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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流債 第53節(jié)

    第57章

    他此時寢衣敞開, 發(fā)尾有點兒濕濡,站在不遠(yuǎn)處的燈火晦暗處。

    耳畔墜著的那顆小珠小幅度的晃動。

    謝容玨的目光下移,在她微張的紅唇之上停頓片刻, 清晰可見他的喉間突起處緩慢滾了一下。

    有一滴水珠順勢從他的喉間滾落, 從鎖骨一路往下,最后滑入衣衫。

    謝容玨走近, “你向來畏寒, 黎城原本周圍就都是曠野, 況且現(xiàn)在才不過剛過二月?!?/br>
    他走到窗邊, 剛想闔上敞開的窗戶時,沈初姒手指卻碰在了他的腕骨處。

    遠(yuǎn)處的煙火終于漸歇。

    “無事?!鄙虺蹑u了搖頭, 轉(zhuǎn)而才抬眼問道:“你怎么知曉我畏寒?”

    謝容玨的手并未收回,“從前拂江院中的每一日暖爐都未曾斷過,況且我那時每一次見到殿下的時候, 都是見你身披大氅。”

    許是因為剛剛洗漱過, 他的身上帶著皂角的清新氣息。

    沈初姒聽他提起拂江院時,眼睫垂下,倒也沒有看他,而是轉(zhuǎn)身又看向了遠(yuǎn)處的山脊。

    他這么一句話,分明此刻還在黎城, 卻又讓她想到了從前在盛京的時候。

    她自幼在宮闕之中長大, 因為體弱, 沈兆很少帶她出巡, 而她唯一一次的叛經(jīng)離道, 就是嫁入鎮(zhèn)國公府。

    其實她真正在鎮(zhèn)國公府的時間, 也不過是寥寥月余。

    這段光景, 他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避而不談的, 畢竟這在他們兩人之間,這委實稱不上是愉快。

    是她從前的一廂情愿,又是他的避之不及。

    她其實原本并不怪他,畢竟這本就是她自己所求,怪不得旁人,可是他后來卻又站在自己面前,對著自己言及后悔。

    從前他所求,不過是她離開鎮(zhèn)國公府,而后來他的所求,卻又變成了她。

    大概一時的意亂情迷,原本就不代表什么。

    沈初姒將手從他的腕骨之上收回。

    她雖然從來都不是沉湎于過去的人,但是現(xiàn)在眾多的事情繁雜,她也需要時間來想清楚。

    重蹈覆轍原本就是孤注一擲的豪賭。

    面前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并不知道。

    或許她現(xiàn)在當(dāng)真有過心動,可是當(dāng)日那般恍然夢醒的感覺,后知后覺涌上來的痛感,她也不想再嘗試一遍了。

    這分明是不該提及的往事,不過數(shù)月,當(dāng)初雪中她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離開鎮(zhèn)國公府前往宮閨的時候,都還歷歷在目。

    謝容玨當(dāng)時并無他想,只覺得這樣也好,畢竟這原本就只是一樁荒唐的婚事,日后這位九公主殿下即便是再嫁何人,也已經(jīng)與他無關(guān)。

    可后來也是因為她,向來對什么事都無謂如謝容玨,卻是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這種滋味讓人心生妄念,他原本就知道當(dāng)初是他所求,即便是心愿已成,卻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再貪求一次。

    片刻沉默以后,沈初姒抬步從窗欞邊離開,卻不想手腕在這時突然被他握住,隨后他身上的味道霎時間鋪天蓋地而來。

    剛剛吹了許久的涼風(fēng),她的肌膚都帶著一點兒涼意,但是他身上的溫度卻灼熱。

    謝容玨身上沾著一點兒水汽,沈初姒掙了一下,卻又發(fā)現(xiàn)他此時抱得很緊,此時在她身后,手指在前扣緊。

    謝容玨將她抱在懷中,低頭在她頸窩之中輕輕蹭了蹭。

    然后極輕地,在她頸窩處吻了一下。

    極為蜻蜓點水,似有若無。

    “殿下?!敝x容玨靠近在她的耳畔,“當(dāng)初成親的時候,我確實并沒有想過與你牽扯上任何關(guān)聯(lián),其實我向來對什么都沒有所謂,以為不過是逢場作戲,但得知當(dāng)初那樁婚事是你自己所求的時候,我并不想當(dāng)真沾染感情,所以才想著及時止損,直到后來我……”

