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第137節(jié)
商行舟黑色衛(wèi)衣,工裝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下了車,大老遠就看見那票男生,溫盞忽然好奇:“你如果換套衣服,走在路上,會不會被搭訕?” 商行舟目光帶笑地掃她一眼,“嘭”一聲輕響,撐開遮陽傘,把她拉進陰影里:“我們小溫,這是在委婉地夸我年輕?” 溫盞閉上嘴。 走出去兩步,聽見他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低低地,順著陽光,從頭頂落下來:“不會再被搭訕了,我已經(jīng)恨不得把‘我有媳婦’四個大字,寫臉上了?!?/br> 風和煦地迎面吹來,溫盞被他牽著,后知后覺,捏捏耳垂。 跟其他幾人匯合,大家一起進門。 報了老師的名字,保安放行。 紀司宴忽然想起:“說起來,你們還有人記得么?當初咱們那年級組長,就老李,他在課上罵舟子,舟子氣不過,拿籃球連著砸了好幾次他辦公室窗玻璃,給老李氣得追他二里地,沒追上?!?/br> 石一茗眼皮一跳:“有這事?” “對,后來舟子就成了老李口中的一個傳奇,他一屆一屆往下傳,故事越傳越玄乎。到這一屆已經(jīng)升級成了:他以前帶過一個學生,特別不聽話,但體能一等一的牛逼,能空手接白刃。別人三步上籃,他三步上墻,畢業(yè)后去做了特種兵,撤僑還被炸傷了,超級厲害的?!?/br> 紀司宴微頓,強調(diào):“就,很蕩氣回腸,又很有家國情懷的一個故事?!?/br> 商行舟:“……” 石一茗在旁邊樂不可支:“我們晚上約了幾個老師吃飯呢,這你不得給老李多敬幾杯酒?” 商行舟嘴角微扯,想到什么,笑意又淡下去。 溫盞知道,他又想到了陶也。 她默不作聲,牽著他的手,輕捏捏虎口。 商行舟微微垂眼,與她十指相扣,安撫似的拍拍,無聲地給她回應:我沒事。 給老師們送了粽子,幾個人從辦公室出來。 離下午放學,還有幾個小時。 這季節(jié)風很輕柔,天空高而藍,綠樹成蔭,cao場上有幾個初中的班級在上體育課,零零散散地聚在樹影里,做坐位體前屈。 更年輕一些時候,躺在cao場上看云,覺得日子好長,青春年少,怎么也長不大。 路過后門圍墻,紀司宴在攝像頭下摸出打火機,囂張地點了根煙:“學校要翻新,這墻估計過陣子要拆,后門也不要了,以后學生都不往這兒走?!?/br> 裴墨挑眉:“你的項目?” “哪兒呢,市政規(guī)劃?!奔o司宴含混不清,“是好事啊,不是一直說后門這條街,治安不好?” 溫盞瞥見紅墻,心頭一跳,偷偷扯扯商行舟:“你記得嗎,我倆,第一次說話,就,在這兒。” 商行舟吊兒郎當撩起眼皮,裝作不記得了的樣子:“這兒?” “你給了我一瓶水?!睖乇K點頭,“后來我放學經(jīng)過,也總是遇到你?!?/br> 他就跟石一茗他們混在一起,不穿校服,立在那兒,笑得囂張肆意,不知道在做什么。 可能是在抽煙。 或者,憋著壞,討論不該干的事。 商行舟胸腔微震,似笑非笑看她,不緊不慢,“那這個我記得。” “嗯?” “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讀書的時候,感覺有個姑娘吧,老是看我。但我每次一轉(zhuǎn)過去,她就立刻把目光移開了?!蓖米右粯泳X,從來不讓他抓現(xiàn)行。 “次數(shù)多了,我就尋思,她膽子肯定特小。估計看到野貓都會被嚇一跳,更別說是不三不四的人了。”商行舟低笑著,抵了下腮,“我就想,要不,我站這兒算了?!?/br> 讀中學那會兒,老師說后門治安不好,是真的不好。 三五不時會有附中的學生被攔住,索要保護費,或者口頭威脅。 要說鬧大,鬧得也都不大,但總之魚龍混雜的,對著條小巷子,什么人都往那兒過。 偏偏溫盞還非得從那走。 很多年后,也是這個地方,仍然是這兩個人。 商行舟居高臨下,唇角痞氣的笑意未消,目光深邃,緊鎖著她的眼睛,低聲:“要真發(fā)生什么,我還能跟著幫一把。你說對不對,小溫同學?” ——小溫同學。 溫盞愣愣地,望著他,過去與現(xiàn)在,幻想與現(xiàn)實,在這一刻,一一重合。 被烈日炙烤的盛夏,長街覆雪的深冬。 