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94節(jié)
“月見,你當時是否也在場?”太子開口,看向了東宮女使。 “是?!迸沟溃骸版咀訌氖贾两K都在,前因后果如何,看得再清楚不過?!?/br> “那便說一說吧?!碧涌聪蚯蠡实圩鲋鞯暮訓|王,道:“說清楚些,才好讓父皇為瑾弟主持公道?!?/br> 河東王聞言面色一陣變幻。 女使應了聲“是”,已開口說道:“定北侯之所以對河東王護衛(wèi)動手,皆因婢子送吉娘子出宮時,河東王半路相攔輕薄未果,便使護衛(wèi)對吉娘子及婢子動手——定北侯出手,是為相救吉娘子與婢子而已?!?/br> “什么——”坐在一旁未曾開口說過話的永陽長公主變了臉色,看向跪在那里的河東王。 河東王立時反駁道:“胡言亂語!分明是那吉衡玉勾引本王在先!同本王獻媚未成,被人撞見了,便欲污蔑本王輕薄于她!” 永陽長公主好笑地看著他:“你是說,吉家娘子同你獻媚?” 河東王聞聲下意識地看向這位昔年也曾立下過戰(zhàn)功,因此得宗室子弟敬畏的永陽長公主,強撐了底氣道:“……正是如此!” 永陽長公主看著他,如同在看待一個笑話:“你莫不是尚未醒酒,猶在發(fā)什么春秋大夢不成?” 河東王面色一僵,正待反駁時,女使繼續(xù)說道:“河東王覬覦吉娘子已久,此前便曾有過言語滋擾之舉,婢子及東宮內其余女使內侍,皆可證明此事?!?/br> “還須得旁人來證明么?!庇狸栭L公主垂眸看著河東王:“李瑾沉迷酒色,便是本宮久居府內,卻也如雷貫耳——素日里言行不檢便且罷了,可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在宮中對吉家娘子行輕薄之舉?” 被一個女人如此訓斥,河東王心中羞惱不已,然而對方是長輩,又有些威望在,他強忍住了到了嘴邊的不敬之言,仍想要狡辯,卻聽皇帝開了口—— “你當真是讓朕失望?!?/br> 皇帝的聲音并不高,卻讓河東王身形一僵。 “陛下……”他甚至一時不敢再稱皇伯父。 “你如此行事,讓朕如何能放心委你重任?”皇帝再看一眼那只匕首,緩聲道:“你自有大錯在先,定北侯此番也并不算冒犯了你——” 聽得這“大錯”二字,河東王的臉色“唰”地白了。 他再不敢有任何狡辯之辭:“是……是侄兒多喝了半壺酒,一時色迷心竅,這才……這才言語輕浮了兩句!但侄兒也僅僅是言辭失當而已,當真不曾有過分之舉!” 永陽長公主冷笑一聲:“是不曾有,還是未來得及有——” “……”河東王面色變了又變:“侄兒已經知錯了,此后必當謹言慎行!發(fā)誓再不沾酒了!” 永陽長公主滿眼嫌惡之色。 酒做錯了什么,竟要替他背這黑鍋? “至于這匕首……侄兒當真不是蓄意攜此物入宮的!”河東王道:“是……是那監(jiān)門校尉,沒有提醒侄兒!侄兒這才不慎誤帶了進來!” 這話固然有推卸責任之嫌,但也是部分事實。 查驗入宮者是否卸刃,本就在監(jiān)門校尉的職責之內。 皇帝心有分辨—— 李瑾幾斤幾兩,他也還算了解,若說對方蓄意攜刃入宮,圖謀不軌,倒不至于。 但輕視宮規(guī),張揚自大,有恃無恐卻是事實。 而那監(jiān)門校尉,今日入宮赴宴的異國使者眾多,那才是他們查驗的重點。而對待李瑾,多半又有些看人下碟,放松了查驗,因此才犯下了如此疏漏。 但疏漏便是疏漏—— 他絕不想有朝一日,會有人因為這份疏漏,而有機會將此匕首刺向他! 皇帝握緊了手指,交待身側的掌事太監(jiān):“劉潛,傳朕口諭,今日凡于宮門處當值者,皆依宮規(guī)處置。” 劉潛應下,無聲退出了寢殿。 一時間,河東王認錯的聲音都低了下來:“陛下,瑾知錯了……” “縱是無心,卻非無過?!被实劭粗?,道:“加之你今晚酒后失態(tài),行為不檢,二者并罰之下,且罰沒三年俸祿,另禁足府中反省己過,千秋節(jié)之前不得出王府半步——” “陛下……” 皇帝眼神微沉:“怎么,你還有異議嗎?” “侄兒不敢……”河東王將頭磕了下去:“多謝陛下輕恕……侄兒甘愿領罰。” 直到退出了皇帝的寢殿,河東王的雙腿依舊是發(fā)軟的。 他抬起手抹了把臉,分不清是汗珠還是水珠。 那兩名候在寢宮外的護衛(wèi)迎上前去,扶住了腳步發(fā)虛的河東王。 河東王的視線掃過二人,咬了咬牙,強忍住了怒氣,暫未發(fā)作。 酒后落水,加之方才久跪驚嚇之故,此刻幾乎要站不穩(wěn),在兩名護衛(wèi)的攙扶下,面色緊繃的河東王去了一旁的長廊下暫時坐著歇緩一二。 殿內,內監(jiān)已將河東王方才跪過之處擦拭干凈。 “父皇,瑾弟性情浮躁,且待定北侯已有敵對之意,日后相處間恐怕會生是非……故兒臣以為,其兼任營洲方御史一事,或該再思慮一二?!碧诱f道。 “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便無需過問了?!被实劭攘藥茁?,語氣間沒有動搖之意。 太子:“可是置防御使一事,是否……” “怎么?”