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117節(jié)
但今年不太一樣。 梅樹上不知何時掛上了許多冰燈,晶瑩剔透的冰燈里,燭光幽幽影動,來時才又下了場雪,襯著院中寒梅,煞是好看。 陸清則眨了眨眼,凝視著在風中輕晃的透明燈盞,伸手提起一盞,仔細看了看,冰燈雕得格外精致,上面隱約有兩個人影。 還沒看清楚,身后傳來少年熟悉的聲音:“懷雪喜歡嗎?” 陸清則停頓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俯身想行禮:“微臣見過陛下?!?/br> 沒等他彎下去,就被扶了起來,寧倦方才還帶著絲笑意的聲音里頓時含了怒氣:“一定要這樣氣我嗎?” 陸清則感覺不解,分明是寧倦親口抹掉師生情誼的,怎么這會兒又委屈起來了? 他的目光低垂,注意到寧倦扶著他的手有些紅腫,還纏了布,似是受傷了,不免皺了下眉。 縱然現(xiàn)在和寧倦的關(guān)系很別扭,陸清則還是沒忍住習慣性的關(guān)切:“陛下的手怎么了?” 最近倆人之間交流甚少,陸清則和他說話也多半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得了句難得的問候,寧倦又高興起來,眼神灼灼地注視著他:“雕冰燈時沒注意傷到的,到現(xiàn)在還在疼,懷雪是心疼我嗎?” 這滿院子里的冰燈是寧倦雕的? 堂堂天子,居然愿意為了討另一個人歡心,做這種事。 陸清則怔了一下,被燙到了似的,霍然后退了一大步,沒注意手上一松,冰燈一滑,掉到了地上。 本就是冰做的,里頭又點著蠟燭,冬日地面格外堅硬,冰燈落到地上,嘭地便摔碎了。 上面的兩道人影也有了裂痕。 寧倦的臉色倏然一變。 到這時候,陸清則才發(fā)覺,那上面雕的似乎是他和寧倦。 寧倦盯著那盞冰燈,臉色沉下來。 他這些時日,本就在極力忍耐著,他也不想將陸清則逼得太緊,想要討好陸清則,將自己的心意捧上來。 但陸清則卻摔碎了他的心意。 陸清則有心解釋,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心里有點亂。 他此前一直在極力說服自己,寧倦對他只是產(chǎn)生了錯覺。 但僅僅是錯覺,何須做到這樣。 難道,寧倦是當真…… 陸清則被那種可能刺激到,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寧倦只覺得自己的心和地上的燈盞一般,碎得厲害。 但他早就在陸清則的教導之下,學會了隱藏自己的脆弱,直直地盯了陸清則片刻,沒什么表情地轉(zhuǎn)身離開。 他明明不想讓陸清則吃苦頭,陸清則偏偏要自己討苦頭吃。 那就不怪他了。 少年天子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門口,空留陸清則和一院隨風搖動的冰燈。 陸清則低頭看去,地上的冰燈碎成了許多塊,失去了完整時晶瑩的美輪美奐,看起來普普通通,只是幾塊碎冰。 沒人知曉,這是皇帝陛下為了討好別人,小心翼翼親自雕好的冰燈。 碎掉的不止是寧倦的心意,還有天潢貴胄被不斷拒絕的驕傲與自尊心。 陸清則無聲嘆了口氣,腦子里閃過段凌光的問話,眼睫顫了顫,遲疑了會兒,還是彎下腰,用大氅摟起破碎的冰燈,慢慢走出了院子。 他擔不起這樣的心意。 就算寧倦不想承認,他們也是師生,這樣的感情是悖德的,不該存在。 今天他傷到了寧倦的心,按照他對寧倦的熟悉,這小崽子不會再留手了。 他得趕緊完成最后一步,盡早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你看我像畜生嗎? 寧果果:我像! 陸清則:? 第六十八章 冬月中,京城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徹夜簌簌不停,凍得人忍不住渾身蜷縮,在這般寒冷之下,連吵吵嚷嚷個不停的眾官員都不免消停了兩天。 旋即一條圣旨又將眾人的情緒點燃了。 圣上體諒陸太傅身體不好,每日繁忙cao勞兩署公務實在勉強,免除陸太傅國子監(jiān)祭酒一職,并下賞賜若干。 圣旨里寫得很委婉,全然是關(guān)心之語,賞賜的也全是不俗的寶物,藩國進貢的明珠、價值連城的玉佩、珍藏的名家字畫,滿滿當當?shù)膸状笙渥印?/br> 但不可忽略的事實便是:陸清則被陛下革職了。 雖然革的不是吏部尚書之職,但革職便是革職。 這近乎是一個信號,昭告著陛下和陸清則的關(guān)系似乎徹底破裂了,那些恨陸清則一手推動的新法改革,恨得咬牙切齒的人,不免蠢蠢欲動起來。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陸清則很平靜地接了旨。 來傳旨的依舊是長順,宣完圣旨,他忙不迭把陸清則扶起來,哎喲哎喲嘆氣,干巴巴地安慰:“陸大人,您別多想,陛下就是擔心您cao勞過度,大夫也說了,您的身子骨不好,少思少慮才好呢?!?/br> 陸清則不置可否,轉(zhuǎn)身去書房,將國子監(jiān)祭酒印取出來,遞給了長順。 