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144節(jié)
陸清則一陣無言,隨著寧倦一起坐下來,寧倦又往他身上批了件擋風(fēng)的大氅。 院中的海棠花開得無聲無息,滿樹繁盛。 陸清則還以為寧倦想趁機說什么,卻始終沒聽到他開口,寧倦不說話,他就也不吭聲。 良久,寧倦似是疼得受不住了,抬手揉了揉太陽xue。 陸清則這才知道他是疼得不行才不說話的,頓時又好笑又好氣:“疼還出來吹風(fēng),回屋去吧。” 寧倦很堅持:“不要?!?/br> 陸清則無奈地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腿:“那枕在我腿上睡會兒?” 方才還堅持“不要”的寧倦眼睛一亮,立刻躺了下來。 病痛好似讓威嚴冷漠的帝王有了幾分從前的少年氣。 陸清則摸了摸他的額頭,冷冰冰的,都是薄汗,也不知道忍多久了。 “睡吧?!标懬鍎t道,“我不會走?!?/br> 寧倦仰著臉,看著那張被他在心頭描摹過無數(shù)遍的臉龐,喉間無端有些發(fā)哽,眼眶也有些濕紅,趕緊閉上眼睛,不想被陸清則發(fā)現(xiàn)。 “懷雪,”他小聲道,“謝謝你?!?/br> 陸清則沒吱聲,用大氅把他也蓋住,感受著懷里的人呼吸漸漸均勻。 就這么坐到天色漸亮?xí)r,陸清則腦袋靠著柱子,也不知不覺又瞇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送回寄雪軒的寢房了。 陸清則怔了會兒,想起自己有事情忘記問寧倦了。 昨晚那堆散亂在寧倦床上的衣裳……他瞧著有些眼熟。 可惜寧倦已經(jīng)去武英殿見閣臣去了。 陸清則決定之后再和寧倦算賬,洗漱了一番出來,安平已經(jīng)候在外頭了,見到陸清則,笑著道:“陸大人醒了,昨兒您說今日再考考小殿下,要不要現(xiàn)在奴婢去將小殿下接過來?” 因著寧倦的事,陸清則差點忘了這茬,點頭道:“去將小殿下接來吧?!?/br> 安平“哎”了聲,便轉(zhuǎn)身離開,去接寧斯越了。 陸清則坐在暖閣里等了沒多久,寧斯越就被接過來了,裹得圓溜溜的小團子,像模像樣地彎身行了一禮:“兒臣見過父君?!?/br> 陸清則笑了笑:“往后你父皇不在的時候,就叫我陸大人吧?!?/br> 叫老師要是給寧倦發(fā)現(xiàn)了,指不定又要發(fā)什么瘋。 他已經(jīng)開始能摸索到寧倦的吃醋原因了。 寧斯越吃驚地睜大了眼:“可是父皇說……” “你父皇也說了,我說的話與他同等分量?!标懬鍎t道,“來坐,以后也不必行禮?!?/br> 寧斯越有點懵懵的,但還是乖乖點點頭,坐到了陸清則身邊。 陸清則對教書的興致比當(dāng)權(quán)臣要大,左右還在養(yǎng)著腳,不好出門,那教個小孩兒也不錯,便考了考他《千字文》和《論語》。 寧斯越偶爾會有點卡頓,思索一下才說得上來,但整體而言,算得上口齒伶俐,說話也清晰。 臉上帶著點嬰兒肥,說話奶聲奶氣的,可愛得緊。 陸清則不由得想,也不知道寧倦五歲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可愛? ……但寧倦五歲的時候,過得卻并不好。 那時候他還在冷宮里,母親剛剛病逝,失去了最后的一絲庇護,不得不東躲西藏,免得被皇后派來的人半夜捂死、推進枯井里摔死、丟進池子里淹死,為了一點吃的,小小年紀就和狗打成一團。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養(yǎng)成這么副偏執(zhí)的性子。 陸清則垂下眼睫,有一絲難受,腦中不由得掠過個念頭。 如果他能早一點和寧倦遇到就好了。 想完,陸清則定了定心神,又問了問寧斯越其他的情況,得知他在學(xué)寫字,便帶著他去了小書房里,教他念書寫字。 陸清則的態(tài)度很溫和,語氣總是不疾不徐的,聲音清潤又好聽,讓人想要信任,寧斯越很快就對陸清則建立起了親近的信任感,到晚上準備走的時候,戀戀不舍的。 陸清則其實算不上很喜歡小孩子,因為小孩子大多鬧騰,但對聽話懂事又乖巧的孩子,總是忍不住憐惜的,尤其這孩子還總讓他想起寧倦小時候。 愛屋及烏,陸清則稍一思考,決定道:“讓小殿下也住在寄雪軒吧?!?/br> 話音才落,旁邊就插來聲:“不行?!?/br> 聽到這個聲音,陸清則不僅覺得后頸痛,大腿上仿佛還留有鮮明的摩擦感。 已經(jīng)恢復(fù)了精力的皇帝陛下看起來沒有半點昨晚的蒼白可憐,臉色冷淡地掃了眼寧斯越:“懷雪,不要寵壞他?!?/br> 陸清則:“……” 這就叫寵壞了? 難怪你被寵得無法無天的。 寧斯越剛升起的一點小興奮,給寧倦無情的一句話打散,可憐兮兮地縮回去,不敢反駁威嚴的父皇,乖乖地問候了寧倦,才跟著安平離開了。 陸清則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穿行過梅花林,無語道:“你連小孩子的醋都吃。” 