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老太太往下看，不知譚柚垂眸說了什么，司牧突然笑了起來。兩人站在一起，一沉默安靜，一活潑機靈，說不出的般配合適。

    司牧看譚柚不語，就知道她手里這桃沒那么好吃。

    司牧本以為譚柚會迎合自己，像其他人一般，虛與委蛇的附和，誰知道她就只配合那么一次，再多就不肯了。

    她愿意勉強，但勉強的又不多。

    “傷口還沒好，削皮時總是疼。”司牧難得開心，將兩只手都舉起來，給譚柚看他掌心包扎的紗布，五根手指并攏虛虛攥了攥，“等下次好了再給你削個甜的？”

    譚柚悄悄舒了口氣，視線落在他掌心處，捏著脆桃應(yīng)了聲，“好?！?/br>
    “祖母。”譚柚側(cè)眸抬頭就看見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著她倆。

    司牧腳尖轉(zhuǎn)動，身子朝向正殿門口，好奇地問，“太傅，父君怎么說？”

    司牧依舊是笑的，只是剛才滿眼笑意如潮水般撤去，只留下嘴角淡淡笑痕，明媚開朗的少年公子仿佛只是陽光下的蜃景假象，眨眼就不見了。

    老太太雙手背在身后，滿臉失落不滿，“太君后居然說老婦年邁，跟著他出游只會是個累贅，根本不愿帶老婦！”

    老太太站在兩個孩子面前，兩手插袖，滿是疑惑，“我這年紀(jì)哪里算老了？我可連重孫女都沒抱上呢?！?/br>
    太君后哪里是不愿意帶譚老太傅，他甚至恨不得自己都不出宮，只是沒辦法。

    老太太在殿里也寬慰太君后，“您這兩個孩子并非尋常人家的姐弟，她們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該摻和進來?！?/br>
    原本只是朝堂政事上的龍鳳之爭，若是太君后攪合進來還會多個家長里短的父親偏心，只會更麻煩。

    換句話說，那就是孩子自有孩子福，太君后穩(wěn)坐他的太君后之位安心享福就行，別的不用多管多問。

    明明譚老太傅這段話的意思跟司牧說的差不多，但太君后聽譚老太傅說完就覺得舒心很多，雖說還是不情愿出宮，但也沒剛才那么排斥。

    司牧彎著眼睛，“我也覺得太傅不老，許是父君跟您說笑呢?！?/br>
    老太太聽完樂呵呵的，看了眼頭頂太陽，“那你們？”

    再逛逛？

    就她倆剛才那氣氛，挺適合去御花園再逛逛的。

    只是小年輕的世界，她這把老骨頭陪著就不太合適了。

    司牧也看了眼太陽，卻沒別的心思，“我們該說的也說完了?！?/br>
    他還有政務(wù)需要處理，“那若是無事，譚太傅跟譚翰林便自行出宮吧。至于婚事，我會交給欽天監(jiān)跟禮部負責(zé)?！?/br>
    皇家婚宴會由專門負責(zé)占卜跟觀看天象的欽天監(jiān)算出良辰吉日，隨后交由禮部著手辦理。

    這里面，包括長皇子府的重新修葺跟裝扮，兩人成親的儀仗規(guī)格跟需要準(zhǔn)備的東西，以及兩人的婚服制作，都費時費人。

    不說別的，光是婚服就要抓緊時間趕制。到時候譚柚估計需要多次進宮配合測量尺寸跟試穿，麻煩著呢。

    這些譚柚都不知道，還是出宮回府的路上，老太太坐在馬車?yán)锔f的。

    老太太看譚柚手里還捏著那顆桃，有一搭沒一搭地咬一口，笑著問她，“長皇子給的？”

    譚柚點頭，“嗯?！?/br>
    老太太道：“甜嗎？”

    譚柚誠實地搖頭。

    老太太湊過來，像是怕被誰聽見，單手遮唇小聲說，“也別這么實誠，不甜可以不用吃，反正已經(jīng)出宮了，長皇子又看不見你把他給的桃扔了?！?/br>
    這不是看不看得見的事情。

    譚柚沒說話，只是捏著桃，就這么沉默地吃了一路。

    不甜，但她一口都沒浪費。

    老太太眼里的笑更濃郁了，隨后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噯，也不知道這日子定的近不近，若是近的話，你娘可能回不來?！?/br>
    欽天監(jiān)會結(jié)合兩人的生辰八字挑選最適合的日子成親，但這種東西就看天意了。

    有的皇子成親，今年定下說不定明年才有合適的日子舉辦，也有比較快的，三兩個月便有適合的良辰，只是準(zhǔn)備起來要匆忙倉促很多。

    老太太心寬體胖，“且看吧?！?/br>
    反正這事她說的又不算。

    馬車到譚府門口，譚柚還沒從車上下來，車外就已經(jīng)有人等著了。

    蘇虞跟白妔你擠我我擠你，誰都不愿意往后站，非要爭個第一，確保自己能先跟譚柚說上話。

    為了保證自己站在最前面，兩人你扯我，我扒拉你，就差動手了。

    蘇婉站在兩人身后，急的左右勸，“哎呀，你們別打了，這樣是打不贏的?！?/br>
    蘇虞跟白妔根本不理她。蘇虞胳膊張開，跟護崽的雞一樣，橫在前面，不管白妔怎么扒拉她的胳膊都紋絲不動。

    “你這人忒狗了，”白妔食指戳著蘇虞的腦袋，“誰那天說‘傻子才去’的。”

