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59節(jié)
子墨見她百無聊賴地坐著,就從懷里拿出了一封帛書遞給邀雨道,“早晨剛傳進來的。可是費了秦忠志不少功夫?!?/br> 邀雨疑惑地挑眉。檀家的五名護衛(wèi),兩個跟著秦忠志去了仇池,另外三個未曾在魏皇面前露過臉的則混進了平城。由檀家在北魏的細作孟師帶著,成了邀雨名副其實的眼線。 這五人自小一同受訓(xùn),有一套外人不知的傳遞消息的法門,縱然拓跋燾已經(jīng)將驛館圍得水桶一般,他們還是有辦法透露消息給邀雨。 子墨能當著盈燕的面給她的,自然不會是什么密報??杉热徊皇敲軋螅刂抑居衷趺磿佑锰醇业募氉?,費勁地傳進來? 邀雨頗為不解地打開帛書,堪堪才讀了兩行,便已熱淚盈眶。 她實在沒想到,這竟是母親送來的家書,也不知轉(zhuǎn)了幾道手,才送到她這里。與上次簡短地一句“萬望吾兒日日平安”不同。帛書上用整齊的簪花小楷寫著母親的一些生活瑣碎。 “今偶遇一香客,相談之下,得知年紀與吾兒相仿,便頓感親切?!?/br> “南院種瓜,三年無果。今改種薯,不知明年收獲幾何?” “汝兒時挑剔,非江魚不食,昨日聽聞道觀外有桃花溪魚,想為吾兒尋上幾尾,卻又怕殺生有損吾兒福祉,只好作罷?!?/br> “北地天寒,吾兒早起前,切記差人先將棉襪烘熱再穿。切勿著涼?!?/br> …… 厚厚一沓,什么內(nèi)容都有。點點滴滴,似乎是母親哪一日想起什么,就寫下來,墨色深淺不一,說不定是自上一次見過秦忠志的人就開始寫了。 一直到書信最后,母親才寫道,“算算時日,吾兒生辰將至。母親愧對與你,雖不得見,卻日日思念。憶起吾兒出生那年,天旱無雨,多有災(zāi)民受難。而吾兒方降,便雷鳴電閃,暴雨如傾,旱情得解。為汝起名邀雨,亦因如此。望吾兒自珍自愛,切莫為人言所擾。須知為人立世,唯本心不可動搖。切記,切記?!?/br> 邀雨抱著母親的信嚎啕大哭。似乎多年來的委屈和糾結(jié),母親的一句話便得到了安慰。 妖女如何?仙姬又如何?她最在乎的家人,從未這樣看待過她。在他們眼中,她始終是檀府調(diào)皮搗蛋的小女郎,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這樣還不夠嗎? “娘親……娘親……”邀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索性撲倒在子墨懷里,“我好想娘親――子墨,我好想我娘親啊……” 子墨疼惜地撫摸著邀雨的后背,替她順氣。 盈燕也顧不上梳頭了,跟著安慰邀雨,“仙姬快別哭了。今日是您生辰,仙姬的母親大人定也希望您過得開開心心的,您說是不是?!?/br> 祝融聽到邀雨的哭聲,直接破門而入。被撞開的門板碎了一地。待他進來看見邀雨正撲在子墨懷里大哭,又不知道如何問緣由,只急得嗷嗷地在原地打轉(zhuǎn)。 邀雨足足哭了快半個時辰,才終于收住了。此時兩眼已經(jīng)腫得像個桃子。盈燕趕緊尋了熱帕子給她敷著。見她平靜下來,仰在圈椅里,便輕輕地又替她梳起頭發(fā),邊梳還邊替她按摩松頭。 子墨被邀雨哭了一身眼淚鼻涕,便去換衣服。隨后又帶著祝融去修被祝融撞碎的門。修完進來見盈燕給邀雨梳了個高高的飛云髻,搖頭道,“不行,不夠高。她出門從來惹事不斷,這么高根本擋不住煞?!?/br> 邀雨很想白子墨一眼,奈何自己雙眼腫著,又敷著熱帕子,只好任由盈燕拆了重梳。 子墨干脆就站在旁邊看著盈燕梳,邊看邊指揮,“再高點,再高點?!?/br> 盈燕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只好按子墨說得給邀雨梳了個高高的沖天辮。 等邀雨拿掉熱帕子,自銅鏡里看見腦后那根又高又直的發(fā)辮,氣得直發(fā)笑,“你們這是讓我去草船借箭?