寧倦面不改色:“怎么可能。” 他有理有據(jù),振振有詞:“寧斯越既是未來的儲君,就不能嬌慣了他?!?/br> 陸清則瞥他一眼:“陛下是一國之君,更不該嬌慣,我往后會注意的?!?/br> 什么?寧倦升起警惕:“我是大人,和他不一樣?!?/br> 陸清則懶得和他辯論,又慢吞吞地回到暖閣。 寧倦知道陸清則不喜歡被扶,忍著沒有伸手,跟在他身后一同進了屋,看他坐下來了,微提著的心才放下來。 昨晚的事讓他現(xiàn)在還有點不真實的暈眩感,看到陸清則的臉,那種不真實感就更強烈了,忍不住舔了下唇角:“懷雪……” 陸清則打斷他的話:“陛下,我問你個問題?!?/br> 寧倦昨晚才吃了個半飽,聽話得很,閉上嘴聽他說。 陸清則冷冷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您那龍床上鋪著的,好像都是我的衣服吧?” 寧倦一下笑了:“懷雪覺得我很變態(tài)嗎?” 陸清則抿了口茶,心想你居然能問出這個問題,大進步了。 寧倦爽快地承認:“嗯,我就是?!?/br> “……” 寧倦看陸清則有點噎住的樣子,感覺可愛得厲害,嘴角淺淺勾了勾,故意道:“我讓人將那些衣物漿洗一下,送回來給你?” 不說昨晚的事,這三年里寧倦就沒對那些衣服做過什么嗎? 陸清則果斷道:“我不要?!?/br> 愛扔哪扔哪。 寧倦在心底暗暗發(fā)笑,但不敢露在臉上,讓人擺了棋盤上來:“許久沒和懷雪下過棋了,來一局如何?” 陸清則慶幸寧倦不提昨晚,也不繼續(xù)說衣服的事了,胡亂點了下頭。 棋盤擺上來,陸清則執(zhí)白子,寧倦執(zhí)黑子。 寧倦閑聊般道:“前朝鬧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停了許多,等你的腳好了,便能出去走走了。” 陸清則看他一眼:“陛下不妨說說,我能去哪兒?” “懷雪想做什么?”經(jīng)過昨晚,寧倦心里的不安定已經(jīng)消除了一些,注視著陸清則,用一種商量的語氣,“我聽安平說,你教寧斯越時……很開心,恢復(fù)國子監(jiān)祭酒之位如何?或者其他的?” 陸清則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陸清則”重新出現(xiàn),繼續(xù)在朝為官。 也算是一種表態(tài):只要陸清則不離開他,他愿意適當(dāng)?shù)厮墒帧?/br> 明明是那么偏執(zhí)的性格,居然能做出這些改變…… 陸清則心下復(fù)雜,皺了下眉,搖頭,又按下一粒白子:“胡鬧,我若是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該怎么解釋?!?/br> “不必擔(dān)憂這個?!睂幘胧种械暮谧訜o聲圍上白子,“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 陸清則還是覺得不妥:“眼下西南有著寧琮這個隱患,漠北也說不上安定,朝廷若是因我而亂起來,難免會有人借機做些什么?!?/br> 宮里來往那么多人,要藏住消息也難,即使不敢對他議論太多,但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想必前朝已經(jīng)知道,寧倦執(zhí)意要立的皇后是個男人了。 雖說大齊也有過男皇后,但那時的后宮里,除了那位男皇后,宮里還有一堆妃子。 寧倦提早就抱來個宗族的孩子,說明了態(tài)度,大臣們不上火才怪。 尤其發(fā)現(xiàn)陸清則的身份后,那不得亂了套。 寧倦只好道:“但老師也不必擔(dān)憂什么,知道你長相的人很少。” 陸清則唔了聲,也是。 本來他就不在人前露臉,見過他長相的人少之又少,現(xiàn)在過去了七八年,大伙兒只記得他“長得丑陋”,恐怕即使是面對面,也不會聯(lián)想到他。 寧倦看起來是當(dāng)真想通了,他不會一直待在后宮里頭,不過現(xiàn)在他確實也不方便出去。 棋盤上黑白棋子縱橫,寧倦不像從前那樣銳利而殺氣騰騰,但攻擊性依舊很強,每一步都暗藏殺機。 但陸清則總能巧妙地化解困局,再不動聲色將他引誘進陷阱之中。 下到后面,倆人都不再說話,只有偶爾清脆的落子聲。 這局棋糾纏廝殺,下到了很晚。 長順進來數(shù)子,數(shù)完了,笑道:“是平局。” 陸清則手肘抵桌托著腮,聽到結(jié)果,也沒有很驚訝:“陛下的棋藝精進了許多。” 寧倦對平局也挺滿意,揮揮手,讓長順將棋盤撤了,聞聲心情更好:“能得到懷雪的肯定,我很榮幸?!?/br> 陸清則唔了聲,看他臉色不錯的樣子,后知后覺地想起,寧倦昨晚還疼得要死要活,現(xiàn)在就開始下棋費腦子,不難受么? “頭疼是怎么回事,徐大夫也治不好嗎?” 寧倦微微一頓:“沒什么,只是夜夜難眠,時常噩夢,久而久之便偶爾會頭疼,徐恕開的藥沒什么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