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家的丫頭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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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翌陰著一張臉,聲音比寒冬還寒冬:“回褚府?!?/br> 又叫了王子瑜的小廝過來吩咐一通,回家好給舅舅舅母跟外祖母報信。 褚翌本想將人往錦竹院帶,蹙眉一想,錦竹院里頭個個的巴結(jié)母親,若是給母親若是知道子瑜大醉,少不得要訓(xùn)斥自己一頓,想到這里,直接吩咐小廝:“把馬車趕進書房小院,我今晚在那里住一宿?!?/br> 小廝只求這祖宗平平安安的到家,別再起其他的幺蛾子,對于九爺要宿到哪里是沒有一點意見的,往常九爺還經(jīng)常宿在老夫人的院子里頭呢。 馬車進了小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半昏黃,隨安正從大廚房那里領(lǐng)了自己的晚飯來,她的飯食不錯,有兩個大白饅頭,一碟子小咸菜,還有一份量足足的老廚白菜。 初冬的嫩白菜,肥瘦正好的五花rou還有泡的滑軟的粉皮,看著都直流口水。 主廚的大師傅家里有個跟隨安差不多大的閨女,長得白白胖胖,一個頂隨安兩個,因此大師傅看見隨安便相當(dāng)憐憫,飯菜都要按一個半人的量給她。 耳房小小的,爐火比燭光還要亮,她正將白菜放到小鍋里頭熱上,院門處的喧囂聲嚇了她一跳,慌忙起身出去看。 褚翌從馬車跳下來,指揮身后兩個小廝抬了王子瑜下來,見了隨安,隨口就道:“你去收拾下書房,今晚我住在這里?!?/br> 書房的隔間倒有一張大床,隨安從箱籠里頭拿了兩床棉被,褚翌嫌棄道:“有沒有曬過?” “九爺,奴婢都是五天曬一回?!彪S安手腳麻利的端了炭盆,趁機回到自己小窩把菜從爐子上端下來,免得把白菜烤焦了。 小廝們抬了熱水進來,隨安連忙垂頭出去,這伺候沐浴可不是她的活兒,她也干不了。 褚翌先讓王子瑜洗漱了,等他上了床,沒等小廝熄燈呢,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王子瑜雖然身上香噴噴的沒有酒味,但一呼吸,噴出來的酒味簡直酸爽。 隨安好不容易得了空,慢吞吞的擺好了晚飯,見爐火快要熄滅了,起身去小櫥子里抓了十來個栗子,剛埋進去,褚翌來了。 “你在吃飯?吃的什么飯?” 隨安唯恐他說出諸如“豬食”之類的倒人胃口的話,忙拿了一旁的蓋子將盤子蓋住。 褚翌卻直接走過:“吃的什么還不許我看?”掃一眼,皺眉:“豬食!” 隨安:“……” 甭看褚翌說是這么說,可他這會兒看見飯菜,才想起自己今日壓根兒就沒正經(jīng)吃過什么東西。 所以雖然仍舊覺得白菜看上去像是被狠狠的蹂躪過一般無精打采,肥rou也有點徐娘半老顫顫巍巍,但還是坐了下來,嫌棄筷子是隨安用過的,在旁邊的茶水杯子里頭涮了兩下,就自顧自的拿起爐子旁邊烤的酥脆的饅頭,就著白菜粉條吃了起來。 直到他吃了兩口,隨安才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慌忙道:“九爺怎么能吃奴婢們的飯食?您餓了?奴婢去大廚房,讓大師傅現(xiàn)做些來吧?” 褚翌瞪她:“難不成我還要忍著餓等你提飯菜回來?” 隨安默默的把那句“奴婢給您下碗面條”給咽了回去。 褚翌吃完了飯,大刀金馬的往隨安的床上一坐:“今晚我就睡這兒!” 隨安突然臉一紅。 褚翌一見她臉紅明白她想歪了,頓時羞惱:“你想什么呢?小爺豈是你能染指的?還不滾去伺候王少爺?!” 隨安心里大呼冤枉,任何一個男人這么來一句要睡自己的床自己的被窩,能不臉紅?再說,就是她想染指,也不會想染指個陰晴不定的少爺!說實話,九爺這樣的可不是良人,從小生在富貴鄉(xiāng)里,美人窩里,這樣的九爺,上趕著請她染指她也不愿意! 臉上的紅暈迅速褪下,她輕聲道:“那奴婢把您的鋪蓋拿過來。” 她很快恢復(fù)了正常,褚翌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他當(dāng)然不是稀罕這臭丫頭,只是,怎么說呢,反正就是心里燥燥的,她怎么做他都看不順眼。 隨安不等他回話就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書房里頭兩個守夜的小廝蹲坐在地上打盹。 王子瑜已經(jīng)把兩床鋪蓋都卷在身下呼呼大睡。 