還特意立了根標桿兒在這兒!” 邀雨要拆頭發(fā),子墨卻攔著不讓。邀雨索性就去抓子墨,也要給他梳個沖天辮兒。盈燕在一邊捂著嘴笑,看這兩人在屋里轉(zhuǎn)圈打鬧。 屋里正熱鬧著,使館的仆役來稟報,說是仇池派人來給仙姬送東西。拉了好幾車過來,門口的守衛(wèi)都檢查過了,沒問題,已經(jīng)拉進院子了。押車的人也在雅室等候。 邀雨一聽,想是秦忠志差人來的,只是怎么信和東西分開送來了呢?邀雨著急知道仇池的境況,也沒多想,出門往雅間而去。走到一半又捂著腦袋跑回來,“快把我頭上這支箭給拆了!” 驛館的雅室其實算是個寬大面客室。由于驛館中往往住著各國的使臣,單獨到誰的院子里做客都容易引起他國的猜疑。所以大家便總愛聚集到雅室,談天說地之余,再話里話外地探聽別國的消息。 北魏的雅室建得不錯,中間的主室能容納五十案席,左邊設(shè)有茶間,右邊設(shè)有樂室。當初魏皇登基宴請諸國時,這里每日都是人聲鼎沸的。 如今驛館變相成了邀雨的囚房,所以倒是沒外人打擾。 邀雨一進雅室,便見到里面似乎站著兩個人,再細看,不對,雖然背影很寬闊,但卻是一個人。 來人聽見推門聲便轉(zhuǎn)過身,見邀雨和子墨進來。便熟稔地露出一副笑臉,“小人問檀女郎安?!?/br>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朱坦誠 邀雨第一次在見到一個人時,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倒不是怕,而是感覺離這人近了,眼睛便沒辦法把這人看全。這人怎么這么胖?。恳钦镜锰鼇砜?,胳膊那里都要出框了! 邀雨覺得此生她不會再見到任何比眼前這位更胖的人了。幸好他個子還算高,不然遠看就是個球了。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臉上的rou擠成了一條縫,完全看不出五官究竟長得怎樣。 來人問安后,見邀雨沒反應(yīng),又上前一步,想要作揖卻彎不下去腰。雙手抬起來作揖,用盡全力才將中指指尖勉強碰到一處,跟不倒翁似地往前晃了晃,“小人朱坦城,再問檀女郎安。” “晃蕩了!你看他的rou來回晃蕩了!”邀雨小聲地對子墨道。 這個朱坦誠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全身的rou便像個水袋子一樣晃蕩起來,互相擠碰。 子墨瞪了邀雨一眼,來人敵我尚且不知,這丫頭怎么就只關(guān)注些沒用的事情?果然那辮子梳得還是不夠高! “你是何人?我從未在仇池見過你。”子墨警惕地盯著朱坦誠的眼……呃,鼻……呃……臉rou。 朱坦誠笑意滿滿,“小人非仇池國人。乃是一行腳商人。祖籍青州?!?/br> 青州?邀雨挑眉,那不是父親湖陸軍營的所在?難不成是父親的人? 朱坦誠很擅長察言觀色,似乎讀懂了邀雨的表情,立刻道,“小人并非軍中之人。以前家中也只是在青州渤海灣一帶收些魚,制成魚干,再販往北地。” 不是父親的人? “那誰派你來的?”邀雨發(fā)問道。 朱坦誠沒有直接報上來處,反倒開口念叨,“所以有形之身,必得無形之氣,相倚而不相違,乃成不壞之體。設(shè)相違而不相倚,則有形者化而無形矣……護其腎氣,養(yǎng)其肝氣,調(diào)其肺氣,理其脾氣,升其清氣,降其濁氣,閉其邪惡不正之氣。勿傷于氣,勿逆于氣,勿憂思悲怒以損其氣……” 他念的正是子墨在邀雨內(nèi)力失控時為她念的心經(jīng)。 邀雨杏眼圓睜!難道…… 朱坦誠看邀雨的表情就知道邀雨明白他的身份了,又道,“老仙人有話交待,小人斗膽,請?zhí)磁晒蛳侣犛?xùn)?!?/br> 邀雨有些警惕,自從錯認巴拉做師弟后,對于師傅的事情她真有點兒杯弓蛇形??墒侵焯拐\一副你不跪下,我就不說話的架勢。她只好惡狠狠地威脅道,“你若敢騙本宮,本宮就用你這身肥油點天燈!” 