 看得出來, 安王著急想要趕緊把一切確定下來。 鐘宴笙眨了下眼,敏銳地在安王身上看到了德王的影子。 安王籠罩在德王的陰影里三十多年, 遭受無數(shù)虐待侮辱謾罵, 恨德王恨到了骨子里, 結(jié)果德王一死, 壓在頭頂?shù)睦匣实垡坏? 他身上壓抑多年的氣性爆發(fā)出來,竟與他痛恨蔑視的德王相似極了。 到這會兒,鐘宴笙才看出來,這位曾經(jīng)唯唯諾諾的安王殿下,跟德王原來當(dāng)真是兄弟。 鐘宴笙和蕭聞瀾被軟禁后,藏在書房里的玉璽自然也落到了安王和景王手里,今日安王特地趁著老皇帝醒了過來,想要確立儲君,自然也讓人帶上了玉璽。 傳國玉璽意義非凡,哪怕沒有老皇帝的遺詔,有此信物也能名正言順。 底下人躬身將裝著玉璽的檀木盒送上來,安王接過來,取出玉璽,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察覺到了什么,臉色微變,將玉璽翻過來一看。 上面刻的不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而是四個大字“賊子敢爾”。 玉璽太過貴重,前兩日把鐘宴笙囚住之后,確認(rèn)了玉璽所在,就沒人動過。 檀木盒砰地落地,安王沉沉的視線飛掃過來,先是在鐘宴笙身上一點,把那幾個字露出來,寒聲問:“這是什么?” 鐘宴笙無辜地睜大了眼,露出一臉震撼的表情,吃驚不已:“你、你把玉璽弄丟了?” 他看起來膽子小小的,不會撒謊,驚訝的表情也太真誠了。 安王皺起眉,鐘宴笙在景王暴露之前又不知道情況,還一直被盯著,哪能換出玉璽,現(xiàn)在又被囚困住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道目光旋即落到裴泓身上,冷聲質(zhì)問:“玉璽呢?” 裴泓的表情看起來比鐘宴笙還錯愕。 他扇子都忘了搖了,上前兩步,仔細(xì)打量了下那四個大字,噗地笑出來,隨即在安王越來越冰寒的視線里,笑容一斂:“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玉璽這幾日就放在大殿之上,我們的人各自看守,我可沒機會碰,你不會是把玉璽藏起來,演得這出戲給人看吧。” 安王略顯陰鷙的視線又落回鐘宴笙身上,眼帶殺氣。 裴泓扇子啪地展開,擋住鐘宴笙,笑容一斂:“老四,小笙的人都被我關(guān)押起來了,這些日子他都在蘭清殿里待著,你在想什么?!?/br> 安王眼底是深濃的懷疑,語氣怪異:“你當(dāng)真把他的人都關(guān)起來了?你舍得嚴(yán)加看守著他?” 鐘宴笙略微不適地后退了步,對他的語氣很不舒服。 裴泓淡淡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我心里有數(shù)。” “有數(shù)?”安王話音里多了幾分譏嘲,目光再次盯向了鐘宴笙,“若你心里當(dāng)真有數(shù),還會有這么多麻煩嗎。” 鐘宴笙被他盯得一毛,心里怦怦跳著,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想到他方才那個帶著殺氣的眼神,汗毛豎起。 安王也知道他和蕭弄身上的蠱毒牽連,殺了他的話,蕭弄也會死。 難怪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他們一次次想殺了他。 一開始或許是景王猶豫,后來鐘宴笙身邊又有了蕭弄、有了衛(wèi)綾等人,再難以下手。 ……好在蠱毒已經(jīng)解了。 鐘宴笙悄悄在心里想,就算他死了,蕭弄也不會受傷的。 不過看眼下的局面,想要挾持他威脅蕭弄似乎的是裴泓的意思,安王更傾向于殺了他,順道解決蕭弄。 安王和景王應(yīng)當(dāng)是互相掣肘的,否則安王早就殺了他了,安王知道景王血脈不純,那景王是怎么牽制安王的? 鐘宴笙拼命轉(zhuǎn)動腦袋,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安王手上眼熟的扳指。 裴泓嘴角還是帶著笑的,語氣卻沉了沉:“老四,別得罪我,若是我撤了兵,都不用蕭弄回來,你猜德王手下那群人能不能手撕了你?” 安王話音滯住。 鐘宴笙艱難地辨認(rèn)了會兒,也終于認(rèn)出了那個和田扳指在哪兒見過。 這東西,原本是在德王手上的,象征著德王的權(quán)勢,也是一種信物。 結(jié)合方才過來時,安王態(tài)度輕飄說的話,鐘宴笙恍悟。 安王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謹(jǐn)小慎微,為了足夠低調(diào),手上八成也沒幾個兵,叛軍說不定一半以上的人數(shù),都是靠的收攏德王勢力。 若是被景王揭發(fā)出去,叛軍軍心必然大亂。 鐘宴笙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衣服都要比別人多穿幾層,現(xiàn)在又被囚困在深宮之中,手下無人可用,以至于安王毫不在乎地將這件事說給了他聽。 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 鐘宴笙細(xì)細(xì)回味了下安王說那番話時的姿態(tài),那般志驕意滿,仿佛不止是在對他說。 說不定還透過了他,在對曾經(jīng)壓在頭頂?shù)乃赣H說的。 在對某個出現(xiàn)在生命中的耀眼存在的執(zhí)著上,安王與老皇帝也不愧是親父子。 