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懷璧 第67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婚后熱戀你、穿成年代文男主的早死原配、踹了前任后我成為他的金絲雀、繁星之下(現(xiàn)言骨科,1v1,哥哥誘入)、綠春波(高干 替身情人 H)、當魔王穿成小可憐[星際]、竹馬好像我老婆[娛樂圈]、二嫁將軍府、妖女亂國、針鋒天下
但他卻像渾不在意似的,甚至猶嫌不夠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像是這樣才能叫他渾身上下都沾滿她的氣味。榻邊十根手指嚴絲合縫地扣在了一起,白玉似的指縫間覆著青絲,中間一抹紅繩,在燈火下分外稠艷。 燭火輕晃,靜夜無聲。 聞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最后那個吻上,她后來大約是睡著了,衛(wèi)嘉玉又將她放到了床上。 屋外有敲門聲,外間傳來動靜,衛(wèi)嘉玉昨晚大約是在軟榻上睡下的,聞玉聽見他起身打開了房門,為了不打擾還在里屋睡著人,輕聲同外面的人問道:“怎么了?” 外頭似乎是都縉的聲音,語氣分外嚴肅:“今早山莊的下人發(fā)現(xiàn)南宮尚文死了,南宮家找人來請師兄過去一趟?!?/br> 第100章 黃雀在后 南宮尚文死了, 死在了他的臥房里。 夜里別院起火,火勢異常迅猛,差點燒到前廳。眾人忙著救火, 驚動了整個山莊的人,等好不容易止住火勢, 才發(fā)現(xiàn)南宮尚文沒有逃出, 死在了這場大火里。 百丈院調(diào)查起火原因, 很快就發(fā)現(xiàn)昨晚的大火是有人故意為之。放火之人趁著天快亮時守衛(wèi)松懈, 潛入別院點火,等換班的守衛(wèi)看見內(nèi)院的濃煙, 里頭的人早已經(jīng)逃不出來了。 天光大亮時, 忘情湖中心的湖心島上, 竹舍里的男子方才起身推開門, 便瞧見小院的籬笆墻外多了一道人影,對方身穿月白色長衫, 聽見竹舍開門的動靜,轉(zhuǎn)過身來。 封鳴站在門邊的腳步一頓, 忽而勾著嘴角笑了起來:“衛(wèi)公子,恭候多時了?!?/br> 衛(wèi)嘉玉頭一回來到這湖心島上, 見院主人晨起, 方才走進了小院里:“封郎君一早就知道我要來?” 封鳴卻說道:“衛(wèi)公子好奇我早知道你要來,我卻奇怪衛(wèi)公子為何早不來晚不來, 偏偏這個時候來。不如讓我猜一猜, 可是外頭南宮尚文那老匹夫終于死了?” 他說完挑釁一般瞧著石桌旁的人, 見他沉默不語, 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于是勾起唇角笑起來:“好, 死得好,由得他在這世上多活五年,已是便宜了他?!?/br> 衛(wèi)嘉玉抬眼問道:“看來封郎君是承認二莊主的死與你有關(guān)了?” “我可沒這么說過?!?/br> 封鳴走到院中,拾起花圃旁的澆花的瓢子,背過身彎腰開始打理他這院里的花草,悠悠道:“我一個困在此地被封住武功的廢人,如何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衛(wèi)公子可要慎言。” “封郎君雖不能離開此地,卻依然能夠?qū)⑷诵耐媾诠烧浦g,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才是叫人佩服?!毙l(wèi)嘉玉走到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口中雖說著敬佩,語氣間卻全然不是這個意思,叫這話聽著便有些刺耳起來。 要是換做往常有人敢這樣當面與血鬼泣說話,只怕是不能全須全尾地離開這兒。不過這會兒站在花圃間的黑衣男子,卻咧嘴笑了起來,不甚在意道:“衛(wèi)公子是個聰明人,不如說說你查到了些什么,何必在這兒與我打這種啞謎。” 衛(wèi)嘉玉坐在一旁有一會兒不曾說話,封鳴也并不催促,他蹲下身耐心地替一株半枯的花枝修剪了枯葉。晨間露水未消,這個在江湖傳言中早已成了妖魔一般的邪祟,用那雙不知沾過多少鮮血的手,輕輕扶起一株半倒的花莖,從頭上解下一根束發(fā)的綁帶,將花扶直了綁在一根木桿上。 待他做完這一切重新起身時,終于聽一旁沉默許久的男子低聲說道:“在下以為,從一開始,封郎君劍廬被擒就是計劃好的?!?/br> 封鳴眉頭一挑,并不打斷他的話,任由他繼續(xù)說下去:“不說走馬川八大門派圍攻,在無妄寺時,錯金山莊與百丈院這么多人圍在塔下,葛家機關(guān)布陣,南宮莊主親臨,封郎君都有法子全身而退,如何會在后山劍廬被幾個守衛(wèi)擒?。