隨安只好開了箱籠重新拿了一床出來,這是最后一床了。 褚翌正百無聊賴的打量她的屋子。 屋子很簡單,靠西的墻上掛了兩副畫。一副田園圖,上頭一顆樹,幾塊石頭,樹下一只老母雞帶了一群小雞低頭吃蟲,老母雞肚子大的跟懷胎十月似得,小雞們眼瞅著蟲子不敢下嘴,畫法拙劣。 另一幅卻是仿的前朝大師的名畫竹報平安,竹子也還罷了,就那竹筍張牙舞爪的,不仔細(xì)看還以為哪里的大閘蟹爬出來嚇唬人呢! 這兩幅畫都沒有落款,裝裱的水平也不是一般的差。 見隨安抱著被褥進來,褚翌仰著下巴問:“這兩幅畫是你畫的?” 隨安答:“是。”心里的小鐵人默默的把盔甲拿了出來,擋在胸前。 “嘁!這水平,看著眼疼!” 隨安不為所動。 她伺候的這位爺,院子里頭的丫頭折損率那是全上京都數(shù)的著的。本來么,不好的丫頭都進不了他的錦竹院,能進了錦竹院的丫頭哪個不是心高氣傲?這兩個高碰在一起?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哪怕一公和一母!”,她要是想過安穩(wěn)的日子,必須不能成為老虎。 整理好床鋪,把自己的鋪蓋放到一邊:“奴婢過去照看著表少爺了?!?/br> 褚翌從鼻子里頭哼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扯了被子過來睡。 隨安重又進了書房,隔間里頭一股子酒氣,她重新點了兩個炭盆,然后散開一半的帳子,開了半扇窗戶,過了多半個時辰總算把這酒味散了去。 王子瑜的呼吸也更舒暢了些。 小院那邊有人砸門。 兩個小廝動了動,沒睜開眼,又繼續(xù)睡了過去。 隨安打著燈籠去開門,一邊走一邊想或許是老夫人那邊不放心打發(fā)了人來看。 開門一看卻不是。 林頌鸞披著一件薄如紙的斗篷,笑顏如薔薇花盛開:“聽見你這邊還有動靜,想是沒有睡著吧?我也睡不著,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借幾本書……” 隨安笑道:“林姑娘想看什么書?” 林頌鸞眼珠子一轉(zhuǎn),“一時也說不上來,我能自己選選嗎?” 打探書房的心思幾乎昭然若揭,隨安在心里嘆了口氣,面上笑容不變:“這卻是不巧,九爺跟表少爺今日都歇在書房,實在不便請林姑娘進去。” 林頌鸞還要說話,遠處長廊的拐角拐過一群人來,前頭的婆子打了兩只燈籠,說笑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走到近處才看出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紫玉。 紫玉笑道:“好丫頭,知道我過來,先迎著了?!彼昙o(jì)長,又自詡跟隨安有共同的秘密,所以說笑起來很是親熱。 紫玉說完才看見旁邊杵著的林頌鸞。不過只這一眼她就知道這是誰了,不是奴婢的穿著,卻又衣裝寒酸,該是林先生的家眷。 心里有了底,面上卻笑著問隨安:“這位是?” 大家都是明白人,揣著明白裝糊涂也不嫌累,隨安又要嘆氣,一下子想起自己今日已經(jīng)嘆了不少,連忙剎住,嘆一口氣少活一年,她不能早早完蛋。 “這位是林先生的女兒林姑娘。”她笑著向紫玉介紹。 又對了林頌鸞道:“林姑娘,這是老夫人身邊服侍的紫玉jiejie?!?/br> 林頌鸞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這介紹人都是先為尊貴的介紹,隨安先把她介紹給了紫玉,那就表明隨安認(rèn)為紫玉的地位比她高。紫玉有什么地位?不過是一介奴婢!她可是良民小姐! 她這樣想,卻沒有考慮到自己現(xiàn)在是借居在褚府,紫玉是主家的奴婢,有道是客隨主便,隨安這樣介紹其實并沒有什么問題。 紫玉剛才占了上風(fēng),并不咄咄相逼,笑著行禮:“林姑娘好?!?/br> 林頌鸞坦然受了,端了架子輕輕頷首:“原來是老夫人跟前的紫玉jiejie,頌鸞這廂有禮了?!闭f完才要行禮。 紫玉連忙避開,兩個人寒暄一陣子,紫玉才對隨安道:“老夫人不放心,打發(fā)我過來看看。” 林頌鸞見狀告辭。 隨安陪了紫玉先看了王子瑜,王子瑜臉色紅潤,睡顏可愛,紫玉微微放心,轉(zhuǎn)眼看見兩個雖然已經(jīng)站起來,可還迷迷糊糊的兩個小廝,正要教訓(xùn),被隨安拉住手,笑著小聲道:“jiejie,九爺怕委屈了表少爺,讓我夜里給表少爺值夜,他歇在那邊屋里了,我陪著jiejie過去看一眼,說不定九爺還沒睡著呢?!?