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119節(jié)
明日還要去吏部辦差,他沒有留宿,暈暈乎乎地坐上馬車離開別院,回到陸府倒頭便睡了,半夜里渴得難受想喝水,結(jié)果被人掐著下頜,強(qiáng)行灌進(jìn)碗醒酒湯。 陸清則被対方強(qiáng)硬的動作弄得不太高興,睜開眼,醉眼朦朧的,看到床邊挺拔的少年身影,含糊地叫了聲:“果果?” 対方沉默了好半晌,才“嗯”了聲。 陸清則想坐起來,又頭重腳輕地,胡亂抓了個東西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他抓的是條玉腰帶。 床邊的少年面不改色地由他拽著,不動如山。 陸清則松開手,還拍了拍他的腰,靠在床頭,輕輕呵出一口酒氣,醉醺醺地道:“你最近真是愈發(fā)皮癢了?!?/br> 寧倦:“嗯?!?/br> “你……” 寧倦認(rèn)真聽:“什么?” 陸清則思考了會兒,才想到自己想說什么,伸手拽著寧倦領(lǐng)子,將他往下拉了拉,眼底一片迷離,罵道:“你個小畜生?!?/br> 被這么罵了,寧倦反倒笑了。 他順勢握住陸清則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摩挲著,輕聲細(xì)語:“懷雪,你的話說早了,我還沒有當(dāng)真畜生給你看過?!?/br> 陸清則睜大了眼。 “老師不是說過,我喜歡什么,便自己去爭取嗎?” 寧倦捏著他的下頜,緩緩道:“我只是在爭取,將想要的握在手心。陸懷雪,你總說要娶妻生子,我怕你不愿意,便去找人成親了,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與旁人成親,不如殺了我?!?/br> “所以我只能先將你圈起來,直到你愿意為止?!?/br> 陸清則不贊同他的話,但腦子漿糊一片,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只能搖頭。 本來就有點頭疼,搖得腦子更混亂了。 寧倦看他醉得迷糊的樣子,比平日里那副只知道戳他肺管子的氣人模樣柔軟了不知道多少,心里又是生氣,又是發(fā)酸,指尖撫弄著他的唇瓣,瞇起眼:“那壇梅花酒是我們一起埋的,你就這么和別人分喝了,我都還沒嘗過?!?/br> 陸清則此刻正思維混亂,不知道怎么話題就變成談?wù)撃菈屏耍舸舻氐溃骸澳悄阋踩e院喝?!?/br> 寧倦眸色愈深:“朕何必舍近求遠(yuǎn)?” 什么舍近求遠(yuǎn)? 陸清則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抬起下頜,炙熱的親吻落了下來,強(qiáng)迫地撬開他的齒列,侵入進(jìn)來,分享他唇齒間縈繞著的淡淡梅香。 陸清則是個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一杯倒,何況他還喝了整整一碗。 第二天宿醉醒來時,陸清則簡直頭疼欲裂,腦子里一片空白,対昨夜發(fā)生的事一概不知,忘得干干凈凈。 過了兩日,一個深夜,陸府的大門忽然被急促地拍響。 陸清則匆匆扣上面具披上外袍,坐上馬車趕去別院。 史大將軍要不行了。 在陸清則跨進(jìn)門檻時,前些日子還虛弱得坐不起來的史容風(fēng)正靠坐在床頭,中氣十足地打了個招呼:“懷雪也來了啊?!?/br> 陸清則心口一酸,腦中冒過幾個字。 回光返照。 屋子里只有林溪、徐恕、陳小刀、陸清則和幾個最得信任的親兵,史容風(fēng)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的臉,點頭道:“回京之時,做過許多壞的打算,最后能有你們陪我這最后一程,也不錯?!?/br> 林溪眨了下眼,淚水便如串便落了下來。 他只在得知史容風(fēng)病情那天掉過眼淚,第二次便是今日了。 史容風(fēng)嘆道:“孩子,往后可不能哭了,爹只準(zhǔn)你哭這么兩回,我們史家的男兒,從來流血不流淚。” 林溪哽咽著點頭。 史容風(fēng)的臉色一點點枯敗下去,聲音也低了下去:“你小時候還沒我膝蓋高,最愛跟在我屁股后面喊爹,那時軍務(wù)繁忙,我常常不能回應(yīng)……一別就是那么多年,再未聽到你叫過我,可惜最后也聽不到你再喊一聲爹了。” 見他似是沒力氣要滑倒了,林溪慌忙地扶住他,張了張嘴,拼命試圖叫喊。 從他嘴中微不可聞地喊出那一聲艱澀的“爹”的時候,包括徐恕在內(nèi),所有人都怔住了。 史容風(fēng)眼中迸發(fā)過巨大的歡喜,笑著應(yīng)了一聲:“爹聽到了?!?/br> 史大將軍面上含著笑,欣慰地合上了眼。 唐慶猝然扭過頭,嚎啕大哭起來。 陸清則閉了閉眼,緩緩地呼出口氣。 離開的契機(jī),他等了許久,但從未想過,會是史大將軍給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你個小畜生! 寧倦:汪。 第六十九章 隔日,史大將軍病故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又從京城迅速飛散開去。 一時震驚無數(shù)人。 