烤退闶匦l(wèi)發(fā)現(xiàn)你的蹤影立即趕去叫人,這段時間你要想脫身也絕非難事,可你卻輕易束手就擒叫人關(guān)在這湖心島上,可見從始至終,這一切本就在你的計劃里?!?/br> 衛(wèi)嘉玉聲音七平八穩(wěn)道:“你既然留在錯金山莊,想必是有你的目的。近來山莊內(nèi)唯一的一件大事恐怕就是試劍大會了,正好因為封郎君被擒的消息放出,眾多與你有過仇怨的江湖人士紛紛前來,隨即山莊內(nèi)便開始接二連三的發(fā)生命案。 “我剛來山莊的第一天,南宮莊主便告訴我,這些人身上若說有什么共同點,便是都與你有些關(guān)聯(lián)??墒悄惚魂P(guān)在湖心島,此地若非飛鳥游魚,尋常人絕難上岸,因此外頭雖有懷疑,但是沒有證據(jù)證明和你有關(guān)。尤其是之后朱小小與方掠的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紀瑛身上,更無人將先前那些事情與你想在一處?!?/br> 封鳴聽到這兒也起了些興味:“既然如此,衛(wèi)公子又為何會想到我?” “此前方掠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一張字條,有人以紀瑛的筆跡約他去平湖相見?!毙l(wèi)嘉玉不疾不徐道,“但方掠并不識得紀瑛的筆跡,若只是為了將他約出去,大可不必如此,兇手殺人之后也該將那字條銷毀,免得留下證據(jù)。可兇手偏偏將那字條留了下來,因為這字條并非是留給方掠的,是有人想要假借紀瑛的名義造成恐慌,叫人以為紀瑛還活著??墒沁@山莊里誰能模仿紀瑛的筆跡?” 紀瑛自小在后山劍廬長大,直到成為南宮雅懿的侍劍弟子之后才開始讀書習字。紀城常年在前院,與她聚少離多,自己本也是護衛(wèi)出生,所通文墨不多,要說那張字條是他模仿所寫實在困難。倒是有一個人,在唯州時就曾模仿過紀瑛的筆跡托人帶信到錯金山莊,想要山莊接她回去。 衛(wèi)嘉玉看著眼前男子:“何況紀城要是早知道南宮尚文在背后做的這些事情不會等到今天才動手報仇。想必是封郎君告訴了他當年的事情,才叫他下定決心要為紀瑛報仇。” “衛(wèi)公子真是好記性,我在沂山說的話,你竟然還記得這樣清楚?!狈怿Q不置可否,“可是模仿字跡這件事,你怎知南宮雅懿或是南宮易文就做不到?” “因為還有一件事情,只有封郎君才做得到?!毙l(wèi)嘉玉沉聲靜氣道,“我先前調(diào)查前幾樁命案時發(fā)現(xiàn)唐守義、杜蓓、黃馨等人都曾在去年春天一路向北追殺紀瑛,半途遇見了封郎君,是你好心將她救下,隨即你們二人同行前往唯州。這五年里紀瑛遭到過不少追殺,可偏偏只有這一次追殺她的人如今全都已經(jīng)死了。究其背后原因,我想是因為在這五年的追殺里,你確切所知的只有這一次追殺,所以你殺了這些人后,又教紀城假造紀瑛還活著的假象,也是為了叫這五年間其他曾追殺過紀瑛的人因為害怕而露出馬腳,方便日后一一清算?!?/br> 封鳴聽完他這番推論,撫掌輕輕贊嘆兩聲:“衛(wèi)公子管中窺豹的本事果真非同一般,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我一個身陷囹圄之人,要如何取走這些人的性命?” 衛(wèi)嘉玉抬眼看著他道:“我方才說過,封郎君雖被困在這小島上,卻能將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間,不必親自動手,自有人會替你殺了這些人。 “剛到山莊時,南宮莊主曾告訴過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起初竟差一點就將此事忘了。自從封郎君來到山莊之后,并非完全與世隔絕,不少人都曾如我一般登島拜訪,其中也有唐守義、杜蓓這些人?!?/br> 衛(wèi)嘉玉一字一句道:“風雪樓唐守義、歸心宗杜蓓、催馬幫郭顯、逐日門黃馨……這些哪個都不是等閑之輩,世上能同時贏過他們的寥寥無幾,但是若只殺其中一個,卻要容易得多。 “我雖不知你是如何同他們說的,但我推測這些人既然冒著風險也要執(zhí)意私下見你一面,必定是對你有所圖謀又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你只要加以利用,要他們替你去辦一件事,并且許諾他們事成之后便可如愿,我相信只要你開出的誘惑夠大,想必有不少人愿意冒險一試。” 封鳴聽到這兒不禁笑了一聲:“衛(wèi)公子不覺得這未免有些太過冒險?