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燕蒼梧都挺好說話的，但現(xiàn)在一點都不好說話。他想要不然還是去看看白玲，如果情況不是很嚴(yán)重，小姑娘面皮都薄，沒準(zhǔn)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他回想了一下燕蒼梧受傷，白玲拍著桌子跟他大小聲的場景，又覺得棘手起來，這別的小姑娘面皮薄，白玲卻未必。

    這姑娘可是厲害著呢，事情難辦啊。

    燕蒼梧，“她剛受到了驚嚇，這么晚了，探望也不合適。今天晚上的事情，明天我會去團部跟公安說?！?/br>
    馬忠國撓了撓頭發(fā)，他不好開口，也不愿意開這個口。這個事情怎么摻和都是他丟人，但一想到馬建軍去世的父親，又只能干巴巴的開口。

    “不急，不急。蒼梧啊。要不你把人交給我，我來處理這個事情?！?/br>
    燕蒼梧搖頭，“我無權(quán)替受害者做出決定。”

    馬忠國苦口婆心，“你看白知青也沒有受什么傷。建軍，他又是咱們林場的人。遠親不如近鄰?！?/br>
    老有些喜歡打圓場的大娘一見到有和稀泥的機會就要沖上來和兩下，“是啊。蒼梧，咱們都一個林場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老話說得好，得饒人且饒人。他就是個無賴嘛，你別跟他計較算了?！?/br>
    反正馬建軍爬的又不是自家的圍墻，想要強j的也不是自己的閨女。姓白的知青不是本地人，馬建軍雖然混球，但說起來一家都是林場的老職工。

    這話說起來是順口很，端的是一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燕蒼梧一點都不松口，“諸位都是我的長輩，我就問問你們。今天放他一次，萬一有下一次。咱們村里的壯勞力都不在，家里沒男人，他害了別的姑娘怎么辦？這個責(zé)任有誰能擔(dān)得起？”

    周圍的女人聽到燕蒼梧這么一說，立時就慌了。

    是啊?？刹皇沁@么個道理，燕家好歹還有個燕蒼梧，這一次是抓著了。

    她們家里可都是孤兒寡母的，不少人思索起來，今天要是馬建軍翻得是自己家的墻，她們可怎么辦？

    方才旁觀看好戲只差一把瓜子的幾個嫂子一改態(tài)度，憤然道：“馬建軍就是個qj犯，一定要交去公安！”

    “我們林場絕對容不下這樣道德敗壞的壞分子！”

    剛才和稀泥的大娘一時成了眾矢之的，她態(tài)度靈活轉(zhuǎn)變，口氣轉(zhuǎn)進如風(fēng)，“蒼梧說的也是，就該修理修理他?！?/br>
    只剩馬忠國還想勸一下，但并不敢逼得太緊，口氣十分溫和，“他姆媽就這么一個兒子，家里就一個妹子還小，全靠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你也是當(dāng)哥哥的人……”

    馬蘭沖出來說道：“我沒有這個哥哥！”

    馬忠國一怔，馬建軍聽著自己meimei的聲音欣喜若狂，又開始叫起來，“蘭蘭?！?/br>
    馬蘭紅著眼眶，大吼道：“你怎么不去死??！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哥哥，大半夜的不睡覺爬別人家的圍墻。馬建軍，你去死吧！”

    她吼道最后，聲音已經(jīng)破了音，帶了哭腔。

    這些年馬建軍成日的游手好閑，不干一點人事，家里的擔(dān)子都得她這個meimei來擔(dān)，但好飯好菜都得讓給馬建軍。

    家里稍微有點錢，馬建軍就要，要不到就偷。

    其實馬蘭的成績還挺好的，她考上了高中，但高中太遠了，學(xué)費很高，根本上不起。

    而且她也怕自己一走，姆媽沒有人照顧，一個人在家里干不完活，會被累倒。

    天知道她有多想上學(xué)，多想坐在教室里，但她只能不讀書回來照顧姆媽。

    可她做的再多，姆媽眼里也只有馬建軍。

    馬建軍做一千件讓人瞧不上的事情，姆媽還當(dāng)他是自己的好兒子。

    十里八鄉(xiāng)，像她這個年紀(jì)的女孩，要不然讀書，要不然嫁人。

    她讀不了書，也嫁不了人。別人一聽她是馬建軍的meimei，就說什么都不肯了。誰也不想有這么個大舅子。

    馬建軍一個人丟臉還不夠，連著整個家里都丟人，抬不起頭。

    她早就對這個哥哥失望了，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馬建軍還能做出這種事情。

    小姑娘低下頭，捂著臉嚎啕大哭，“你怎么這么不要臉??！馬建軍，你不是個人！你讓我和姆媽以后怎么活！”

