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只需五萬,置業(yè)紅港】 這一句離譜的話穿街過巷,從中銀大廈塔尖吹到長洲深水漁港。 按照中文的傳播路徑,往往超過七個字,就很難達到最理想的宣傳效應。但這次人人都在問,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哪家地產(chǎn)發(fā)展商遭雷劈了? 天降紙鈔一樣嘖嘖稱奇。 閑置十年的新界商住用地,內(nèi)地段第6868號,聽上去就吉利到爆棚。批租期五十年,于2000年12月20日盛大奠基。 賣地章程中言辭直接,【泛市中心化】的旗幟、標桿、頭啖湯。小小一塊閑置地,直接對標美國芝加哥,英國伯明翰。 四十公頃,囂張得像四百萬平方公里。 地塊呈梯形狀,又恰似一把利斧。將計劃興建占地20公頃的大型商業(yè)綜合體,甲級寫字樓,中央空調(diào),叁層泊車設施,大堂架空透陽。引入新興產(chǎn)業(yè),大刀闊斧,助力紅港真真正正的經(jīng)濟結構轉型。 【失業(yè)?來新界開工】 標語一出,連中環(huán)白領也扶不穩(wěn)咖啡杯,急急跑去茶水間與同事Michelle八卦,“快點叫你老公去新界遞簡歷啦?!?/br> 打造二中二小四間公私立學校,聯(lián)合馬來西亞圣約瑟夫國際基督名校辦學,一站式國際教育體系,全方位培育紅港未來精英。 這里無海濱長廊,卻有面山豪庭。 從高端公寓到普通屋苑,硬性剛需到改善型住房應有盡有,可住、可租、可賣、可投資。比不上壽臣山道的達官洋房,但也有新貴至愛的輕奢會所。電影感的杏色濾光玻璃外墻,泰式古銅框門,原生石階,從門口到出口,動線神秘而低調(diào)。 你想談公事抑或溝靚女?由你作主。 【全港至低價】 衣食住行全包,生老死葬盡攬。 一期住宅率先面世,首付五萬立即上車。擇日認籌,人人翹首以盼。這趟車要開去哪里?別管了,上吧,上吧,連鄰居何伯都上了,這臺擺明是諾亞方舟啊。 就算不買車票,也買份報紙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來紅港濟世為懷。 哦,原來是兆陽地產(chǎn)。 程真也被售樓書震撼,差點打電話去問葉世文,“五萬?是不是真的?” 哪會是真的。下面一行比蟻小的字寫得清清楚楚——剩余首期一年內(nèi)繳清,可作低息融貸。 這已是地產(chǎn)發(fā)展商最大誠意。 沒有致電是因為程真在另一份娛樂周刊中,發(fā)現(xiàn)【業(yè)界新貴暗溝女星】【人比樓價靚仔】兩個醒目標題,配上兆陽奠基活動那日媒體攝得的葉世文。 一身黑西裝,剪裁利落帖服,又格外高大醒目。被記者爆出是大牌春款,打底襯衫也要兩萬港幣一件。 他笑著與邀來唱歌助興的新晉女歌手KIKI低語,眉眼含情,十分下流。 下流是程真的評價。 又在另一內(nèi)頁中看見衣衫單薄的女歌手身披黑西裝外套,【見面就脫,新貴好猴急】【姣KI扮純情:我們都是第一次,他好體貼】。 下面一行比蟻小的字寫得含含糊糊——天寒地凍,初次見面,兆陽背后股東竟然燥得當場脫衣,看來KIKI的34C并非浪得虛名。 “靚女,這本雜志你翻到皺了,到底買不買?”報攤老板忍不住問。 程真把雜志合上,“不買?!?/br> 走沒兩步路,她又回頭,“還是買吧。” 20元一份的“抓jian”證據(jù),比請私家偵探劃算。她反復告訴自己,八卦雜志一向捕風捉影,標題要yin,用詞要狠,看一眼就是暗渡陳倉,摸一下就是私定終身。 他就算雙飛、四味、八仙過海、十六金花又如何?講到底大家最終陌路,也輪不到她來責備。 心中那一點點想閹人的沖動,純屬虛構。 推開T-top的后門,有同事把今夜制服遞給程真,又笑著說,“今晚平安夜,可以早走?!?/br> 程真接過,“杜師爺這么大方?” “他飛回溫哥華陪老婆孩子,今晚男人女人都去開房,叁點之后這里肯定冷場。” 程真不置可否。來到更衣室,她換上那條紅色絲絨面的緊身短裙,裙擺滾了一圈白色毛邊,搭拉鏈款無袖馬甲,活似一顆圣誕樹。 “叼!” 程真看見絲襪的時候咒罵一聲,被旁邊隔間的同事嗤笑,“算啦!人人都穿,你這么白,不穿的話更容易惹色狼?!?/br> “這種怎么穿?像做雞一樣!”程真邊拆包裝邊罵,“誰買的?” “當然是老板要求買的啦,你以為我們比做雞的好很多?” 同事先她一步換完離開。 