他們就不怕再落個把柄在我手上,將來事情敗露就要身敗名裂?!?/br> “封郎君如今一身武功盡失,被囚禁在此,還談何將來?!毙l(wèi)嘉玉淡聲道,“所有人都覺得待試劍大會結(jié)束之后,你已是必死無疑,不但不必擔心你會將事情抖摟出去,反而還可以將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你的頭上。因此,先前死的這些人身上多是劍傷,我猜就是為了偽裝成被一人所殺。而這些替你動手之人,多半與死者無冤無仇,就算留下蛛絲馬跡,也難以叫人懷疑到他們頭上,他們才敢為了你所許之事,鋌而走險替你殺人?!?/br> “看樣子衛(wèi)公子已經(jīng)知道這些人是誰了?”封鳴仍是慢條斯理地問道。 “他們有些還活著,有些已經(jīng)死了?!毙l(wèi)嘉玉冷冷道,“南宮尚文為了討好這些江湖正派,與他們私下往來,避開山莊耳目放他們登島前來見你。他本以為你如今武功盡失早已掀不起什么風浪,想利用你攀附這群人,鞏固他在南宮家的地位,卻沒想到被你反過來利用,使你未曾出島,就能殺盡這些遠道而來的江湖人?!?/br> 而南宮尚文利用手中權(quán)勢,避開南宮雅懿將人送去私下與封鳴見面,必定也會一一將這些人的名字記了下來,有朝一日才好拿著這份名單相威脅。 衛(wèi)嘉玉起初也曾懷疑南宮雅懿是否知情,因此不敢貿(mào)然將此事告知于他,而選擇私下與南宮尚文商談,也是擔心要是此事被當眾說破,南宮尚文會有性命之憂,想要勸他將這份名單交給自己。 屆時這份名單若是能公之于眾,能夠避免再有其他人遇害,南宮尚文或許也還能留下性命。可這份名單一旦公之于眾,必會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南宮尚文心懷僥幸,覺得這份名單在手,能叫這名單上的人有所忌憚。卻不想當夜紀城被擒的消息剛傳出去,立即就有人想通了前因后果,先下手為強連夜動手殺了南宮尚文以絕后患。 如今南宮尚文已死,他所在的別院連同書房都叫人一把火燒了個干凈,沒人知道他的這份名單是不是也已經(jīng)一同葬身火海。據(jù)說他早先帶人上島,登島之人皆是白衣帷帽以掩人耳目,好叫旁人無從知曉登島者的身份。如此一來,這世上便只剩下封鳴知道究竟是哪些人曾來過島上見他,這些人又與他做過什么樣的約定了。 衛(wèi)嘉玉說了這許久的話,說到這里,今日要說的便都已經(jīng)說得差不多了。他停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之人,片刻后沉聲問道:“紀瑛姑娘一人之死,到如今算上紀城將近十條人命,我想問一問封郎君,這筆血債可算償完了?” 站在花圃中的黑衣男子并不回答,他手中捻著一片枯葉,唇角微微上揚,垂眼道:“紀城第一次來見我時想要替他meimei報仇,我告訴了他當年走馬川一事的真相,告訴他要是不信,不如去查一查南宮尚文與白羽門的書信往來。那之后,他才下定決心殺了朱小小與方掠?!?/br> 衛(wèi)嘉玉沉默著聽他繼續(xù)說道:“唐守義想從我身上得到秋水劍訣,我告訴他只要殺了黃馨,秋水劍訣就是他的。他愛劍成癡,回去猶豫了兩天,第三天就帶來了黃馨的死訊,我便將秋水劍訣教給了他。但他不知道在他來見我的前一天,郭顯也來找過我。 “郭顯此人最重江湖名聲,但實則不過是個偽君子。我許諾他只要能替我殺了唐守義,當年他同他師兄一塊截殺我卻反叫我所擒,最后他棄了他師兄獨自逃走之事,我可以保證不在試劍大會上說出來。他自己心中有鬼,雖口中說著叫我只管去說,全天下沒人會相信我說的話,到最后還是替我殺了唐守義。 “還有杜蓓等人,要不是他們自己人心不足,心中有鬼,如何會叫我利用,聽我差遣?” “衛(wèi)公子問我這筆血債可算償完了?” 日頭下,站在花間的黑衣男子轉(zhuǎn)過頭,一雙鳳眼微微上挑,叫他一張蒼白涼薄的面容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多情殘忍,衛(wèi)嘉玉見他忽而笑了起來回答道,“我說了不算,紀瑛已經(jīng)死了,不如你去問問她這筆血債如何才算償完?” 第101章 回望瀟湘 唯州城外幾百里地的官道旁, 茶攤生意冷清。 伙計坐在茶攤上,一上午沒看見一輛馬車路過這兒,直到正午時分, 才遠遠瞧見一個身穿黑衣,江湖打扮的男人走進了茶攤。那黑衣男子進來后, 一坐下也沒什么旁的話, 只掏出兩個銅板放在桌上?;镉嬏嫠狭艘煌霙霾? 沒一會兒功夫, 一回頭就瞧見一個綠衣裳的姑娘也跟著走了進來。 