    馬忠國聽著馬蘭的哭聲，肩膀一下垮了下去。

    人家親妹子都這么說了，他搖搖頭，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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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建軍聽著馬忠國沒音了, 眼睛一黑，心里清楚自己這一次真是完了。

    卜勝武有個廠長的大伯都進了勞改隊，他這還能有好嗎？

    他所料不錯, 公安局接到報警之后立刻將他收押, 經(jīng)過一番審訊和調(diào)查，鑒于馬建軍當(dāng)晚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翻墻的過程中留下了手印和鞋印，還破壞了知青住處的窗戶，現(xiàn)場打斗痕跡明顯, 物證充足。

    與此同時，在警察調(diào)查取證的過程中馬建軍受到幾位女性同胞積極指證他平素就喜歡調(diào)戲婦女，還有幾位熱心群眾證實他早都說過要跟知青生娃娃的言辭，可以說犯罪理由充分, 甚至是早有預(yù)謀。

    馬建軍本人也對他所犯下的罪行供認(rèn)不諱, 人證物證齊全，這起案件可以說非常明白。

    但在處理的結(jié)果上卻面臨問題。

    目前兵團面臨改制, 團部和幾個連部近期人心浮動, 又加上冬閑，生產(chǎn)任務(wù)少了，治安問題變得空前嚴(yán)重, 案件激增。

    往年沒有的什么搶劫, 殺人, 盜竊，這一下全冒出來了。

    往年一年也出不了幾件qj案，但算上馬建軍這一起, 光是半個月，就有八起□□女知青的案件, 其中三起案件中受害女知青分別選擇以投河，投井，上吊的方式結(jié)束了年輕的生命。

    在這種情況下，怎么處理馬建軍成了一個問題。

    第一版刑法典在1979年頒布，特殊的十年時間里犯罪的量刑完全是地方自主，無法可依。

    王通摸著下巴，“處理的太輕，恐怕難以震懾其他人。處理的太重，又有些不近人情。馬上兵團改制，我看頭是不想擔(dān)這個惡名?！?/br>
    公安局的局長是現(xiàn)役軍人，最近一門心思的在找部隊接收單位，心已經(jīng)不在兵團了。近期做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方針。

    另一個脾氣爆的老干警一拍桌子，憤慨道：“半個月逼死了三個女知青，我看非得槍斃一個不成。這些對著階級姐妹伸出魔爪的犯罪分子就該被堅決打倒，踏上一萬只腳。殺一殺這個不正之風(fēng)?！?/br>
    想到那個曾有一面之緣的小姑娘，王通心里也有幾分不舒服，要是他這個能力，肯定要從重處罰馬建軍。

    但是他畢竟還沒有到那個高度，也只能嘆口氣，“這事，咱們說了也不算。還是讓頭決定吧?！?/br>
    局長的處理結(jié)果很快給出來了，將馬建軍從公安移交勞改隊進行勞動改造，一個不算意外的處理方式。

    有干警嘀咕，“這么輕？”

    “我看遲早還得有案子。”

    正當(dāng)王通準(zhǔn)備跟年輕警察一起去調(diào)人的時候，上面來了人叫公安局一起去開會。

    一番文件學(xué)習(xí)之后，團長才進入了正題，他看向公安局的幾個領(lǐng)導(dǎo)，“最近咱們團的治安成為了新的問題，而且是大問題。這是我們工作的失敗。雖說兵團馬上要改制，但咱們說什么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崗?！?/br>
    局長本來一直在走神，這會兒才終于打起精神。

    他笑呵呵的說道：“團長。出現(xiàn)案件，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這不是我們的工作問題。我認(rèn)為這是那些犯罪分子的問題。他們要犯罪，我們也沒有辦法。我們只能保證他們犯罪之后一定會將他們抓住。”