程真不情不愿換妥衣服,手提電話響起,“喂?” “在哪里?” “酒吧?!?/br> 葉世文話帶酒氣,磁性十足,“圣誕節(jié)還開工?我現(xiàn)在來接你?!?/br> 她想起雜志那幾句標題,再看看自己衣裳單薄,連件保暖外套都沒有,沒好氣地講一句,“我好中意上班的,永不收工。” 電話就被掛斷了。 △△△ “文哥,皇天不負有心人——”徐智強把手表遞到副駕駛位,“足足找了半年,還撿到兩只勞力士,一只假刁舵?!?/br> 葉世文接過手表。 黑色表帶殘破,表殼也被踩出裂痕,唯獨表盤完整。用電鍍鐫刻著人名,shan g,The Gymnastics League 1997。 這是程珊參賽的獎品,葉世文終于知道程真為什么會因一只廉價手表惱羞成怒。 “你要這只表來做什么?” “它是程真的?!?/br> 徐智強疑惑,“你干脆買一只新的給她算啦,難道拿這只做圣誕禮物?” “少管閑事,幫我去找個修表的?!?/br> “那我走了?”徐智強早就約下美女,無心陪侍這對可怕夫妻。但從秦仁青與銀行高級職員相約的酒局出來,葉世文已然叁分醉,他難免有些擔心,“你確定阿嫂可以開車?” “她連飛機都會開?!比~世文未真醉,“上次跑馬地偷拍那張閃存卡我錄成磁盤,放在老地方。屠振邦尾巴還未露出來,過年前先動馮世雄?!?/br> 徐智強點頭,“他現(xiàn)在癮開始大了,四仔混必理痛一齊啪,聽說能爽到飛起?!?/br> “給咯。他怕戒不掉的話,就摁住打兩針,以后就會主動問你拿了。曾慧云的錢足夠養(yǎng)十個道友,不用心疼?!?/br> 葉世文毫無手足之情。 “但新界還在開工,馮世雄公司賬戶也有秦仁青的錢。文哥,陳康寧才是兆陽最大股東,他擺明幫馮世雄多過幫你。你股份太少,勝算未到最大的時候?!?/br> “我會有辦法的?!?/br> 葉世文查了那只1633的股票,背后最大控股方是東印度船只租賃公司,確實由日本山崎造船商社供過船,專門運跨國建材,風險甚高。今年年初股價直接下挫60%,卻在叁個月前又突然升回去。 看來屠振邦賺居間傭金還不夠,妄圖通過這間紅港期貨公司斂盡財源,打算一路跟風炒火建材市場,難怪秦仁青高歌猛進支持他。 這兩只黏附眾多投資散戶身上水蛭,吸盤使盡了力,嘬得滿身腥臭。 葉世文目光篤定,又帶隱憂,“別讓屠振邦知道。這種程度的動蕩,他聞著味就來了,不知會出什么招數(shù)。” “行啦,能出什么事?”徐智強笑著搖頭,“你教的嘛,真的走投無路,就立即報警求助!” 葉世文也笑,“說你傻,你是真的傻。” 徐智強下了車,葉世文摸出手機。酒氣上頭,又逢程真無理取鬧,他十分不耐煩,“你現(xiàn)在出來?!?/br> 電話對面的人顯然不肯。 “我給你一分鐘時間,如果你不出來,我就拿槍進酒吧挾持你?!?/br> 電話對面的人沉默。 葉世文臉上浮了笑,“我今日新車落地,波子Boxster S,快點出來看。” 程真在諷刺挖苦。葉世文惱了,“怎會有女人像你這般不識趣?你討好我簡直應有盡有,去服侍那群酒鬼做什么?不想我血洗酒吧就快點出來,一分鐘啊,我沒耐心!” 這次輪到他掛斷電話。 程真來不及換衣服,把長外套披上就出來了。 午夜十一點街頭,那臺Boxster S確實出眾,與葉世文口吻一樣,又sao又霸道。什么人開什么車,她剛剛在電話里說“有調(diào)查顯示,開波子的男人得性病的概率更高”,不無道理。 他若開車經(jīng)過缽蘭街,樓上澆花的私娼怕是要澆到他車上。 好一個尖東西門慶巧遇旺角俏金蓮。 駕駛座虛位以待,程真知道葉世文肯定又是半只酒鬼,直接落座前排。 “你搞什么?” 二人同時發(fā)問。葉世文先答,“找自己女朋友過圣誕節(jié)也不行?去西貢碼頭?!?/br> “跳海?我不奉陪。” “準備了驚喜給你,走吧。” 程真見車頭擺著那只tweety,臉色保持尋常,把車駛離。 葉世文視線落在她腿上,竟是黑色絲襪,頓時醋意翻飛,“現(xiàn)在買褲子很貴嗎?天文臺說降溫,你就穿這點布料,想給誰看?” 程真敷衍,“打工而已,又沒露叁點?!?/br> 他打算伸手去掀衣擺,又被程真襲擊。收回手的時候手提電話響起,葉世文想了想,先掛斷電話,轉頭望向程真。 “我要跟你講一件事?!?/br> 程真停在斑馬線前等紅燈,“你講?!?/br> “我是馮敬棠親生子。” —————————————————————————————— 稍晚奉上2000珠珠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