/br> 第十一章 折節(jié)下交 紫玉想教訓(xùn)小廝的心思不由的一頓,九爺可是個煞神,來之前,老夫人還囑咐了自己,“哥兒歇在書房,就是不想咱們知道,所以你去也要悄悄的,別驚動了他,免得他以為我到處管著他……”她要是在書房越俎代庖的教訓(xùn)九爺?shù)男P,九爺不在還好,九爺若是在,就是天皇老子的丫頭,他也會當(dāng)場下臉子…… “那咱們快點過去,我悄悄的看上一眼,回去有話回就行了?!彼L長的舒一口氣,臉上重新帶了笑,挽著隨安的手去了耳房。 耳房里頭燭火跳躍,褚翌正翹著腳在床上發(fā)呆。 紫玉悄悄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連忙放下,出來到了外面對了隨安道:“也罷,委屈九爺了,今夜你多費心,兩頭都看著些……” 隨安笑:“jiejie嚴(yán)重了,這算是什么委屈,我送jiejie?!?/br> 她這么知趣,紫玉先頭的不快也漸漸消了,兩個人手挽手走到院門。 林頌鸞卻是去而復(fù)返。 她回去之后神情不好,林太太便問了一句,聽林頌鸞說起紫玉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頓時眼睛亮了:“咱們來的時候,正經(jīng)該去給老夫人請個安的,免得叫外人說我們不懂禮數(shù)??蛇@滿府的人,能叫得上名字認(rèn)識的一個也沒有,院子里頭的廚娘跟粗使婆子我倒是問了,可她們有什么見識?就憑她們,也進不了老夫人的院子啊!” 催了林頌鸞快去找紫玉說話,最好能請到她們這院子里頭來:“我來的時候你姨母給了我兩塊好料子,一塊茜紅的我得閑給你做一件衣裳過年穿,另一塊煙粉色的就送給那丫頭,叫她見了,也不敢小覷了你?!?/br> 林頌鸞被她這么一說,心里不服,抿著唇道:“一個丫頭,比那些真小姐還架子大,我不想去奉承她。我今天還見了褚翌,也沒低三下四?!?/br> 林太太吃過的虧多,生活經(jīng)驗也多,不免要勸她:“你能求了九爺去跟老夫人說?丫頭們每天就是圍著主子,到時候見機幫我們說一聲,總比我們這樣摸不著頭腦好吧,再說你姨母還想讓我們多打聽打聽這府里這上京的事……這眼瞅著過年了,各家各戶的走動也勤,我還沒什么,你若是能討了老夫人歡心,能跟在她身邊,定能入了這京中的貴人們的眼?!?/br> 末了又道:“我兒這樣的人品才學(xué),總要強過你小姨去才好?!?/br> 亂世出佳人。 林太太看著明珠一般的女兒,既怕她在養(yǎng)在深閨人不識乃至于明珠蒙塵,又怕她遇人不淑明珠暗投,真真cao碎了一顆軟軟的慈母心。 林太太這樣說,林頌鸞雖然依舊不情愿,卻是又再次出來了,且正好跟紫玉碰到一處。 隨安眼底閃過詫異,主動打招呼:“林姑娘?!?/br> 林頌鸞笑的生動又委屈:“還是睡不著,我母親說我這是認(rèn)床,隨安meimei這里有合適女孩子讀的書嗎,借我一本看看?!?/br> 紫玉笑:“林姑娘昨兒就來了吧,這認(rèn)床可不會一時半會能好,要過段日子才能適應(yīng),想來昨夜歇的也不好。”轉(zhuǎn)頭又對隨安道:“聽說南邊的小姑娘個頂個的水靈,我原還不信,見了林姑娘倒是信了,林姑娘歇息不好,臉色卻看著極好?!?/br> 這話不僅透著諷刺,還透著不屑。 林頌鸞本是存了奉承拉攏紫玉的心,此時也被她這一番話說的怒火高漲。早就忘了林太太的囑咐,這會兒別說要送紫玉衣料,就是讓她請紫玉去她那里說話她也說不出口。 這兩人眼瞅著就要在書房門口吵起來,要是在別處,或者九爺不歇息在這里,隨安才懶得管,可這會兒九爺還未睡著,不定什么時候就發(fā)作,她可不敢叫這倆人這么對上。 “林姑娘昨天才經(jīng)了長途跋涉,疲累得很了,哪里還顧得上認(rèn)床,夜里睡足了,氣色自然是極好的。這認(rèn)床我倒是有個偏方,用點花椒水泡泡腳,或許能早點入睡??上疫@里的書只有女戒女則,這些書想必林姑娘早就會背了,我拿出來還不夠丟人現(xiàn)眼的……” 她替林頌鸞在紫玉面前周旋了話語里頭的疏漏,又不軟不硬的回絕了林頌鸞的請求。 林頌鸞固然很想反駁紫玉,可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正該壓下火氣,不能此時就跟這丫頭一般見識,笑著道:“是我想的不周到,罷了,等明兒讓舍弟去街上看看吧?!敝皇俏站o的拳頭,還有說完話就緊抿的唇角無不顯示出她的惱怒,連轉(zhuǎn)身走路的背影都透著僵硬。 紫玉見她走了,心里剛才別扭的那口氣才算出來,即便如此,她依舊用親昵到逾越的態(tài)度點了一下隨安的額頭:“別說我沒告訴你,他們這一家子,你離得遠點才好呢?!?/br> 耳房里傳來哐哐哐的用腳砸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