朱坦誠完全不為所動,依舊滿臉和氣。見邀雨不甘不愿地跪下了,又去看子墨。 子墨也跟著跪下了。 朱坦誠這才提著腔調(diào),開口道,“我授你武功,原指望你能鋤強扶弱,安民濟世。你竟因繼母的女仆出言頂撞,就將其殺之,罔顧人命,此為罪一!” “我宗傳承千年,乃名門正派。你卻對仇池國人謊稱仙姬,弄些上不得臺面的噱頭,還要小老兒我為你掐算日食之期,不孝師尊,此為罪二!” 朱坦誠見邀雨原本單膝下跪的姿勢,已經(jīng)變成了雙膝俯跪,頭也乖乖貼在撐地的手背上,笑著點頭又道,“你仗著罡氣霸道,肆意虐待師兄,全然不顧同門之誼,此為罪三!” “虐待師兄?!”邀雨驚愕地抬起頭。哪個師兄?那個她如今連真名都不知道的假巴拉?他不是說他不是師傅的弟子嗎? 邀雨回頭去尋子墨,想看子墨是不是在施刑期間知道了什么。子墨卻始終臉朝下,低著頭,表情莫辨。 朱坦誠主動解釋道,“老仙人說,檀女郎羈押的那位雖不是他的弟子,卻是他師弟的親傳。與檀女郎亦屬同門,且早于女郎拜師,所以是女郎的師兄?!?/br> 邀雨急了,站起身就要去找嬴風(fēng)分說! 朱坦誠卻做了個向下的手勢,示意邀雨稍安勿躁。邀雨只好又跪下來。 朱坦誠又學(xué)著邀雨師傅的腔調(diào),“老小子走時,百般叮嚀,不可過分使用罡氣。你為泄憤,調(diào)動所有真氣與師兄械斗,違背師命,此為罪四?!?/br> “此四罪,孽徒可認?” 邀雨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叩首道,“徒兒知錯。甘愿受師傅懲罰?!?/br> 朱坦誠忙上前,吭呲吭呲地想扶邀雨起身,怎奈肚子太大,完全彎不下去。子墨見到,伸手將邀雨扶了起來。 朱坦誠掏出塊絲帕擦了擦頭上的汗,今日可是運動頗多。他笑容不減道,“老仙人說處罰先記著。想必女郎心中也有不少心結(jié),等他日相見,再一并清算?!?/br> 邀雨急了,她沒想到仇池為她算出天狗食日的姜老先生竟是師傅本尊。而師傅連她在渤??づc嬴風(fēng)打斗的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顯然一直在暗中跟著她。 “敢問朱先生,我?guī)煾笛巯潞卧???/br> 朱坦誠忙惶恐地擺手,“小人一介商賈,賤民一個,可當不得女郎一句先生之稱。您喚我朱大便可。小人受老仙人委托,來此傳話。老仙人說如今尚不是與女郎相見的時機,待時候到了,自會現(xiàn)身。” 這是什么意思?邀雨懵了。為什么現(xiàn)在不是時機?因為她在北魏?因為她被人監(jiān)視?不可能,以師傅之能,朱坦誠都可以送進來,何況他自己。邀雨真是爪心撓肝地想知道原由??娠@然朱坦誠不打算說更多了。 只見朱坦誠從旁邊的案桌上拿起一個二尺長的錦盒,邀雨這才注意到案桌上還有東西。 朱坦誠將錦盒打開,雙手奉到邀雨面前,“老仙人讓小人代為恭賀女郎生辰。這是老仙人為您準備的賀禮,九節(jié)轉(zhuǎn)龍鞭?!?/br> 邀雨萬萬沒想到師傅派人來訓(xùn)斥她之后,非但沒懲罰她,反而送了她生辰禮。她驚喜地打開錦盒,望著錦盒里的棍鞭。 棍鞭和軟馬鞭不同,更像個粗鈍的鐵鞭。只是與她之前見到的鐵鞭不同的是,這轉(zhuǎn)龍鞭的鞭身竟分成了由粗到細的九節(jié),且中間沒有任何鐵線鏈接。 邀雨疑惑,鐵鞭在武器中屬于鈍器,是靠大力擊打?qū)橙嗽斐蓚?。如今這鞭身分成一段一段的,還怎么揍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是誰? 朱坦誠作為商人,觀人入微的本事甚是了得,見邀雨皺眉,立刻舌燦蓮花地夸耀道,“女郎可別小瞧了這九節(jié)轉(zhuǎn)龍鞭。此鞭乃是老仙人為女郎特意所制。女郎的罡氣外放太過霸道,對女郎身體有損。老仙人交代,女郎需學(xué)習(xí)將罡氣化墻為線,讓內(nèi)力能如臂指使,最終習(xí)得劍氣?!?