皇帝打斷了太子的話,定聲道:“昶兒,難道你覺得,朕不該防定北侯嗎?若他果真如表面一般安分忠心,朕可以不殺他,但卻不能不防他……” 太子恭聲道:“可瑾弟性情如此,若來日未能妥善處理與定北侯及盧龍軍的關系,只怕到頭來反倒會適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李瑾會逼得他造反不成?”皇帝已然變了臉色:“還是你想說,是朕要逼他造反?” “兒臣并無此意?!?/br> “朕待這些居功自大的武將,并非沒有寬仁之心!”皇帝的神情逐漸激動起來:“朕也曾給予過他們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將他們視作好友手足……可結果呢?結果如何,你們也看到過了!” 太子欲再言時,永陽長公主目含提醒地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太子遂垂眸道:“還請父皇息怒,保重龍體為上?!?/br> “朕知道,你們姑侄二人一直以來……皆覺得是朕做錯了,是嗎?”皇帝呼吸不勻地閉了閉眼睛,語氣起伏不定:“你們若是坐在朕的位置上,未必有朕這般寬仁……朕無愧,無愧李家先祖,無愧任何人……” 見他又陷入了舊事當中,太子沉默不語。 永陽長公主亦靜靜垂眸。 殿內一時只有皇帝不勻的呼吸聲,及那些零碎不完整的自語。 “朕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多時,掌事太監(jiān)劉潛折返回來。 永陽長公主便起身,交待劉潛一句:“陛下既服罷了藥,便早些伺候著歇下吧?!?/br> 劉潛應下,行禮恭送永陽長公主。 太子在旁侍奉,與劉潛一同將皇帝扶去榻邊,直到皇帝慢慢冷靜下來,在宮人的服侍下寬衣歇息。 見宮人燃上了安神香,太子交待了一番后,方才離去。 焦急不安地等在宮門外的河東王妃見得河東王出來,立時迎上去:“王爺,您沒事吧?” 她聽聞王爺出了事,被帶去了圣人面前,嚇得魂不守舍,也不敢貿然去打探消息,唯有等在此處。 被護衛(wèi)扶著的河東王鐵青著一張臉,腳下未停,像是沒看到她。 “王爺……” 河東王妃只能帶著女使跟上。 護衛(wèi)將河東王扶上了馬車,河東王妃趕忙跟著上去,不安地詢問道:“王爺,您可有哪里受傷,妾身……” “啪!” 河東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臉上。 “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他怒罵道:“若非是你無用,本王豈用得著親自出面,惹了這一身sao,丟了顏面不說,還被皇伯父訓斥責罰!” “王爺,妾身……”河東王妃顫顫地低下頭去:“都是妾身的不好……王爺消消氣?!?/br> 她嫁給了丈夫已有八年,早習慣了對方的動輒打罵,這個時候低頭認錯,對她來說是穩(wěn)妥的“解決辦法”。 一旁的女使也死死低著頭,噤若寒蟬。 “消氣?”河東王重重冷笑一聲:“你難道是眼瞎了,沒看到本王此時受辱的模樣嗎?你要本王如何消氣!” 河東王妃聞言,便怯怯地抬起眼睛看過去。 丈夫渾身都濕透了,衣袍上沾了泥,發(fā)髻凌亂,一雙眼睛通紅且腫脹,看起來狼狽極了。 河東王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丈夫那雙蛤蟆一樣的眼睛。 不知道是誰干的? 那位吉家娘子嗎? 怎么感覺…… 怎么感覺有點解氣呢? 見丈夫的視線掃過來,河東王妃連忙低下頭去:“車內備有衣物,妾身給您更衣吧……” 河東王未語,閉著眼睛壓制著怒氣。 河東王妃取過衣袍,小心翼翼地替他換衣。 “……一個不值一提的賤人罷了,真當本王抬舉她了!待下次撞到本王手中,本王必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河東王眼神沉暗地道。 河東王妃低著頭替他脫去外袍之際,忽被他抬手重重甩開:“笨手笨腳的廢物!碰到本王的傷處了!” 他疼得咬牙,低頭看向那已經青紫的手腕,想到自己被人拖拽丟入塘中那一幕,恨不能咬碎了后牙,一字一頓地道:“蕭牧……本王遲早將你千刀萬剮,剁碎了喂狗!” 一條狗竟然也敢朝他齜牙咧嘴! 見他神態(tài)隱有幾分猙獰,河東王妃一時不敢再靠近。 這反倒又惹惱了河東王:“蠢貨,還愣著干什么!” 河東王妃唯有伸出手去繼續(xù)更衣。 提心吊膽地替他換好了衣袍后,河東王妃倒了盞熱茶,捧到他面前。 河東王繃著臉剛接過來,原本平穩(wěn)行駛的馬車忽然猛地一停,閃得他撞到了車壁之上,手中的熱茶也潑到了身上。 河東王惱極,“啪”地摔碎了茶盞,隔著車簾怒罵道:“車都趕不好,本王看你們都活膩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