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清瑞推開窗戶,騰起的灰迷了她的眼。她揉了揉,混著眼淚都擦在了手指上。她不知道自己發(fā)了多久的呆,醒過神來才想著要去看看清襲。她一路慢慢的走,開了房門一間間找過去。 “櫻桃……櫻桃?你在哪里?” 她隱約聽到原先自己住的房間里面有聲音,她開了門,就見瑞安坐在地上,拿腳后跟“咚咚咚”的敲著地面。她見清瑞進來,立刻把手里的紅色小風車湊到頰邊朝她“嘻嘻”的笑。 清瑞怔怔的,很久前的一個午后,她睡的朦朧,襲安坐在床尾,也是拿著風車沖她笑,她和她,幾乎是一樣的動作和笑容。瑞安的眼睛,和襲安的很像。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都是兩角往下彎,那里面是很深邃的黑色。 逐漸褪色的紅色風車的葉子上,有很淡很淡的字跡:清瑞。 清瑞的鼻子發(fā)酸,眼淚幾乎是瞬間就落了下來。瑞安從地上爬起來,也不和她說話,顧自跑出去玩。 吃晚飯的時候,清瑞聽到孩子的笑聲。清脆而朝氣,從院子后面?zhèn)鱽?。她站在后窗往外面望,瑞安正邊跑邊笑,黑漆漆的頭發(fā)時上時下的飄動,前面的男孩道:“追我呀?追到了就送給你呦?!?/br> 有人走到她身后:“太太,吃飯了——那是童童呀,太太還記得么?” 清瑞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林嫂。 她朝她笑笑,目光又往院子里望去。 幾年前,池子里有幾株蓮花,一只鴨,一只鵝,笨笨的小孩,和壞心眼的趙小姐。 她仿佛還能看到她和他一起合作了趕它們上岸,鬧的雞飛狗跳,狼藉一片。 吃飯的時候,瑞安嘴里含了飯不肯咽下去,只知道低頭玩手里的小物件。清瑞道:“在玩什么?乖孩子要好好吃飯吶。” 她咽了飯,捏著指尖的東西給清瑞看:“哥哥,給的,mama的?!?/br> 清瑞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把瑞安手里的那只耳環(huán)接過來,隨手放在桌上道:“謝謝小寶貝,吶,現(xiàn)在乖乖吃飯。” 晚飯過后,清瑞打開隨身帶來的癭木首飾盒。零零碎碎的很多東西,卻并沒有幾樣名貴的——她搬出季公館的時候,他給的,她一樣都沒有拿。 但是里面有一塊帶著細鉆的表,精巧的鏈子穿過去,她小心的掛到瑞安脖子上。那時候襲安說要送給她,她說送表不吉利,卻又不知道為什么,隔天自己偷偷去買了來,也不用,一直放在盒子里。 她把瑞安哄睡著了,自己卻輾轉(zhuǎn)反側(cè)。起身摸著窗欞,外面的月亮依舊只是一彎勾,襲安曾經(jīng)問過她,指甲,染上顏色了么? 那時候襲安邊問邊哭,她卻沒有勇氣說出那句話。 其實,襲安,即使時間再短,顏色也總會染上去的。但你是熾烈的紅色,我卻太冰了,你可以融化了我,我卻不愿看到你為了我而褪色——現(xiàn)在說出來,早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清瑞記得,她最后一次看到襲安,是在從杭州回到上海的火車站。她被季家的人接走,臨上車前,看到站在人叢里的襲安。她只帶了一邊的耳環(huán),頭發(fā)沒有團上去,囂張的,卻又有些落寞的,對著虛空里笑。好像這個浮華的十里洋場,于她而言,都只是彈指間的煙塵。 襲安說過的,如果她再背叛她一次,那么她永遠不會再在她面前出現(xiàn),直到老死。她果然說到做到,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即使她故意換了那四個字的順序。 她們之間沒有說過愛。唯一的一次,是襲安醉了酒,誰也不識得,她在車里,她在車外,她說“我最喜歡你了”,身體是膩在莫妮卡懷里的,眼睛卻醺醺的望著窗外。 有好幾次,她都夢到這個場景。嬌魅的趙襲安,瞇著好看的桃花眼,嘴里不停說著“我最喜歡你了”,可是她問她你最喜歡誰,她卻只是咬著手指笑,總也不肯說。 瑞安翻了個身,嘴巴里不知道喃喃些什么,音調(diào)軟糯含糊,清瑞醒悟般摸上自己的臉,卻并沒有淚。 她重新回到床邊,把毯子輕輕蓋在瑞安肚子上,然后在她身邊躺下。 “……襲安,做個好夢?!?/br> 和那年夏季的許多天一樣,她淡笑著閉上了眼睛。而窗外,夜正濃。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