就像陳小刀一樣,許多人甚至是聽著史大將軍的傳說長大的,覺得史容風(fēng)是立在邊關(guān)的一面墻,這面墻密不透風(fēng)地?fù)踔庾宓那忠u,以至于他們都恍惚認(rèn)為,這面墻是不會倒的。 但這面墻其實早已千瘡百孔。 史家一脈,只剩下林溪一個單薄少年,國公府的幾個老仆和親兵們披麻戴孝,幫著他為大將軍張羅后事。 年關(guān)各部繁忙,陸清則作為吏部之首,自然也逃不掉繁冗的公務(wù),這時候被革了職反倒為他減少了麻煩,就管著一個吏部,忙完了能去武國公府幫幫忙。 其實也不匆忙。 來京之時,史容風(fēng)估摸著自己大概撐不到冬月了,提前讓人準(zhǔn)備好了棺材紙錢香火。 能在徐恕的療養(yǎng)之下又撐了個把月,與林溪多相處一段時間,于他而言,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朝中的武將最先來吊唁,隨即是其他的朝臣。 也有京外聽聞消息,冒著風(fēng)雪而來的。 雖說朝臣們依舊吵得熱鬧,但大多數(shù)人對史容風(fēng)還是懷著敬意的,來了武國公府,在史容風(fēng)的靈堂前,見到陸清則,臉色再不好看,也沒有發(fā)作什么。 武國公府難得熱鬧了一回。 一直被藏著掖著、傳聞里的小世子也出現(xiàn)在了大伙兒面前。 其實按著史容風(fēng)一貫的脾氣,在他最后的時日里,非但不會把林溪藏起來,反而無論如何也會把林溪推出來,面對京城這些表里不一的人,學(xué)會怎么處理,免得他走之后,林溪還難以面對生人,這是對林溪好。 但林溪有啞癥。 這是個不會說話的、靦腆害羞的孩子。 好在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林溪終于沖破了那道封住他口的魔障,磕磕巴巴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有了第一聲后,再接著說出話來,也沒那么困難了。 而且有陸清則在側(cè)照料著,面對來往的客人,林溪也不必開口回應(yīng)太多,以免暴露自己的磕巴。 眾人見過小世子后,心里凜然,只感覺這位小世子容色冷漠,惜字如金,不是好欺負(fù)的脾氣。 不愧是史家的血脈,跟大將軍似的,往那兒一坐,就沒人敢放肆了。 某種程度上,又是一層保護(hù)色。 當(dāng)天夜里,寧倦也親自駕臨武國公府,為老將軍上了炷香,給足了史容風(fēng)尊重。 轉(zhuǎn)頭看到靈堂外一眨不眨望著院中雪景的陸清則,寧倦思索片刻,還是在眾人偷偷摸摸的注視下走了過去,低聲問:“懷雪,你在難過嗎?” 眾目睽睽之下,陸清則倒沒有回避他,轉(zhuǎn)頭看了眼棺木,淡淡道:“人終有一死……只是我沒想到會這么快?!?/br> 頓了頓,他壓低聲音道:“大將軍的兵權(quán)已交歸陛下手里,往后大齊的江山,無人再能有威脅,陛下可以安心了。” 京中的一些舊族是個麻煩,不便推行寧倦的新政,等解決完最后一點小麻煩,他走得也能安心點。 寧倦蹙了下眉,疑心陸清則話里有別的意思。 但陸清則說完,就低下頭悶悶咳了幾聲,這幾日來回奔波,還是受了冷,嗆了口風(fēng)。 寧倦只好把話咽回去,側(cè)身給他擋了擋風(fēng):“注意點身子?!?/br> 寧倦靠得有些近了,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息拂過鼻尖。 陸清則的眼睫顫了一下。 先前史大將軍在病中時不喜歡人叨擾,將來探望的大部分人拒之門外便算了,現(xiàn)在辦理后事,再將人拒走就不好了,眼下周圍的人不少,成天握著筆盯著陸清則、隨時等著他露出什么“馬腳”,好口征筆伐的言官也來了不少。 陸清則并不想有任何一絲可能被人看出寧倦對他的意思。 相比起他的聲譽(yù),作為天子的寧倦更不能沾上這種事,需知史官載上一筆,往后千秋萬代都會記下來。 目光覷到范興言來了,陸清則側(cè)過身,向?qū)幘肼砸活h首,過去和范興言說話。 陸清則的態(tài)度很自然,但他的一舉一動卻格外觸動敏感的寧倦。 老師連被他遮遮風(fēng)都不愿意了嗎? 他的目光追隨著陸清則而且,看著他和范興言說了兩句話,淡紅的唇角便微微勾了起來,神態(tài)放松自然,是在他面前很久沒有再露出過的隨意姿態(tài)。 嫉妒的情緒就像被砸碎的琉璃,不僅碎得響亮,飛濺出去的殘渣還會扎著人疼。 邊上偷偷注意著陸清則和寧倦的官員瞅見陛下望著陸清則的眼神,心里霎時振奮: 陛下看著陸清則這個眼神,好生可怕! 果然,陛下已經(jīng)對陸清則動殺念了吧! 寧倦克制著收回目光,心底沒什么波瀾地想,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送給陸清則的禮物了。 過了頭七,在京郊的史家祖墳里給史大將軍下葬衣冠后,陸清則就要遵循史容風(fēng)的遺愿,送他回漠北下葬了。 從京城到漠北,扶棺而去,來往最少也要花上十日,等陸清則回來,便是他的生辰了。 等陸清則從漠北回來,他就親手奉上自己的禮物。 在靈堂守孝的七日里,林溪大部分時間都安安靜靜的,很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