那姑娘在另一頭挑了張桌子坐下,伙計提著茶壺上前招呼, 見那姑娘在隨身的荷包里找了半天, 最后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镉嬕磺凭椭朗窃趺椿厥? 給她倒了碗涼水, 客氣地說:“咱們這兒涼水不要錢?!?/br> 女子十分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捧起碗剛要喝上一口, 一抬頭見前頭進來的黑衣男人已經(jīng)起身走出了茶攤。女子又慌忙放下茶碗,沖著伙計點點頭便急忙跟了出去。 茶攤的伙計瞧著這一前一后二人的背影, 抱著茶壺搖了搖頭,只道又是哪家的癡情小姐愛上了個江湖浪子, 背井離鄉(xiāng)一路追到這兒來。 太陽快落山時, 封鳴終于停下了腳步,他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后始終不遠不近跟了自己一路的人, 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你還打算跟多久?” 自從兩天前, 他無意間在一家客棧順手從風雪樓那群人手里救下她后, 對方已經(jīng)跟了他兩天了。封鳴起初以為她是怕那群人再追上來, 才這么一直跟著自己, 但是眼看著兩天過去, 她依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紀瑛站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半晌才低聲道:“你受傷了?!?/br>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封鳴挑眉問道,他擺出一副兇聲惡煞的模樣,“別再跟過來,否則我能從那群人手上救你,也能反過來殺了你?!彼f完這句話,掉頭就走,女子的身影被留在了山道上,被夕陽拉得老長。 天黑時,封鳴找了一處避風的山洞過夜,左肩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在火堆旁,脫去上衣拿刀清理了傷口附近的腐rou,閉眼低低咒罵了一聲。風雪樓那幫孫子,劍術(shù)練得馬馬虎虎,偷襲倒是有一手,就唐守義那一手劍法,若不是恰好趕上了月中這光景,他必要用對方那把破劍,將他腸子給捅出來不可。 等他好不容易清理完傷口,已是渾身脫力,累得氣喘吁吁。連著大半個月一路趕到這兒,果真還是有些吃力,再碰上兩天前那一場交手,他難得感到了一絲疲憊,終于合衣在火堆旁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依稀睡了許久,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在山洞中了。頭頂?shù)奶柣鹄崩钡卣赵谀樕?,男子猛地坐起來,拉扯到了左肩的傷口,令他不由得發(fā)出一聲悶哼。 封鳴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輛堆滿了干草的牛車上,一旁的女子像是叫他的突然轉(zhuǎn)醒嚇了一跳,瞪著眼睛不知所措地瞧著他。 “你——”男子剛一張嘴便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里刀割似的,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紀瑛從腰上解下一個水壺遞給他,這么僵持了一會兒,對方終于妥協(xié)似的從她手上將水壺接了過來。他這會兒也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多半是因為傷口發(fā)了高熱,昏迷在那個山洞里,又叫眼前這個小啞巴從山洞帶了出來。他無心問她如何一個人將自己從山洞里帶出來的,只看了眼這牛車前行的方向,啞著嗓子問道:“這車去哪兒?” “唯州城?!奔o瑛輕聲道。 封鳴一愣,看著她的目光瞬間帶了幾分寒意:“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唯州城?” “這條路只去唯州城。”女子坐在一旁,并沒有叫他的臉色嚇著,垂著眼仍是那樣一副木愣愣的口氣回答道。 牛車上安靜了一會兒,半晌男人身子朝后一仰,又重新躺回了干草垛上,牛車搖搖晃晃朝著前頭走去。 傍晚,車子到了附近的村莊,趕車的老農(nóng)住在田間的茅草屋里,那茅草屋只夠一個人住的,于是車上的兩人就在茅屋旁的牛棚里過了一晚。 