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黑、黑甲軍?” “黑甲軍怎么會在這里!” “那是定王的黑甲軍!” 只是聽到“黑甲軍”三字,就已經(jīng)有人露出了恐慌之色,德王一愣,猛地一轉頭,閃電撕裂天幕,驚雷炸響的時候,融入夜色的黑甲軍奔襲而來! 德王也不是沒想過,蕭弄可能會插手。 但他與外祖父計劃好了,雷霆突襲,最快速度拿下養(yǎng)心殿,只要到了皇帝身邊,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 過了今夜,龍椅上的人就變成他了,誰也不能不服。 可是蕭弄的黑甲軍不是駐扎在城外,非調令不可擅入嗎,怎么會那么快就出現(xiàn)了?! 腦子被冰涼的雨水淋著,德王的臉色唰然慘白,清醒過來,陡然意識到,外祖父收買通城門處的守衛(wèi),放進了五軍營的士兵時,誰知道之后有沒有混進什么東西呢。 蕭弄料定了他會發(fā)動宮變,或者說蕭弄在等他宮變。 甚至說不定蕭弄還暗中出手,協(xié)助了他與外祖父的宮變,好讓有理由派兵進宮! 難怪城門的守衛(wèi)那么好收買! 黃雀在后。 德王的臉色微微發(fā)獰。 他這背水一戰(zhàn),不過是給蕭弄做嫁衣! “殿下……殿下,怎么辦?黑甲軍……我們打不過黑甲軍的!” 不止蠻人害怕黑甲軍,他們也害怕。 德王的臉色變了又變后,將身邊的親衛(wèi)往前方狠狠一推:“扮做本王,掩護本王出宮!” 但事態(tài)全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好,還能抽身離開宮里。 轉過身時,他看到了一把雪亮的刀映過眼眸。 屋外凄風冷雨不停,炭盆也熄滅了,底下人剛添了炭還沒暖和起來,鐘宴笙披著蕭弄讓人找來的狐裘,被他抱著放到桌子上,乖乖地聽他教育了會兒。 毛茸茸的雪白狐裘襯著那張昳麗的小臉,雙唇花瓣似的薄紅濕潤,呼吸都帶著縷縷朦朧芬芳的蘭香,看起來軟乎乎的,叫人心軟。 蕭弄教育了三句,忍不住停下來低身親他一口,隨即板著臉繼續(xù)教育:“不準撒嬌?!?/br> 鐘宴笙:“?” 鐘宴笙迷惑又委屈:“我沒有。” 蕭弄心里嗤了聲,把他的狐裘領子又掖了掖。 都敢寫信給樓清棠罵他不舉了,還有什么是這小孩兒不敢做的。 外面的聲音好像逐漸平息了下來。 鐘宴笙坐在桌上晃著小腿,望向窗外:“是不是結束了?” 剛說完,臉上還沾著雨與血的展戎跨門而入,容色冷酷,揖手回稟:“主子,都清理干凈了?!?/br> 霍雙跟在后面:“小殿下,養(yǎng)心殿安全了。” 倆人剛說完,衛(wèi)綾也跨進門檻:“回小殿下,安王那邊也按住了?!?/br> 今晚實在是太混亂了,幾方人手都匯聚在宮城里,蕭弄的人大多都抽去解決亂賊,又趁亂接手了宮闈的護衛(wèi)。 展戎說的清理干凈,除了叛軍,還有守在養(yǎng)心殿的老皇帝死士以及外圍的親衛(wèi)兵。 叛軍還好,與黑甲軍正面相交不是敵手,護在養(yǎng)心殿這一圈的親衛(wèi),就是靠最熟悉此地的霍雙和他手底下的人來指引攻克了。 為了防止安王悄悄做什么亂子,鐘宴笙還讓衛(wèi)綾去盯住安王那邊,防止意外。 安王起初察覺到不對后,像是想要給人傳消息,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盯住后,又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安王府沒動。 一切還算順利。 鐘宴笙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趁著晃腿的小動作,悄咪咪踢了蕭弄一腳。 壞狗,莫名其妙說他撒嬌! 