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可是究其根本,又跟自己有關(guān)。 鐘宴笙活了十八年,頭一次這么感覺兩頭不是人,咬著唇壓著火氣:“我去幫你找個醫(yī)師來!” 看他突然氣沖沖地就要走,蕭弄莫名其妙:“不必。” 鐘宴笙秀氣的眉擰起來:“你放心,我找個好醫(yī)師來,你都疼成這樣了,不能再拖。” 蕭弄第一次感到好笑,眉梢挑得更高,重復(fù):“我說了,不必。” 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掃灑用具的暗衛(wèi)默默又往陰影里縮了縮。 主子向來說一不二,最厭惡別人讓他重復(fù)說話,尤其當(dāng)他笑的時候,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這回這個小美人要被砍了吧? 到底砍成幾段??? 別是十八段吧,不好清理啊。 見蕭弄反駁了兩次,鐘宴笙就停下了步子,偷偷揣測他的心理。 是不是不喜歡陌生人?話本上說真少爺在那個農(nóng)戶家過得并不好,饑荒時差點被吃了,自小遭了不少罪。 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親人對他也不好,感到恐慌畏懼,不喜歡見陌生人很正常。 鐘宴笙心虧得很,態(tài)度就不免小心翼翼的:“那怎么辦呀?哥哥你是哪里疼?我能幫你嗎?” 語氣里充斥著真誠的擔(dān)憂,一口一個的哥哥叫得也好聽,比家里只會惹禍的廢物好了不知道多少。 像只從窗外飛進來的漂亮小雀兒,鳴啼清脆優(yōu)美,嘰嘰喳喳叫著也不吵人,撲騰著翅膀,蕭弄覺得有趣。 他托腮靠在扶手上,右手屈起食指,點點太陽xue。 是頭疼? 鐘宴笙看著他的動作,又往前走了幾步。 直到走到輪椅前,鐘宴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腿極長,肩寬背挺,看得出身形高大修長,站起來就能將他罩在陰影之中,明明是仰著頭在說話,渾身的氣度依舊閑適從容,仿佛在低頭垂眼俯視著他。 哪怕視線被薄紗遮擋,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依舊強烈得難以忽略。 壓迫感極強。 相比起來,站在他身前的鐘宴笙顯得那么細弱,風(fēng)略略一吹就會倒了般。 鐘宴笙呼吸一頓,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有種小動物般的敏銳直覺,擅長分辨旁人是好意還是惡意,截至目前,他從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的都不算什么好意。 他其實有點怕這個人。 但還是鼓足勇氣開口:“哥哥,要不要我?guī)湍惆窗搭^?” 侯夫人從前經(jīng)常頭疼,鐘宴笙特地向大夫?qū)W了按頭的技巧給她按。 按頭? 蕭弄薄紗下的眼中涌出了殺氣,嘴上卻應(yīng):“嗯。” 暗處的暗衛(wèi)提起了精神,盯緊鐘宴笙的動作,哪怕他只是多余抬了下袖子,也會立刻將他的脖子擰斷。 主子的腦袋也敢碰? 這回該砍了吧。 到底砍幾段? 不會是要砍碎吧?那就更難清理了…… 在一眾暗衛(wèi)的視線中,鐘宴笙繞到蕭弄身后,謹(jǐn)慎地伸出幾根細白的手指……勤勤懇懇地開始給他按頭。 蕭弄:“……” 暗衛(wèi):“……” 沒料到這小雀兒真敢動手,靜默片刻,蕭弄的肩膀慢慢松下去,食指搭在輪椅扶手上,指尖點了點,示意緊張得馬上要沖出來的暗衛(wèi)退下。 落在腦袋上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的,恰到好處,朦朧的香氣縈繞過來,環(huán)繞在側(cè)很舒適。 蕭弄閉上眼,竟難得獲得了一分安寧。 鐘宴笙有心想為侯府說幾句話,但真少爺似乎完全不想談侯府的事,人家又正頭疼著,他說那些事多少有點惹人嫌。 本身就很惹人嫌了。 鐘宴笙把話吞回去,默默地按了會兒,雙手開始發(fā)酸。 察覺到他動作停了下來,蕭弄不悅地睜開眼:“怎么停了?” 鐘宴笙委屈地揉揉手腕:“……手酸,沒力氣?!?/br> “沒用?!?/br> 這才多久。 鐘宴笙生怕他生氣,趕緊軟著聲哄:“哥哥別生氣,我休息一下繼續(xù)給你按好不好?” 其實這么一會兒后,頭疼已經(jīng)略有緩解,純粹是因為鐘宴笙按揉的力道,還有身上的淡淡氣息很舒服,蕭弄才沒讓他停,見他這么乖乖順順的樣子,惡劣的本性冒出來,更想欺負他了。 就在此時,黃鶯的聲音響了三聲,是暗衛(wèi)發(fā)出的信號,有消息遞來了。 