安王和景王沉默對峙了片刻,鐘宴笙無聊地絞起了手指,朝外面看去。 漠北那邊形勢如何,哥哥接到消息,回來了嗎? 他正發(fā)著愣,安王斂去殺氣,冷聲道:“秘密搜查,務(wù)必尋回玉璽?!?/br> 屋外的人都是一激靈,立刻領(lǐng)命下去。 安王眼神里猶帶著nongnong懷疑,望了眼鐘宴笙,一揮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安王一走,屋里就只剩三人,田喜回身朝著鐘宴笙行了一禮:“小殿下,還望您莫怪罪奴婢?!?/br> 鐘宴笙輕聲道:“公公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不必多言,不過我有些想問公公的話——你知道我身上與定王殿下身上的東西?” 田喜跟在老皇帝身邊幾十年,是最了解老皇帝那些陰私的人了。 老太監(jiān)低著頭:“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當(dāng)年種進您身上的蠱,還有……給定王殿下的蠱,都是奴婢奉命親自端過去的?!?/br> 片刻之后,出乎裴泓和田喜的意料,鐘宴笙沒有生氣,表情甚至很平靜地點了點頭:“我知曉了,多謝?!?/br> 難怪景王和安王知道蠱毒一事,果然是田喜透露的。 他這般態(tài)度,田喜反而怔了一下,鐘宴笙不等他反應(yīng),又問:“景王能將烏香丸送到這老東西手上,是不是你幫了忙?” 老皇帝還死不瞑目地瞪著眼,不知道是在看田喜還是在看裴泓。 這小殿下問話還是那么叫人心里打突,田喜微微打了個哆嗦,埋下頭道:“是。” “當(dāng)年你為何要幫麗嬪隱瞞?” 田喜長長嘆道:“因為當(dāng)年那犯下大罪的道人……是奴婢的干兒子?!?/br> 鐘宴笙盯著慈眉善目的老太監(jiān)看了半晌,沒有回話,轉(zhuǎn)身離開了寢殿。 田喜似是忍受不了了,彎下腰,將老皇帝的眼睛合上。 裴泓也終于開了口,語氣淡淡的:“多事之秋,玉璽下落不明,陛下死得不是時候,先秘不發(fā)喪罷?!?/br> 離開這么一會兒,蕭聞瀾估計要擔(dān)心死了,鐘宴笙真怕他會很有骨氣地找根橫梁吊死,想快點回蘭清殿。 走了幾步,就感覺到身后跟來的腳步。 他走得快,那道腳步就快,他走得慢,那道腳步就慢。 鐘宴笙一下子火了,含怒停下步子轉(zhuǎn)過頭,他生得好看,含了怒氣,容色愈發(fā)明艷照人,裴泓跟著停下來,望著他笑了笑:“我從前犯渾時,小笙也沒對我這么生氣過?!?/br> 鐘宴笙面色繃著:“景王殿下,你我現(xiàn)在是敵人,不要再這樣叫我了。” 裴泓笑意一滯,一向瀟灑晃著的扇子也捏在了手心里。 鐘宴笙直視著他,目光明亮得有些銳利,薄紅的唇卻是柔軟的,廊外的陽光灑進來,在他身上鍍了淡淡的金邊,漂亮美好得像個小神仙。 他覺得他在劃清界限,裴泓盯著他,眼神卻似微微變了,忽然彎身靠過來,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小笙,為什么要這么戒備我?我沒有傷害你和你的人,也沒有對蕭聞瀾下手。這些日子你太累了,現(xiàn)在什么都不用煩心,不是很好嗎?你從前明明那么怕麻煩,喜歡安靜待著不動?!?/br> 鐘宴笙剛想說那是從前,就察覺到了不對。 裴泓離他越來越近了。 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不知何時暗沉下來,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漩渦,帶著點點眼藏不住的癡迷。 “把玉璽的下落告訴景王哥哥,待解決了老四那個麻煩,景王哥哥為你重修一間宮殿好不好?” 他的語氣那么溫柔,卻讓鐘宴笙感到毛骨悚然,睜大了眼,在他快要湊上他的唇瓣時,咬牙一抬手,狠狠扇過去。 “啪”地清脆一聲,裴泓怔了一下。 鐘宴笙嚇得轉(zhuǎn)身一路小跑開,躲到柱子后,長睫不住發(fā)顫,烏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著他,像山林間受驚的小鹿。 那么漂亮又遙不可及。 裴泓半晌才回過神,不怒反笑:“小笙的力氣變大了?!?/br> 鐘宴笙心口還狂跳著,額頭都冒出了細(xì)汗,緊張地抓緊了蕭弄送他的小匕首。 好在裴泓沒有要報復(fù)的意思,也沒有靠過來,只是捂著火辣辣發(fā)疼的臉摸了摸,低低幽幽問:“蕭弄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小笙,我從前對你不好嗎?” 鐘宴笙抿抿唇,對他的這個問題,還是給予了回答:“因為我喜歡哥哥?!?/br> 所以蕭弄揉他、啃他、親他,對他做什么都可以。 聽到鐘宴笙的回答,裴泓彎著的唇徹底變得平直,那張往日溫和俊美的面容看起來冰冷得有些滲人,語調(diào)卻還是柔和的:“小笙喜歡他?” 鐘宴笙感覺他看起來危險極了,但還是鼓起勇氣,點了點腦袋。 “小笙只是年紀(jì)還小,不懂什么是喜歡?!迸徙坪跽f服了自己,慢慢重新露出笑,“景王哥哥以后會教你的?!?/br> 鐘宴笙一陣毛骨悚然,又覺得說不出的難過:“……景王殿下,你為什么變成這樣,還是你本來就是這樣?” 裴泓盯著鐘宴笙又看了會兒,慢慢道:“小笙,你知道當(dāng)年我被你帶回去待了三日,又被帶離淮安侯府后,回到那個人人厭憎的別院里后,是什么心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