從春日融融到楓葉枯黃,商行舟站在那兒,無聲地等,等完一整個四季的輪回。 她無數(shù)次,背著書包,或小提琴,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長長的街道,只要往下走,就感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送她遠行,她一直走,他就一直沉默地送,一直到很遠很遠的未來里去。 她從不回頭。 也不知道,他在等的人是她。 那些年間,唯一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是楊珂接她放學,皺眉說了句:“這些不三不四的人。” 她聽他冷笑:“嗤?!?/br> 他怎么會是不三不四的人。 他是商行舟。 是在這里,等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在等她回頭看他的,商行舟。 風拂動裙擺,四下忽然靜寂了,紀司宴和裴墨往前走,完全沒發(fā)現(xiàn)有兩人掉隊。 商行舟垂眼望著溫盞,婆娑的樹影中,這一眼好似到地老天荒。 她鼻子泛酸,問他:“你是不是還在錢夾里,藏了一張我的證件照?!?/br> 商行舟微怔,不自然地捏捏后頸,撇開視線:“沒?!?/br> 溫盞拽他衣服口袋:“那你給我看看?!?/br> “行行。”商行舟舉手投降,“有?!?/br> 他有些無奈,抵了下腮,微俯下身,湊到她跟前去。 求她似的,低聲:“但是祖宗,別讓我掏出來給你了,成嗎?我沒帶錢夾……而且,你已經(jīng)把口罩和掛墜拿走了?!?/br> 他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溫盞睫毛顫動,悶聲:“你怎么會有我的證件照?!?/br> 商行舟神情更不自然:“撿的?!?/br> 她一雙眼黑白分明,直勾勾盯他看:“你從紅榜上撕的。我讀書時,紅榜上的照片,弄丟過一張。” 后來沒找到,也就作罷,重拍了。 “我真沒有?!鄙绦兄郯倏谀q,舉起纏著繃帶的左手發(fā)誓,低聲,“是它沒黏緊,自己掉下來,我撿走了?!?/br> 所以后來,紀司宴大學里遇見溫盞,才會覺得她眼熟。 他見過商行舟藏那張照片。 藏得再仔細,仍然不可避免,在他腦海中留下模糊的印象。 那些遠去的、交錯的。 都慢慢清晰。 溫盞又想落淚。 她忍住了,低頭攥著他衛(wèi)衣衣角,小聲嘟囔:“那你確實很早就喜歡我?!?/br> 商行舟修長手指落在她領口,蝴蝶結(jié)解了又系,聲音很低很低:“嗯?!?/br> “商行舟?!彼浡暎澳悴皇呛芟胫?,在海邊那晚,我跟你說了什么嗎?” 春日校園內(nèi),薔薇花開滿墻,風也靜止了。 商行舟微躬下身,耳朵湊到她臉頰邊。 溫盞眼中浮起笑意,踮起腳尖,柔軟的唇擦過他的側(cè)臉。 她聲音柔和,如春日一般,輕聲道:“我不想去往一個,沒有你的未來?!?/br> 她想。 在交錯的時間線里,他們一定相愛了很多年。 作者有話說: 為了讓他們do上 我寫快點 第64章 偏愛 端午過后, 商行舟回部隊述職。 由于體能本來就超出常人一大截,他身上傷口的恢復期其實比尋常人短很多,但盡管如此, 左手和左肩傷口仍然沒有完全康復。 在徹底康復之前, 他只需要做常規(guī)訓練和體檢, 沒有額外的任務了。 “所以,接下來一小段時間里,我可以天天回家,最近都住在家里?!?/br> 商行舟修長手指落在溫盞領口, 幫她把淺橘色襯衫扣子扣好, 聲音低低地, 這么跟她解釋, “你想不想天天看到我?我們每晚都約會,好不好?” 他手掌帶熱氣, 溫盞一湊近了就犯迷糊, 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轉(zhuǎn)身去看鏡子里的自己, 故作冷酷:“再說, 我很忙的?!?/br> 穿衣鏡里, 女生皮膚白皙,黑色長發(fā)梳成利落的馬尾, 白色背帶褲,淺橘色通勤襯衫, 帆布鞋。 且奶且甜的一張臉。 商行舟低笑一聲,手指落在她發(fā)尾的發(fā)圈上:“這什么?” 一個小小的黑色吊墜, 像什么不知名的小精靈, 齜牙咧嘴的, 笑得有點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