    旁邊坐著的副手端著茶缸吹了吹茶葉，“哈哈哈，是啊。人家要犯罪，我們能有什么法子嘛？哪個又沒得預(yù)知術(shù)，也不長二郎神三只眼噻?！?/br>
    因為馬上就要調(diào)離了，這些找好門路的人說話也硬氣。

    崔政委冷笑一聲，“你們沒法子，我有法子。這半個月抓到的那些個殺人犯，強j犯，搶劫犯，通通拉到團部開大會審一審，從嚴(yán)從重，嚴(yán)懲不法行為，審?fù)暝摌寯谰蜆寯?。我保?zhǔn)治安會好不少?！?/br>
    局長倒是很無所謂，“也行。”

    “政委做了決定，就聽政委的噻?！?/br>
    每逢公審都是周六周末，團部的人變得尤其多，街道上人山人海。

    為了更好的讓觀眾圍觀，甚至專門在空曠處搭了個臺子，現(xiàn)場配有高音喇叭。罪犯一個個都是五花大綁，有的罪犯身前掛著牌子寫著自己的罪名和姓名，有的背后插個長板子，豎著一行寫著罪名。

    每審一個罪犯，熱情的人民群眾就爆發(fā)出激動的掌聲。

    馬建軍嬉皮笑臉的掛著‘qj犯，臭流氓，馬建軍’的牌子走上臺，他并不以此為恥，甚至在受到萬眾矚目時有些沾沾自喜。

    反正不就是頂多勞改三四年，他出來還是好漢一條！

    在‘從重從嚴(yán)’的四字方針下，他被判了個死立執(zhí)。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那一刻，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他的臉色比身前掛著的白紙板還要白。

    臺下的群眾卻一個個激動的滿臉通紅，瘋狂的鼓掌。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得到這么多的掌聲，也是最后一次。

    馬建軍開始哭泣，求饒，真誠的懺悔，口不擇言的高喊悔悟，試圖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可這些舉動并沒有換得圍觀群眾的同情。

    唾沫像是暴雨一樣落在他的臉上身上，最后還是武警將圍上來的人群驅(qū)散，揪著繩子拖起他。

    伴隨著一聲槍響，鮮血染紅了紙板，他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里。

    公審這一天，白玲沒有去團部。

    她一大早就騎著小馬離開了林場在山下的聚集點。

    從那天晚上起，小狗就好像被嚇壞了，她走一步跟一步，晚上不睡后院，天天乖乖的趴在她門口守著。

    燕桑榆來送她，依依不舍的拽著小馬的韁繩，別別扭扭的低聲問她，“你能不能帶上我？我會很聽話的?！?/br>
    白玲摸了摸他的頭頂，“我一個人就行了?！?/br>
    燕桑榆有雙很漂亮的眼睛，瞳色是比燕蒼梧略暗些的灰藍色，皺著眉頭的時候一臉的暴躁，偏偏小孩子說話有種認(rèn)真到好笑的勁頭，“明天你沒回來，我就去找你。”

    原來是怕她不回來，白玲失笑，“我說過了我會回來的。我向你保證好不好？我最遲明天，說不定今天下午就回來了?！?/br>
    燕桑榆松開韁繩，看著白玲上了馬出門，慢慢紅了眼眶。

    雖然白玲說會回來，但大人總是會對小孩說謊話。他還是很怕白玲這一走不回來了，會嫁給一個老頭子。

    家里沒了白玲姐，他又要過白玲姐來之前那種日子。

    他咬著牙，擦了擦眼淚，傷心又生氣的回了房子。

    都怪他哥，白長那么大的個子，連白玲姐都留不住。

    燕蒼梧本來正在擦桌子，平白無故挨了燕桑榆一記瞪，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后腦勺。

    他今天沒著他?。?/br>
    小狗追在馬尾巴后面一路跑了出去，白玲走出去幾十米才發(fā)現(xiàn)小狗悄沒聲息的跟在后面，她回頭對小狗揮手，“回去。回去。”

    小狗汪汪汪的叫著，狂甩尾巴，一個猛子奔上來，跑得更快了，直接跟小馬并駕齊驅(qū)。

    白玲拿它沒轍，只能這么一路帶著小狗去了姚秀蘭插隊的地方。

    所謂知青點，也就是幾間土房，房前屋后栽著幾顆又矮又小的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