看長順小帕子都要絞爛了,寒冬臘月的還出一身汗,他笑了笑,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嗯,我知道?!?/br> 長順接過熱茶,小口抿了下,熱乎乎的茶水順著喉嚨暖到胃里,卻沒感覺舒坦幾分。 他從小就在宮里,揣摩旁人的語氣是他的生存技能,但此刻他難得有些看不懂陸清則的笑容。 陸大人和陛下最近關(guān)系這么僵,八成是陸大人知道陛下的心思了吧。 長順猶豫了一下,知道這事自己不好插嘴,還是沒忍住,低聲道:“陸大人,咱家知道您不高興,但這、這也不是不能接受哇,陛下是君,您是臣……何況陛下待您一片誠心,只要您松一下口,態(tài)度軟一下,陛下什么不舍得給您?” 陸清則嘴角帶笑:“長順公公喝完茶了,便回宮復命吧,我就不送了?!?/br> 長順嘶了下,頓時閉上了嘴。 陸清則與其說是脾氣很好,不如說是情緒太淡,認識這么多年,他幾乎就沒見過陸清則生氣的樣子。 但陸清則真正生氣時,不會像旁人那般冷下臉或者大喊大鬧,反而依舊是笑著的,只是眼神是冷的,觸碰上那道眼神,叫人能寒到頭皮去,不敢再多說。 但為了陛下,以及自己的大宅子和小金碗,長順咽了口唾沫,還是鼓起勇氣,繼續(xù)小聲道:“陸大人當是覺得別扭,但拋出您與陛下的師生情分,陛下早不是陸大人眼里那個小娃娃了,陸大人何不看看呢?” 陸清則放下茶盞,心平氣和地吩咐侍衛(wèi):“送客?!?/br> 長順第一次被趕出了陸府,深感自己已經(jīng)做到最大的努力了,鉆進轎子里時,不免深深嘆氣。 陸大人不高興,陛下也不高興,最近乾清宮一片死寂,誰也不敢大聲喘氣。 這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呢?恐怕只有等陸大人愿意接受陛下的時候吧。 但看陛下的樣子,似乎已經(jīng)耐心告罄了。 長順喪著臉回了宮,陸清則雍容自如地坐進圈椅里,淡定地抿了口茶。 和他預料的差不多,小狼崽子不準備再藏著自己的獠牙和利爪了。 畢竟是皇帝。 史大將軍不是說過么,皇室的人,從出生起就多少沾著點病。 從種種行為來看,相比起那一絲喜歡,寧倦対他或許占有欲與掠奪欲更多。 是他的錯,沒教會寧倦如何正確的喜歡一個人,但其實陸清則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正確的喜歡。 他最近反思了許多,甚至思索過,若寧倦不是他帶大的,他恐怕也不會如此抗拒。 畢竟他眼里的寧倦,始終是那個會沖著他別別扭扭撒嬌的小果果,要陸清則真正拋開這段師生關(guān)系,將寧倦看作一個普通正常的男人,他自感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孩子頗為左性,從小就知道要將自己想要的攥緊手心,無論是權(quán)、物,還是人。 但陸清則不是物品,不會甘愿被人私藏起來。 被“革職”之后,原本還會時不時來陸清則府上,想要送禮交好的官員就少了,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也不過一倆月。 時時來陸府的,也只有陸清則的一些下屬,以及當面承過他恩情的官員。 大伙兒擔心陸清則心情不好,時不時就來安慰安慰他,安慰得陸清則哭笑不得。 也有人憂心忡忡,小心翼翼地問:“陸大人,陛下莫不是聽信小人讒言,対您……” 対于這些話,陸清則一律擺擺手:“沒有的事,是我自個兒沒精力,請陛下去的職?!?/br> 常人說這話,聽起來像是給自己強行挽留顏面。 但陸清則說這話…… 一群人默默看看陸清則冬日厚重的衣袍都掩不住的清瘦,面具下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偶爾咳嗽一聲都叫人心驚膽戰(zhàn),讓人看到就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他。 好吧,陸大人說這話,真是相當具有信服力。 于是対陛下滋生出不滿的大伙兒也歇了火氣,聽陸清則的話,回去各干各的,忽略舊派的冷嘲熱諷。 見把人都穩(wěn)住了,陸清則頭疼地直捏額角。 他特地培養(yǎng)起來的這些,自然都不是一般人,部分都是在原著里有名有姓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寧倦這小兔崽子。 步入臘月時,京中閑言碎語依舊不斷,偶有人提起陛下命人翻修舊殿,也不知道是為的什么,難不成是為來年選秀做準備? 不過這些閑碎也沒太多人關(guān)注,因為又發(fā)生了一件事。 史大將軍病危了。 史容風鎮(zhèn)守漠北幾十年,一度是韃靼和瓦剌的噩夢,只要史容風還活著,便是一塊漠北的鎮(zhèn)石,無人敢進犯。 但若是史大將軍亡故了,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接下漠北的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