    他在此處頓了頓,“不可避免地對你動了心,至此生平第一次,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求而不得?!?/br>
    “殿下現(xiàn)在不信我,”謝容玨溫?zé)岬暮粑鼮⒃谏虺蹑Φ念i側(cè),“我可以等。但是至少,給我一個機會?!?/br>
    沈初姒沉默片刻,“那我若是不給機會呢?”

    謝容玨聽到她這話以后悶悶笑了兩聲,隨后才輕聲道:“那殿下,也太過絕情了些?!?/br>
    “倘若當(dāng)真是這般絕情,其實也好,至少日后不會被年輕的小郎君騙了去?!?/br>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輕輕碰了碰,“我總能等到殿下回心轉(zhuǎn)意的那日?!?/br>
    “我若是永遠(yuǎn)都不會回心轉(zhuǎn)意,”沈初姒頓了頓,“轉(zhuǎn)眼就另嫁別人呢?”

    她說完這句話以后,她清晰的感覺到謝容玨原本灑在脖頸處的呼吸一頓。

    沉默許久以后。

    謝容玨才緩聲開口:“殿下,即便我知道這只是假設(shè),可是我還是會覺得后怕。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應(yīng)當(dāng)知曉這是自作自受,但我向來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你另嫁之人對你不好,我無論如何都會將你搶過來,若他對你很好——”

    他說到這里,卻緘口,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抬手將沈初姒抱得更緊了一些。

    低頭埋在她的肩頸處,鼻尖抵著她的頸側(cè)。

    片刻的沉默之后,謝容玨才開口。

    “其實京中很多人都不知曉,我曾經(jīng)有過一個兄長,喚作謝和裕,殿下從前在拂江院之中,應(yīng)當(dāng)看到過他幼年所寫的策論。鎮(zhèn)國公夫婦對他寄予厚望,都覺得他日后可以在仕途上大放異彩,成為日后千古流芳的名臣?!?/br>
    “可是謝和裕早夭,鎮(zhèn)國公夫婦傷心欲絕,卻又心懷不甘,輾轉(zhuǎn)一年后,就是我的出生,可是鎮(zhèn)國公夫人每次見到我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我與謝和裕一點兒都不像,又或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她對我心生厭惡,所以那時年紀(jì)尚小的我,就被送到了潁州的一處道觀之中,一直在那里長到十三歲。”

    鎮(zhèn)國公府仆役管理嚴(yán)苛,這些事情沒有人有膽子往外說,所以現(xiàn)在他口中的話,算得上是秘辛。

    至少,年輕的小輩都不知曉。

    他說起這話的時候其實沒有什么情緒,平淡的仿佛是在說起別人的生平。

    “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被小道士說是沒人養(yǎng)也沒人要的孩子,之前從鎮(zhèn)國公府跟來的嬤嬤也與一位道長生了私情,并不管我。我只能偷偷跟著道士開始習(xí)武,總覺得這樣或許能有一日不被欺負(fù),或者說,被罵的時候可以反抗。”

    “直到后來,鎮(zhèn)國公夫人又生下一個女嬰,她怕影響嫡長子的身份,生生將女嬰溺死,可是至此之后,她就遲遲都未曾有孕?!?/br>
    “一直到十三年后,一直都未有嫡子降世。他們才終于想到了我,將我接回盛京?;蛟S是因為擔(dān)心這么久沒有養(yǎng)在身邊,我一歸京,鎮(zhèn)國公就請封我為世子,但是隨之而來的,我也必須要學(xué)習(xí)謝和裕從前所寫的策論,走他們?yōu)槲野才藕玫氖送?。?/br>
    沈初姒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么一段過往,只知道他從前并不是在盛京長大,但是卻沒有想到,居然是被鎮(zhèn)國公夫婦拋棄的。