蕭弄遺憾地收回擺弄人的心思,抬起左手,做了個手勢。 鐘宴笙睜大了眼,無辜地看著他:“?” 蕭弄:“?” 確認他沒看懂,蕭弄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退下?!?/br> 頓了頓,覺得他可能聽不懂,又吩咐:“明日再來按頭?!?/br> 暗衛(wèi):“……” 這到底還殺不殺了? 鐘宴笙的眼睛微微亮起。 這個意思是,允許他下次還來?他還以為會被趕走呢。 沒想到真少爺看著脾氣不好,實際上很好相處嘛! 關(guān)系不可能一下促成,慢慢來,這已經(jīng)算是個好的開始了。 鐘宴笙心想著,彎眼笑起來:“那我明日再來找你,你要記得給我開門哦,哥哥?!?/br> 就是這別院這么大,此處顯然只是其中一個偏僻的院落,該從哪兒出去? 鐘宴笙苦惱地回頭看路,一扭頭,才發(fā)現(xiàn)幾步之外,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個穿著黑衣的年輕人,悄無聲息地立在那里,仿佛一開始就存在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見他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似要給他帶路。 這別院里原來是有伺候的人的啊。 鐘宴笙朝他友好地點點頭,跟了上去,走之前又轉(zhuǎn)頭,使勁揮揮手:“哥哥再見!” 小雀兒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外,蕭弄翹起條腿,重新握起劍,繼續(xù)擦拭,頭也不抬問:“哪來的?” “回主子?!睆年幱袄镒叱龅陌敌l(wèi)跪在地上,低垂著頭,欲言又止,“這些時日,京城的那些世家收集了許多美貌少年送來,此人今日是跟著安平伯府的馬車來到別院的,只是沒想到那么大膽,竟敢越墻而來……” 這么一說,蕭弄就明白了。 自從他回京城后,大大小小的世家都試圖往他后院里塞人,一開始是塞女人,統(tǒng)統(tǒng)失敗后,又恍然大悟似的,紛紛開始塞男人。 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造的謠,覺得定王殿下二十有五,后宅卻空無一人,是因為愛好取向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要么就是身有隱疾。 蕭弄“嘖”了聲,往后一靠,狀態(tài)明顯松弛了許多:“本王看上去像是喜歡男人的?可笑。把造謠的人揪出來,本王要把他的脖子擰成三截?!?/br> 暗衛(wèi)不敢接話茬:“那,依您的意思?” 方才那個要弄死嗎? 蕭弄沒怎么考慮,指尖點點扶手:“留著?!?/br> 無所謂,就算那只小雀兒是偽裝的刺客、被派來勾引的小寵兒又如何,他向來不怕這些,更不在意是誰派來的。 “是?!卑敌l(wèi)想了想,又謹(jǐn)慎詢問,“那位小公子方才叫您哥哥,您又應(yīng)下,是否是和您有什么關(guān)系?可否需要去查查蕭家的……” “沒有。”蕭弄回得果斷,懶散道,“想叫本王哥哥的多了去了,他叫不是情有可原嗎,想應(yīng)就應(yīng)了?!?/br> 暗衛(wèi):“……” 您高興就好。 蕭弄又回味了一下:“你不覺得那小孩兒叫哥哥還怪好聽的嗎?” 暗衛(wèi):“…………” 不覺得。 作者有話說: 你不對勁 但你高興就好 第四章 和真少爺?shù)牡谝淮我娒孢^于出乎意料,鐘宴笙心事重重的,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嘰嘰喳喳,悶著頭跟黑衣人離開了長柳別院。 剛跨出門檻,身后的大門就“嘭”地一聲合上了,堪稱利落冷酷。 這人應(yīng)該是向著真少爺,看不慣他吧。 鐘宴笙從來都很惹人喜愛,頭一次受這種冷遇,難免小郁悶,但也只能接受。 誰叫他占著人家位置,受了十幾年好處呢。 這會兒的天色不復(fù)之前晴朗,遠處湖面上的風(fēng)吹拂來,潮乎乎冷冰冰的,像是快下雨了,被風(fēng)一吹,脖子上的刺痛感就更明顯了。 鐘宴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低頭一看,瑩白的指尖沾上了點點血跡,格外惹眼,頓感頭暈。 是落到花叢時刮到的,還是被劍劃傷的? 這傷口沒發(fā)現(xiàn)還好,一發(fā)現(xiàn)存在感就加強,疼得厲害,鐘宴笙嘶了聲,捂著脖子慌亂爬上馬車,翻出面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