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下了車，他沿著街道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不時抽根煙。天氣太冷了，路邊有個面館攤子，湯汁在空氣中帶出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白霧。周君含著煙往攤子走，本來想著買碗湯喝，他現(xiàn)在也吃不太下東西。坐在長長的木凳上，他捏著湯匙，略微挑剔地用絹布擦了擦。

    等了許久，等到一整碗湯都入了肚，沒等到大哥，卻發(fā)現(xiàn)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剛剛他喝湯的時候，意外地和不遠(yuǎn)處的一位身穿灰色長褂的男人對上視線。男人很冷靜，任由周君在他臉上停了一段時間，也沒有任何表情。只眼皮一垂，又盯著手上的報紙看。

    周君收回視線又望向茶館大門，留下湯錢，他起身回到車上，調(diào)整后視鏡。果然沒多久，那灰褂子的男人也收了報紙起身了。那人不管坐著還是走路腰桿很直，雖然天氣很冷，穿得卻不是太多。衣服齊整，連報紙都折得四四方方非常正。沒多久那人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也不知道去哪了。

    周君思考時下意識摸了摸中指，卻摸了個空。自從他收來雍晉的戒指后，他幾乎天天戴，日日把玩。這習(xí)慣一直留著，現(xiàn)在碰著什么都沒有的指關(guān)節(jié)，不由蹙眉抿唇。他都察覺不到的跟蹤，是專業(yè)的。行站坐走的姿勢都很正派，可能從軍。

    可惜太過鎮(zhèn)定自若了，一般人對上視線，尤其是陌生人，多少都有點(diǎn)不自在?？苫乙履凶硬婚W不避，就是太過自然了，才有貓膩。要么這人是雍晉的，要么就是雍督軍，他猜不準(zhǔn)?，F(xiàn)在一切情況都不明朗，任憑他絞盡腦汁，也琢磨不出所以然。

    他先行開車回去，這次倒留了個心眼，確實(shí)有輛車尾隨在后頭。周君皺皺眉，他不想打草驚蛇，只好故作不知，回了周家。嫂子久未見他，一見便親親熱熱上來牽著他的手，將他一路拉至練武用的木樁處。周君一邊虛偽地笑著一邊推搪道：“嫂子你可別拉著我，別人看著像什么樣?！?/br>
    嫂子回頭看他一眼，一句話便殺沒了他的氣焰：“這么久沒見，長成小姑娘了啊，不容易?。　敝芫迤鹉?，正色道：“說什么呢，我爺們著呢?！鄙┳佑帽亲雍吡艘宦暎骸靶『?！”說罷竟抬手偷襲，染著寇紅的指尖如極電襲到他面前，腕上手鐲被力道鎮(zhèn)得嗡嗡響。

    周君嚇得臉色微變，一退一擋，還沒回過神便被一記掃堂腿踢得滾下幾級樓梯，摔得頭暈眼花。周君扶著腰在地上掙扎老半天，嫂子立在階梯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竟久違地喊了他一聲：“師弟，你怎么虛成這樣。”

    被質(zhì)疑體虛地周君扶著老腰，臉色青紅白輪了一遭，這才咬牙切齒道：“我只是沒反應(yīng)過來，再來?！彼麄z直接便在庭院里過起了招，旋起一地枯葉。周君雖然鬼混了這么些年，一招一式還是記得。就是不太有勁道，最后被嫂子打得來時一個風(fēng)流公子哥，如今灰頭土臉好不狼狽。

    嫂子過招過得心滿意足，招手讓嚇人去端一盅燕窩讓周二少補(bǔ)補(bǔ)。周君坐在地上拿帕子抹汗，抬臉好似不經(jīng)意地笑道：“燕窩給嫂子你養(yǎng)顏就好，給我上一盅鴿子湯吧?！?/br>
    嫂子同聽不懂似地，瞪他一眼：“就你嘴刁，鴿子湯沒有，一會我去廚房給你看著點(diǎn)雞湯。怎么這些日子沒見，你又瘦了？”都說長嫂如母，嫂子這架勢拿捏的挺足。周君心里最不希望的就是這個家出事，他不愿意去懷疑嫂子，可這個家真如他想的那樣穩(wěn)固嗎？

    他站起身，同嫂子撒嬌賣癡：“明明就有鴿子，我想吃乳鴿rou了，你讓李嫂去市場看有沒有?！鄙┳訜o可奈何，推開他抓著她胳膊的手，順手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全是骨頭?！敝芫σ饕鞯睾巴?，滿口地說要同大哥告狀。嫂子抬手作勢要打，被周君嘻嘻哈哈避了開來。

    待嫂子去了廚房，周君便沉了笑，他拿了一碗面包屑，細(xì)細(xì)地灑在了院子里。每個角落都留了一些，等碗底見空，就隨手將那只碗沉進(jìn)湖里。他直起腰，抬眼看天。四周圍墻框住一方天空，烏云幾乎要壓到墻頭上來。

    他愣愣地看著這天，心頭卻空得厲害。有濕潤落緩緩飄落他的臉頰，他伸手一碰，下雪了。

    晚飯時間，周閻終于回來了。嫂子將早就溫好的參湯送了過去，讓大哥趁熱喝了。周君捏著一雙筷子，不緊不慢地戳著碗里的飯粒。他不算很有胃口，周閻卻看不慣他這幅樣子，又是呵斥幾句。

    此時院中傳來幾聲驚叫，隱約聽見李嫂大呼不吉利。大哥本有三分倦意的臉更加不耐，他叫來管家，讓人去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管家回來后，面色惶然：“大少爺，池子里的魚死了好幾條，院子里還有死鳥?！敝芫o靜地坐在位置上，他轉(zhuǎn)頭，同樣地，嫂子也朝他看來。

    嫂子面色發(fā)白，嘴唇微顫。她看著他，好似想說寫什么，周君卻把頭一低，用帕子將嘴角一拭，拿起了少爺?shù)募軇荩骸俺呈裁?，魚死了就死了，再買幾條放進(jìn)去不就好了?！贝蟾缫暰€緊跟著轉(zhuǎn)了過來，他同自己的妻子一起盯著自己的弟弟瞧?？赡侨藚s云淡風(fēng)輕，甚至不在意地將帕子一扔：“吵得我都沒胃口了?！?/br>
    周閻低聲道：“滾回你房間去。”周君卻反常的不肯聽話，他嘴邊掛起一抹輕佻的笑意：“大哥，我有事要問你。”周閻卻道：“我不想同你說，滾回去。”卻不料下一刻周君卻猛地站起身，咄咄逼人道：“好啊，不想同我說，你是去見誰我都不管，你為什么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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