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鏡心中苦澀不已，面上一派妖嬈，倚著桌子，狠狠逼視余驚秋，冷笑道：“如今呢，師姐覺得我這個魔頭該殺不該殺?！?/br>
    答案早已可知，否則她就已經(jīng)死在了死人莊里，只是關(guān)心則亂，她沒有想通。

    余驚秋回頭看她，重傷初醒，還滿是倦憊，樓鏡在月下望著她的眉眼，心頭一軟。

    余驚秋說道：“我知道你的難處，你有許多不得已?！?/br>
    她說得如此懇切，或許正是因為她在身旁監(jiān)視，親眼經(jīng)歷過許多事，這話才如此踏實，不是空蕩蕩的一句虛話。

    樓鏡嘴上說著自己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那些流言蜚語，那些謾罵指責(zé)，再多當(dāng)面的質(zhì)疑，她也覺得無所謂，余驚秋這一句話卻好似把她心底深處那些委屈全給掏了出來，難過到難以言喻。

    她眼中發(fā)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只是旁邊余驚秋還在，便感到現(xiàn)在哭太難堪，將眼淚忍在了眼眶里。

    余驚秋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衣裳，站起身來，“我們師兄妹命途多舛，師父早有預(yù)見，前途坎坷，風(fēng)雨飄搖，僅憑一人之力是難以走下去的，如今我們也僅有對方可信賴依托?！?/br>
    樓鏡面露悲色，說道：“郎燁師兄不在，云瑤師姐也……狄喉師兄怕是再難信我，下次相見，手足相殘罷了?！?/br>
    “阿瑤未死?！?/br>
    樓鏡神情錯愕，緊緊盯著余驚秋。

    余驚秋徐徐道：“藥夫子從來沒有分尸的癖好，他要折磨人，有千百種法子，若要羞辱各大門派，亦或是要引起你和各大門派的爭端，也有千百種法子在尸身上做文章，分尸是最下等，就算是他要分尸，更不必將頭顱拿走，多此一舉，他大可以將頭顱留在當(dāng)場，如今那尸首穿著阿瑤的衣裳，頭顱卻不知去向，倒顯得欲蓋彌彰?！?/br>
    “你說的雖有道理……”這一點樓鏡也想得通，只是當(dāng)時那場景，正面的沖擊太強烈，讓她難以深思，而且她總?cè)滩蛔《嘞?，總?cè)滩蛔∪ハ雺牡慕Y(jié)果。樓鏡將那日到死人莊前后的情景說了一遍。

    “那日我比你先到死人莊，藥夫子就已經(jīng)不在，牢房中的許多試藥人也被帶走，藥夫子是早就嗅到了風(fēng)聲，事先撤走，留下了那么一具尸首示眾，不光威懾武林門派，以羅五的種種表現(xiàn)來看，藥夫子是知曉你和阿瑤關(guān)系的，借此一招，讓你拖住各路人馬，藥夫子既然是丘召翊的人，你這一次若是能逃脫升天，日后他也依然能借阿瑤來牽制你?！?/br>
    樓鏡深深吐出一口氣，只要云瑤尚在人世，不管在哪，她也要把人找回來。

    夜里風(fēng)大，余驚秋手抵在嘴邊，輕咳了兩聲。

    樓鏡看向她，余驚秋對藥夫子如此了解，都源自她真真切切和藥夫子的交道，那是個何其殘暴的人，那四年對于余驚秋而言是怎樣的，樓鏡不得而知，只是她心底想一想，會覺得疼，“你的傷，怎么樣了……”

    “在慢慢恢復(fù)了，韞玉醫(yī)術(shù)極好，你不用擔(dān)心。夜深了，回去歇息罷?！?/br>
    “好?！?/br>
    兩人默然無言，又走回樓閣，樓鏡住在下面，余驚秋住在上面，在樓梯分別處，樓鏡忽然叫住了余驚秋，問道：“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余驚秋欲言又止，少頃，溫聲說：“希望你在這里，能有個好夢?！?/br>
    余驚秋回了自己房中，將那燭光挑亮了些，坐在床頭發(fā)起怔來，許久捂著心口長長一嘆，卻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

    藥房的門一直是不落門閂的，這是韞玉的規(guī)矩。

    余驚秋驚愣地注視著門口的人，被這突然的響動一驚，她咳嗽起來，脖子連著臉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你……”

    樓鏡拿著個枕頭，氣勢洶洶地看著余驚秋，“我夢魘了?！?/br>
    第103章 夜話

    余驚秋好半晌回過神來,勉力鎮(zhèn)住心神，面上平靜下來，說道：“谷中有一味香,最是寧心靜神,我去讓韞玉拿給你?！?/br>
    誰知樓鏡反手一推,已經(jīng)把門給合上了，“夜已經(jīng)深了,谷主都歇了，何必再去吵醒人家?！?/br>
    “那你想如何？”

    “我一個人睡不踏實?！?/br>
    話說到這份上,瞧著那枕頭，余驚秋哪里還能不知道她的意思，“這里沒多的被褥，何況地氣寒涼,你傷勢也未好全，你……”

    “你讓我睡地上？”樓鏡聲音冷得凝出冰碴子,許是一攻一守的形式從小到大維持多年,樓鏡見了余驚秋,骨子里就透出幾分有恃無恐來。

    余驚秋一哽，心中哭笑不得，“同榻而眠，我傷勢未愈,免得把病氣過給你。”

    “你是受得皮rou傷，受得內(nèi)傷，不是染了風(fēng)寒，中了毒，怎么，我們睡在一張榻上,明日我身上是能多一處箭瘡，還是多道劍傷？”

    “……”

    “想當(dāng)初在南冶派里，師姐還是男子身份，男女大防，也愿意和我同處一室，是了，深更半夜也闖進過我臥室里過，怎么如今倒是有百般千般的說辭?！睒晴R步步逼近，燈光投射的影子壓過來，將像是獵物一樣的余驚秋籠罩在內(nèi)。

    余驚秋想起當(dāng)時的許多事，被樓鏡逼著回憶，窘迫不已。

    樓鏡深熟軟硬兼施的手段，還不待余驚秋接口，她口氣一轉(zhuǎn)，神情悲然，語聲沉重，“師姐，我一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就會想起死人莊，想起那具無頭的女尸，想起狄喉師兄痛苦失望的神情，樓彥在人群中注視著我的眼睛，各路人士的圍追堵截，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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