/br> 朱坦誠舉起一節(jié)鞭身示意邀雨細觀,“這劍氣不但可以緩解女郎因罡氣所產(chǎn)生脈息凝滯,一旦大成,將劍氣灌注鞭身,九節(jié)鞭身便能合而為一,如鐵鞭般堅韌。也可用內(nèi)力分別控制各節(jié)鞭身,如同暗器,無孔不入。如此出其不意、舉世難得的兵器,無疑是非您莫屬的神兵??!” 邀雨覺得被朱坦誠這么一說,就覺得這九節(jié)轉(zhuǎn)龍鞭似乎真的很厲害!欣然收下錦盒道謝。 朱坦誠笑著搓搓手,似乎是做成了筆買賣一樣高興道,“如此小人算是不負老仙人所托了?!?/br> 他又從袖子里掏出一枚刻著朱字的小金牌,遞給邀雨,“這是小人送給女郎的。小人曾受老仙人多方指點,從一個不起眼的魚販子,做到了如今的家業(yè)。小人應(yīng)承了老仙人,朱家商鋪的出息,女郎可取三成。且女郎無論何時有用到小人之處,小人絕不推脫?!?/br> 邀雨驚訝地接過金牌子看了看,心想,這是真有錢。別人家用個銅牌子就了不得了,他居然用金的。三成出息,倒不知道有多少? 看來師傅雖然讓朱坦誠來數(shù)落了自己一頓,表面上很是不滿,實際上為了她真是費了不少苦心。嬌娘、秦忠志都是師傅早早就安排好的?,F(xiàn)在又送來了一個朱坦誠,雖說不是自己的屬下,但卻也是同在一條船上的伙伴??磥韼煾挡粌H功夫了得,還能掐會算! 邀雨眼珠一轉(zhuǎn),對朱坦誠笑道,“我這邊人手實在缺得緊。不知朱大可能為我調(diào)教幾個懂得管賬的人出來,為我所用?” 一想到自己在仇池的錢袋子還被梁翁的那個妾生子梁亮把持著,邀雨就覺得心里不踏實。秦忠志雖然有能力接過這一攤子事兒,可他如今已經(jīng)忙得腳不沾地,再兼顧營收,是有心無力。因此邀雨迫切需要有人接替了梁亮的位置。 朱坦誠果然毫不推諉,一口應(yīng)下,“這有何難?女郎心中可有人選了?” 邀雨搖頭,她身邊都是只會打打殺殺的,精打細算這種人才還真是沒有。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武都城西藥鋪有個看鋪子的小伙計,人還挺機靈,不過我與他只是一面之緣,怕是還要麻煩朱大幫我招攬?!?/br> 朱坦誠點頭,“女郎寬心,此事全包在小人身上?!?/br> 子墨方才一直沉默不語,此時才開口問道,“敢問朱大,罡氣外放對雨兒身體有損是什么意思?”子墨別的都沒在意,唯獨留意了這句話。 朱坦誠略微思索才答,“小人不會武功,具體的委實說不清楚。只是聽老仙人念叨,說是罡氣的內(nèi)力會減緩人的脈息數(shù),這原本是能延年益壽的。不知怎么到了女郎這里,就變成毒氣病氣難以排除體外。老仙人如今正在研習(xí)此事,未有定論前,還是請女郎多加小心。莫要過多使用罡氣才好?!?/br> 子墨聞言先是有些擔(dān)憂地皺皺眉,最后拱手向朱坦誠道,“多謝朱大相告。” 朱大側(cè)身擺手躲過子墨的作揖,“小人不過是個傳話的,可當不得子墨郎君的禮。老仙人說九節(jié)轉(zhuǎn)龍鞭能助女郎精煉內(nèi)力,或許對身體也有幫助,女郎還需勤加練習(xí)。” 交代完老仙人托付的事,朱坦誠未做過多停留,便告辭了。驛館里的仆從們都圍在院子里,對著朱坦誠送來的幾車禮物嘖嘖稱奇。 人高的珊瑚,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堆了一車高的皎月銀絲紗。眾仆役驚得合不攏嘴,心道,乖乖,這仇池原本這么富有的嗎?怪不得各國都搶著打。 邀雨抱著九節(jié)轉(zhuǎn)龍鞭的錦盒,內(nèi)心復(fù)雜,喜憂參半。她望著子墨道,“我去看看那位師兄。這邊交給你了。有用的留一些,沒用的還是換成金子方便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