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妉心淡然一笑，走到案前，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家書，道：“這般客套的開場，實(shí)在不適合你我之間?！彼罒o顧慮的拿起那封三頁家書，粗略的掃了一眼，原物奉還，“你還打算回北晉？”

    家書上的內(nèi)容更多像是臨終交代。

    黑衣公子，公孫敬崖緩緩搖頭，最終放下了筆，“先生比預(yù)料中來早了一些，否則該是能寫完的?！?/br>
    “恕我直言，恐怕公孫家打一開始便沒想過公子能活著回北晉。三十五人踏入南北邊境，如今只剩公子一人，這等不仁不義的世族，公子仍要盡忠到底嗎？”沈妉心看著神色復(fù)雜的公孫敬崖，循循善誘。

    公孫敬崖沉默半晌，“敬崖有一事不明，先生為何救我？”

    案頭的燭火稀稀拉拉，仿佛隨時要熄滅，沈妉心提起燈罩撥弄了一下油火，“你活著，赫連完顏便有所提防，不會立即對趙冶下手，否則你以為趙冶為何至今仍在天牢好好的待著？”

    公孫敬崖低頭看著手中未寫完的家書，捏著頁角的指節(jié)泛白，“還望先生指條明路?！闭f著，他將手中的家書遞出。

    沈妉心漫不經(jīng)心的接過，放在燭火上點(diǎn)燃，隨著火勢蔓延白紙黑字逐漸化作一縷塵煙，她道：“你想替你的母親正名，還是想要公孫氏徹底消失在世上？”

    眸中的火光暗沉下去，公孫敬崖沉聲道：“徹底消失。”

    沈妉心熟捻的開價道：“這個代價可有點(diǎn)兒大，不知公子可能承受？”

    公孫敬崖低頭垂眸，嗓音略有嘶啞，“公孫敬崖，任憑先生差遣。”

    從私宅出來，天不知何時又下起了綿綿細(xì)雨。公孫敬崖遞來一把油傘，沈妉心不客氣的接過，道：“晚些時候青柳姑娘會與你相匯，屆時你隨她一起入宮。”

    “方才先生提及的見微樓……”公孫敬崖欲言又止。

    沈妉心頭也不回的走入雨中，抬手揮了揮，“你若活著回來，到時自然知曉。”

    公孫敬崖目送沈妉心的身影沒入密林間，佇立良久。

    城東門下，有一身形高大的漢子在此立足了許久。他一身魚龍服極為平凡，若不是身形怕是不會有人瞧上一眼。漢子的眉眼堅韌，望著一個方向不曾挪動半分。

    當(dāng)那個撐著油紙傘緩步而來的清瘦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高大漢子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揚(yáng)起。漢子沒有上前，而是靜靜等待那個清瘦身影一步步走來。

    “先生?！睗h子恭敬躬身拱手。

    “回來了?！鄙驃l心拍了拍漢子的臂膀，“辛苦了，回宮?！?/br>
    秉公任直的漢子一言不發(fā)，默然緊隨沈妉心的身后。

    走過城洞，呂布英舉目朝皇城的方向望去，隴城的烏云似乎終年不散。

    第138章

    浮華山的枝椏提前打上了霜露，許是高處不勝寒，愈是往上走愈是寒意逼人。身形略有些佝僂的老道口中吐出一口白霧，抬頭朝石階盡頭望了一眼，嘴角含笑。

    邋遢老道隨頭頂有十個戒疤的主持和尚一面往后殿走，一面四下張望。和尚余光瞧見，打趣道：“老道士，你真想在我這龍馬寺里挑一座大殿當(dāng)?shù)烙^？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佛放在眼里了？”

    “你佛值幾個屁錢?！崩系类椭员?，“山上太冷了，還是你這山腰處的龍馬寺氣候最是宜人。老夫瞧的上眼，那是給和尚你薄面?！?/br>
    十戒和尚是出了名的慈眉善目，不與邋遢老道計較。二人并肩又走了一小段，十戒和尚笑瞇瞇道：“還是放不下你那寶貝徒弟？”

    老道翻了個白眼，算是作答，繼而轉(zhuǎn)了話鋒道：“皇貴妃的善緣至于你奔波百里去取人性命嗎？還是你又輕信了老神棍的鬼話？”

    正當(dāng)路過大雄寶殿門前，和尚朗聲頌了一聲佛號，待走過拐角，才道：“取人性命并非全是惡，趙吾雖天賦異稟，活著可施善眾生，但為了陛下迷途知返仍是留不得?！?/br>
    “我呸！”老道指著和尚的鼻尖，怒罵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得道之士，成日就會糊弄人，陛下癡心妄想要那公孫絮死而復(fù)生也是陛下的事兒，平白無故丟了性命的趙吾才最冤，總有一日他要化作厲鬼來尋你二人報仇！”

    十戒和尚雙目微微睜開一條縫，低聲道：“身負(fù)王者氣數(shù)之人，與平平無奇之人，換做是你，會如何抉擇？”

    老道咧嘴冷冽一笑，“那老神棍前些日不是說趙家天子氣數(shù)已盡？”

    “此乃徐長陵所言?！笔浜蜕型崎_一扇廂房的門。

    說起此人，老道似也沒了脾氣，只嘆氣搖頭，“這個徐長陵喲……”

    廂房內(nèi)樸素?zé)o華，桌椅上積下了些灰塵，和尚走入房內(nèi)老道跟隨在后。老道抬手揮了揮空中的細(xì)碎塵埃，埋冤道：“寺里那么多小沙彌，每日打掃一番能有多難？一屋都懶得掃，難怪你這和尚難成佛陀?！?/br>
    瞇眼和尚沒接茬，貓著腰在一矮柜里摸索了一陣，手中便多了一個金絲楠木雕琢的錦盒。和尚雙手托著錦盒轉(zhuǎn)身面朝著老道，半晌沒有言語。

    老道狐疑的看著他，緩緩伸手揭開了盒蓋。

    里頭躺著一塊兩只巴掌大小，珠圓玉潤中透著明黃的玉璽。老道難掩眼中的訝異，張著嘴問和尚：“這是……傳國璽？”

    笑意深長的和尚雙目瞇成了一條縫，點(diǎn)頭道：“正是宋晉傾舉國之力打造的傳國玉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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