    “可是我無論如何做,他們都將我翻來覆去地和謝和裕作比較,說起若是他還在,輪不到我做這個位置,所以我理應(yīng)與他一樣,走上仕途,代替他,成為名流千古的權(quán)臣,將鎮(zhèn)國公府的基業(yè)世世代代的傳承下去?!?/br>
    窗外原本的煙花已經(jīng)停歇,不知道為什么,此刻又一簇一簇地照亮天際。

    “我出入賭場,出入云想樓,即便我并不喜歡醉漢環(huán)繞的賭桌,并不喜歡香粉濃郁的伶人,卻又總覺得這樣,好像是能將謝和裕的名字從我身上剝離,向他們彰顯,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br>
    “或許是并不想他們真正的嫡長子那明月清風(fēng)的聲名被我所累,所以他們后來很少在人前提起他了?!?/br>
    他人前是煊赫世家的唯一嫡子,人后則是鮮有人知的替代品。

    是復(fù)制失敗,就被丟到偏遠(yuǎn)道觀的代替品。

    “而我原本的生辰,應(yīng)當(dāng)是十月初三,”他頓了頓,“可是所有人都以為是八月十九,所以當(dāng)日,我知曉你來過別院,但是并未下來見你?!?/br>
    沈初姒不知道此時應(yīng)當(dāng)說些什么,最終只能緘口。

    當(dāng)初她求得那枚平安符送去別院的時候,以為他不愿意見她,只是因為不想罷了,卻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么一段淵源在。

    她也沒想到,原來他所謂的薄情,是源于此。

    所以那日見完沈兆以后,謝容玨才會說,并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己這般好運的。

    她生來備受偏愛,而他則是被棄若敝履的代替品。

    他風(fēng)流之名滿盛京,相貌盛極,卻片刻都未曾留情,不過是因為不在乎罷了,親緣淡薄,連帶著對著感情也是如此。

    當(dāng)初答應(yīng)成親,不過是因為覺得恐怕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婚事罷了,他從來都沒有覺得,先帝會將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嫁給自己。

    畢竟他是這么一個紈绔子弟。

    直到后來得知是沈初姒自己所求,她那般坦蕩,連一點兒微小的情緒都無所遁形。

    他才覺得荒唐,又覺得,她這般,不過只是無用功罷了。

    所以才開口不留余地。

    他并不是不知道沈初姒會難過,只是覺得這是當(dāng)斷則斷,免得后來橫生變故。

    但那時候的他從未想到過,日后也會因為她,生出連他自己都從未設(shè)想過的情緒。

    萬般所求,只變成了面前一人。

    ……

    謝容玨轉(zhuǎn)到沈初姒的面前,抬手將她抱上窗臺。

    手指在她的指尖上捏了捏,仰頭看著她。

    謝容玨的手護在沈初姒的身側(cè),“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讓殿下同情我,又或者是原諒我?!?/br>
    “而是這些不為人知又狼狽至極的過往,我只想說給你聽。”

    作者有話說:

    今晚沒有啦~

    第58章

    他的手護在窗沿, 仰頭看著沈初姒。

    猝然升起的煙火倒映在他的瞳仁之中。

    他其實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憐,對著別人也素來沒有什么期待,這么些年走馬觀花地過路, 對誰都是泛泛之交, 從來都不走心,就連曾經(jīng)的佩劍, 都很少拿出來。

    從前他不執(zhí)劍, 是因為沒有想保護的人, 但是現(xiàn)在有了。

    說起這些那些經(jīng)歷, 不過是想著,哪怕讓她多了解自己一點也好。

    沈初姒手撐在窗沿旁, 低眼看著他。

    窗外是喧囂的城鎮(zhèn),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從他剛剛說完這些話以后, 他們之間就是長久的沉默。

    而謝容玨似乎也沒有等她回答的意思, 手護在她身后,另外一只手,則是放在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