    白妔學(xué)著蘇虞那日在譚府門外的語氣擠兌她。

    譚柚要三人今早準(zhǔn)時去吳府報道，跟吳嘉悅一起學(xué)習(xí)功課，爭取考進翰林院。

    院里三人答應(yīng)的好好的，出門立馬反悔。

    蘇虞更是一合扇子，嗤道：“傻子才去?！?/br>
    她們明顯不是考進士的料。

    然而今早，三傻子不僅來了，還比著誰來的更早。

    “我娘聽人說昨天阿柚在宮里大戰(zhàn)太君后，場面可謂精彩至極，”蘇虞頂胯將白妔往后面擠，“這事我先問！”

    白妔扯著蘇虞的胳膊，“憑什么你先問，我可比你來的早?！?/br>
    “早又不能當(dāng)飯吃?！碧K虞扭頭喊蘇婉，“快來，咱姐倆擠她一個，你給我打掩護，我上去問?！?/br>
    蘇婉，“……”

    街頭賣小道消息的人都沒你們積極拼命。

    馬車停下來，蘇虞跟白妔立馬撲上去，“阿柚！”

    車門打開，譚老太太樂呵呵地彎腰從里面鉆出來，“找阿柚啊?！?/br>
    蘇虞跟白妔瞬間原地站好，恭恭敬敬行禮，“譚太傅?！?/br>
    懂禮風(fēng)度極了，仿佛剛才恨不得就地往車上竄的猴子不是她倆一樣。

    老太太笑，“那你們玩，玩累了中午就留下吃飯?！?/br>
    “謝過太傅?！眱扇俗焐洗饝?yīng)的乖巧，然而沒一個當(dāng)真的。

    譚家的飯，她們親娘都沒吃過，她們哪里有這個榮幸。而且跟譚太傅一起吃飯，她們不太敢，怕消化不良。

    蘇虞跟白妔乖巧老實地目送太傅進府，前腳老太太圓胖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后腳蘇虞就跟白妔就互相拉胳膊扯后腰帶。

    譚柚將桃核用巾帕包好放進袖筒里，出了車廂抬頭看見三人還挺意外，語氣驚喜，“沒成想你們求知的精神這么強?！?/br>
    譚柚很欣慰。

    她還以為三人需要挨個點名去叫呢。

    譚柚下車，略帶歉意，“今天是我耽誤了你們的時辰，但你們放心，我肯定會給你們補上的?！?/br>
    盡責(zé)的老師是不會浪費學(xué)生求知的寶貴時間。

    蘇虞茫然，“補什么？”

    她用手一把推開白妔湊近的大臉，滿眼好奇地看向譚柚，“阿柚，你昨天真抱著長皇子了？”

    那語氣，聽起來跟譚柚抱了老虎一樣稀奇。

    譚柚微頓，譚柚沉默，譚柚略顯失望地目光從三人身上掠過，輕聲嘆息。

    感情她們不是來學(xué)習(xí)的，是來分享八卦吃瓜的，尤其是瓜主還是她本人。

    吃瓜當(dāng)然要扯著瓜秧子吃到瓜地里才行。

    蘇虞從懷里掏出扇子展開給譚柚扇風(fēng)，“聽說昨天太君后的臉都氣白了，可是真的？”

    譚柚抬腳往府里走，“不知?！?/br>
    “那長皇子跟太君后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抱上長皇子呢？”白妔終于擠開蘇虞，眼睛明亮有神，滿滿的求知欲。

    但凡這個勁頭用在科考上，她白妔想考不上狀元都難。

    蘇虞站在譚柚的另一邊，隔著譚柚用扇子輕輕拍白妔的手臂，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我覺得可能是一山不能容二虎，父子矛盾積攢已久，就像我娘天天看我的眼神，嘖嘖，如果不是親生的……”

    她緩慢搖頭，表示后果慘不忍睹。

    “那是你不干正事，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兒，也想抽你。”白妔翻白眼。

    “哎呦，說的好像您白大少干了什么正事一樣，”蘇虞扇子呼呼往臉上扇風(fēng)，抬起下巴挑眉問，“中舉人了嗎？中進士了嗎？進翰林光宗耀祖了嗎？”

    她音調(diào)一聲高過一聲，最后扇子直對白妔腦門，指指點點，“都沒有，那你哪來的臉說我?！?/br>
    譚柚聞言也看向蘇虞，覺得她這個句式不錯，“中舉人了嗎？”

    蘇虞，“……”

    “中進士了嗎？”

    蘇虞低頭心虛，“……”

    “進翰林光宗耀祖了嗎？”

    蘇虞跑過去跟白妔抱在一起，都沒有。

    她哀嚎起來，“師傅別念了，徒兒知錯了！”

    兩人抱在一起，反倒是旁邊的蘇婉好奇地問譚柚，“阿柚，你怎么一早便進宮了？”

    蘇虞跟白妔耳朵瞬間豎起來。

    譚柚嘆息，“你們這些消息都是從哪里探聽來的？”

    怎么次次都要落后一截，八卦聽?wèi)蚨稼s不上熱乎的。

    蘇虞摳著扇子，“我娘聽別人說的?！?/br>
    蘇白兩家都不在昨天的宮宴邀請名單里，僅僅一個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員，就能刷掉很多人。

    同時蘇白蘇消息落后，也說明蘇白兩家不在政治中心，這才接觸不到宮里的第一消息，甚至因為沒有攀附別的大臣，從而導(dǎo)致她們信息延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