夜里封鳴躺在干草垛上,身下是白天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草料,牛棚里的氣味不太好聞,但是尚能忍受,耳朵里能聽見吹過四野的風聲。 草垛下面?zhèn)鱽硪魂嚰毼⒌牟萘细O窣聲,這聲音持續(xù)了很久,直到躺在上面的男子開口問道:“你干什么?” 下面倏忽安靜下來,過了許久才聽一道微弱的女聲回答道:“……我上不去?!?/br> 紀瑛站在門后手足無措地看著一人高的草料堆,考慮今晚不如就睡在地上,反正地上也鋪著一層厚厚的干草,就是味道實在熏人了些。 就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候,草垛上的人忽然跳了下來。女子嚇得退了半步,她看上去膽子太小,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嚇一跳。夜色中,她看不清對方的神情,想象中他大約又是擰著眉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蓻]等她反應過來,那人已經(jīng)朝她走近兩步,忽然伸手將她攔腰扔到了草垛上。 紀瑛怔怔地坐在干草上,瞧著手里方才慌慌張張抓住的幾根稻草,一抬頭不遠處將她扔上來的男人也已經(jīng)跳上草垛,又重新躺了下來。 干草垛整整齊齊地碼成了一座小山,紀瑛往一旁挪了些位置,輕手輕腳地蜷成一團,靜悄悄地躺了下來。 這是紀瑛離開錯金山莊的第五年,也是封鳴離開蘭澤的第八年。 誰都不會想到一個攪得江湖血雨腥風不得安寧的魔頭和一個差點嫁入江南名門世家的侍劍弟子,有一天會共同漂泊在某一處不知名的鄉(xiāng)間田舍,躺在一個牛棚的干草垛上相對無言地度過了一晚。 封鳴這輩子沒怎么發(fā)過善心,殺人的事情干了不少,救人可能還是頭一回。這八年的時間里,他無數(shù)次獨自一人在野外入睡,卻是頭一回在一個干燥溫暖的牛棚里有了一種與人相伴同行的錯覺。 不過好在這個同伴十分安靜。 第二天天亮以后,男子從草垛上睜開眼發(fā)現(xiàn)牛棚里已經(jīng)只剩下他一個人。傷口引發(fā)的高熱還沒徹底退去,使他的警覺性比以往低了不少,否則不至于連紀瑛什么時候離開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他推開門從牛棚里走出來,外面空無一人。他獨自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去附近的溪水里洗了把臉。等再回到茅屋外時,就瞧見田埂上坐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女子抬頭看見他像是微微松了口氣。 紀瑛手里拿著一個撕成兩半的面餅,自己口中咬著一半,將另一半遞給了他。等他接了面餅,她便又轉(zhuǎn)身沿著田埂朝前走去,走了幾步見他沒有跟上來,便又停下來等著他。封鳴一邊覺得這小啞巴實在莫名其妙,一邊還是跟了上去。 細細窄窄的田埂上,一前一后兩個人影,不過與先前換了過來,這一回女子走在前頭,男子跟在后面。封鳴盯著她搖搖晃晃的背影,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冷不丁地開口問道:“你的劍呢?” 紀瑛的步伐一頓,搖搖頭沒有做聲。 二人走到了村子口,只瞧見路邊歇著一伙人,推著好幾輛車,車上放著幾個大箱子,看樣子像是哪家的戲班子正準備進城。紀瑛走上前與班主不知說了句什么,班主抬起頭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點點頭招呼坐在路邊的其他人起身準備趕路。 封鳴見她又慢慢吞吞地走回來,朝著那運箱子的馬車一指,示意他上去。男人站在原處一動不動:“你到底想干什么?” 紀瑛想了半天,終于蹦出兩個字:“送你?!?/br> 封鳴眉頭一挑,這兩個字雖是沒頭沒尾,他卻奇異地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想送他去唯州城。 封鳴活了這么大年紀,頭一回叫一個小姑娘許諾要護送他去某個地方。這姑娘還是他前天剛從別人手里隨手救下來的,生得一截細瘦的脖子,他一使勁就能捏斷了。 “管好你自己?!?/br> 男人冷淡地回絕道,轉(zhuǎn)過頭就要離開??烧l知他剛一轉(zhuǎn)身,就叫人拉住了衣角。 “你病了,”紀瑛難得有些嚴肅地看著他,情急之下扯住他衣角卻不知道要怎么說服他,急得微微皺起了眉頭。最后想了半天,才保證似的對他說,“就送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