蕭弄眉毛也沒抬一下,精準地抓住他晃悠的腳踝,面不改色摩挲著,淡淡問:“德王呢?” “回主子。”展戎表情不變,“黑甲軍入宮城,與叛軍相遇,叛軍慌不擇路,潰逃撞上了皇城中趕來的大批衛(wèi)兵,黑甲軍未動,叛軍先與衛(wèi)兵廝殺,兩敗俱傷,屬下帶黑甲軍收拾殘局時,找到了德王的尸首?!?/br> 德王死得很不瞑目。 叛軍被黑甲軍嚇得軍心不穩(wěn),皇城的衛(wèi)兵也因為黑甲軍的出現(xiàn)慌忙不已,慌亂之中,他摔下馬后,壓根兒沒人注意到,德王就那么懷著他的雄心壯志與滿腹殺這個、殺那個的美好愿望,被亂刀砍死了。 都分不清砍死他的,到底是隨同作亂的叛軍,還是皇城的衛(wèi)兵。 雖然其他人看不見,但是被當著幾個人的面抓著腳踝,還是讓鐘宴笙耳尖有點紅,使勁抽了抽,沒抽出來,正想再踢蕭弄一腳,就聽到了一陣沉重滯緩的咳喘聲。 鐘宴笙輕快晃著的小腿一頓,蕭弄也松開了他的腳踝,抱著手看向榻上。 枯瘦如柴的老皇帝死氣沉沉的躺在床榻之上,似乎是已經(jīng)醒了有一會兒了,聽到了展戎的匯報,才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聲音。 老皇帝呼吸好像很費力,呼哧呼哧的,直挺挺躺在床上,像是想要起來,卻怎么也動不了。 鐘宴笙安靜地看他掙扎了會兒,才用那把柔軟的嗓音為他解釋:“方才給你看過了,你好像有點太著急,中偏枯之疾,半身不遂啦?!?/br> 聲音輕飄飄的,卻每個字都沾滿了恐怖意味。 老皇帝的臉色泛著股鐵青,嗬嗬開了幾下口:“田、田喜……” 鐘宴笙微笑著道:“田喜公公身子不適,在歇息呢?!?/br> 德王意圖效仿太子逼宮也就罷了。 連膽小怯懦的田喜也倒戈了? 老皇帝胸口猛然一嗆,腦子里突突發(fā)脹氣血瘋狂翻涌的感覺又冒了出來,一股血腥氣從胸口蔓延到口中,好半晌,才沙啞著嗓音冷笑:“好、好得很,一個個都……背叛朕!” “你有什么值得他們忠誠的地方嗎?”鐘宴笙的語氣冷下來,嗓音壓下那絲口音里的綿軟,清亮冷冽,與往日全然不同。 守在門邊的展戎不由看了看鐘宴笙。 嘶,跟主子混久了,連小公子都變得好可怕哦。 鐘宴笙其實是很憤怒的,在蕭弄到來之前,他已經(jīng)握住了匕首,盯著老皇帝的咽喉了。 要不是還有些事情,需要這老東西吐出來,他已經(jīng)下手了。 這老東西造了那么多孽,逼死先皇后,害死他爹娘,給蕭弄下毒,燒死整個東宮的人,吊死定王府的下人,連順帝與康文太子的死也十有八九是他下的手。 讓他一了百了,太便宜他了。 他眼眶微微泛紅,抓緊了袖子里的匕首,手指都在發(fā)抖,隨即就感到一只手伸過來,裹住了他輕輕發(fā)顫的手,帶有一種安撫意味。 鐘宴笙的喉嚨有些發(fā)堵,隔了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吸了吸鼻子:“衛(wèi)綾,你們出去,守在門口。” 衛(wèi)綾垂首應聲,轉過身時,有些恍惚。 竟當真有了這么一日,能大仇得報,告慰太子、太子妃與諸位兄弟的在天之靈。 老皇帝的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半邊知覺,癱在床上動彈不得,見著蕭弄提著劍跟鐘宴笙走過來,瞳孔劇烈地收縮,嗓音已經(jīng)有些含糊不清了:“來人……來人!” 蕭弄幽藍的眼底多了幾絲冰冷的嘲諷:“沒有人會來了?!?/br> 鐘宴笙望著那張橘子皮般褶皺的臉,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以往佯裝的慈和,暴露出陰沉沉的底色,扭曲又陰郁。 大概是情緒太激動,老皇帝呼吸越來越促亂渾濁,仿佛下一瞬就要被生生氣死在這床榻之上。 鐘宴笙低聲開口:“康文太子生病,又在剛有起色之時突然暴斃,是不是你做的?” 聽到“康文太子”四字,老皇帝的臉皮都抽搐了一下,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床邊的人,雨夜燈影飄搖,床邊站著的少年一身衣潔如雪,恍恍惚惚彷如故人。 “康文……” 沒有得到烏香丸的緩解,老皇帝的神思顯然已經(jīng)恍惚起來,把鐘宴笙認成了康文太子,眼神狠厲:“你……輸給朕了,就算樣樣都比過朕,不還是,輸給朕了……” 鐘宴笙完全沒有榻上這個老人是自己祖父的感覺,反胃的感覺更甚,往蕭弄身邊蹭了蹭,皺眉問:“當年你樣樣都比不過康文太子,對皇位完全無望,所以,你給他下毒了?” 下的還是很蹊蹺的毒,讓整個太醫(yī)院都束手無策。 老皇帝喉嚨發(fā)出陣古怪含糊的聲音,不再回答:“烏香丸……” 蕭弄從桌上撈起裝烏香丸的小藥瓶,隨手拋了拋:“回答他?!?/br> 一陣死寂的沉默后,老皇帝又發(fā)出了那種讓人毛毛的低笑聲,才道:“是,那年萬壽節(jié),蠻族使節(jié)入京賀壽……朕與他們的長老秘密會見,拿到了蠻族的巫毒。” 作為一國太子,康文的飲食都是被嚴格看管的。 可是康文不會防著那個總是安靜跟在自己背后,一起長大的弟弟。 蠻族的毒與中原的全然不同,更沒人想到太子不是生病了,而是毒入骨髓,云端上的人突然就被拽入泥潭,可哪怕是因病成了個廢人的康文,還是被順帝看中照顧著。 所以在生生拖了幾年后,老皇帝給了順帝一個驚喜,讓康文看起來像是恢復了。 然后再給他一個大驚嚇。 好轉的當晚,康文就死了。 也不用再對順帝下手,順帝就在這心力交瘁、大悲大喜中一病不起。 鐘宴笙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你,在登基之后,是不是為了扭轉朝中的風聲,故意逼死了皇后?!?/br> 他的祖母。 她的母家是瑯琊那邊的大族,父親是太子太傅,桃李天下,不論是朝里朝外,都有著極大的號召力。 皇后去了,皇帝哀痛憂思,不肯再選繼后,帝后感情深厚……文人胡亂一吹捧,再經(jīng)過刻意的抹消,那些往事似乎就這么輕描淡寫地一筆撇走了。 病痛與烏香癮一起發(fā)作著,卻連身體掙動都做不到了,老皇帝喘得越來越急,隔了好一會兒,才聽懂鐘宴笙的這句話,蒼老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嘆惋:“皇后啊……是朕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br> 那個女人,京城一等一的千金貴女,聰善敏惠,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在康文太子與三皇子之間,選擇了三皇子。 聽他這么說,鐘宴笙胃里劇烈翻騰,漂亮的眼睛被怒火燒得灼亮,握住了拳頭。 他正壓抑著噴薄的怒火,蕭弄突然一抬手,“啪”一下就抽了老皇帝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一聲,力道驚人,連屋外的暗衛(wèi)們都不由齊齊冒出腦袋,查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鐘宴笙也嚇了一跳,呆了兩瞬,遲疑著問:“沒抽死吧?” 話還沒問完呢,就這么死了就便宜他了。 蕭弄抽完,嫌棄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轉頭對他說話的聲音倒是低且柔:“放心,本王控制著力道,抽不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