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28節(jié)
陸清則微微仰首看他,戴著面具,看不見神色,但嗓音里滿是調(diào)侃:“還要我滾嗎?” 寧倦臉一熱,明明是站在高處的那個,卻仿佛矮了一頭,囁嚅:“老師……” “好啦?!标懬鍎t還抬著東西,揚揚下巴,示意他進(jìn)屋,“聽長順說你晚上沒吃什么,給你弄了點吃的?!?/br> 寧倦震驚地瞪大了眼:“老師親手做的?” “眼珠子都要掉進(jìn)碗里了?!标懬鍎t跟他進(jìn)了書房,含笑道,“來嘗嘗味道,許久沒下過廚了?!?/br> 寧倦并不在意這碗面的味道如何。 對他而言,這是陸清則親手為他做的,就能抵過世間一切美味珍饈了。 何況味道并不差。 寧倦吃著面條,心尖上的雪被融了一層層,充盈著噴薄欲出的暖乎乎的甜意。 陸清則坐在寧倦對面,支著肘托著腮,笑瞇瞇地看著寧倦吃面。 他意外落入這個時空,身似浮萍,并無根源,周遭的一切于他而言,無不陌生,寧倦算是他在這個世界立足的理由之一。 寧倦的確看重他,但他對寧倦的看重,恐怕更甚幾分。 長壽面吃完了,還有個圓圓的糕點。 這個制作難度比較高,是陸清則讓內(nèi)廚的廚子用面粉、蜂蜜做成的,勉勉強強糊成個蛋糕的形狀,上面綴著圈晶瑩酸甜的櫻桃。 陸清則從袖子里摸出根細(xì)長的蠟燭,借旁邊的油燈點亮,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插在蛋糕上。 寧倦茫然地睜大眼睛:“老師這是做什么?” 陸清則晃著腳,唇角銜著點笑,哄孩子:“在我的家鄉(xiāng),過生辰時會吃蛋糕,點根蠟燭在上面,吃前閉眼許愿,再吹滅蠟燭,就能心想事成?!?/br> 寧倦半瞇起眼,探究地看了看陸清則。 他著鄭垚查過陸清則的家世。 陸清則祖籍臨安府,自幼父母雙亡,供養(yǎng)他讀書長大的伯父,也在他進(jìn)京趕考前病逝,再無其他親人,簡簡單單,清清白白。 臨安府有這樣的習(xí)俗嗎?他從沒聽說過。 看來老師還有些其他的秘密。 寧倦并不信神,甚至是厭惡的,世上哪有許個愿望,便能實現(xiàn)的簡單事。 崇安帝妄圖問道長生,折騰了那么幾十年,也不過是徒增史書上一筆,供后人笑話罷了。 不過陸清則這么說了,他也就照做了,閉上眼時,原本無波無瀾的心里,忽然急速地跳出幾個下意識生出的愿望。 他想和陸清則一直在一起。 他不想陸清則和別人成親。 他也不想陸清則一直將他當(dāng)做小孩兒看待。 幾個愿望交織著,最終化成一聲輕嘆。 寧倦想,還是老師的身體最重要。 諸天神佛若有靈,便讓老師福壽康寧,伴他長長久久。 他愿付出一切代價。 愿望許下,寧倦睜眼吹滅蠟燭,抬首便迎上一雙溫和的笑眼。 “果果,生辰快樂。” * 隔日一早醒來,寧倦已經(jīng)去上朝了。 陸清則生出淡淡的未成年孩子去上班養(yǎng)自己的罪惡感。 擔(dān)心陸清則會走,寧倦還把長順留下來看著他。 按照以往的慣例,他都會在宮里小住幾日,也不知道這孩子緊張什么,每次都怕他跑了似的。 昨晚寧倦摟著他說了許久話,陸清則是在寧倦的床上睡著的。 大概是因為那杯酒,到現(xiàn)在身體還不太舒服。 陸清則懶倦倦地閉上眼,被子蒙頭,打算再瞇會兒。 這一瞇,直接就把寧倦給瞇回來了。 陸清則模糊醒來,就聽到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低低的問話聲,含著冷淡的不悅:“多少叫他吃一口再睡,怎么辦事的?!?/br> 長順又挨罵了? 陸清則頗感愧疚地爬起來,攏了攏里衣,往外邊走去:“是我貪懶覺,說長順做什么?!?/br> 長順低頭耷腦地挨著訓(xùn),聽到陸清則的聲音,感動地看過去,又被寧倦瞪得縮了下脖子,趕緊收回視線。 寧倦的袞服還沒換下,顯露出幾分帝王威儀,在陸清則面前,臉色迅速柔和下來:“老師睡得好嗎?午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陸清則點了點頭,努力睜開眼皮。 這副身體底子受了損,每天早上醒來,都得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讓身體和精神同步醒來。 而且睡不足會迷糊,睡過頭了也迷糊。 看他臉色睡得微紅,又一副迷離神態(tài),沒有了往日那副處變不驚、從容鎮(zhèn)定的溫和冷靜模樣,寧倦又覺得可愛,又是心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耳根微紅地別開頭,順手把長順的腦袋又?jǐn)Q開了些:“老師,往后切莫沾酒了。” 一杯酒就迷瞪成這樣,三杯酒下去,還不得別人說什么,他就是什么? 太危險了。 陸清則毫無自覺,懶洋洋地應(yīng)了聲,扭身回去洗漱凈面。 寧倦也去換上了常服,等著他一起用午膳。 起床這么久,陸清則也徹底清醒了,這才想起來,昨晚哄孩子的時候,忘記問寧倦前些日子是因為什么事不高興了。 連長順都不敢跟他提。 陸清則吃著寧倦夾給他的清炒藕片,順口一問,寧倦的臉色就有點不爽起來,鎖眉瞪了眼長順。 長順默默在角落里面壁,弱小可憐無助。 陸清則看不過去,用勺子輕輕敲了下碗沿,清脆的當(dāng)一聲:“老兇長順做甚,他又沒說什么。說說,怎么回事?” 寧倦還是不太情愿:“怕臟了老師的耳朵?!?/br> 陸清則稍一揣摩,就有了猜測:“和蜀王有關(guān)?” 能讓寧倦覺得提起來都惡心的,那大概只有當(dāng)年覬覦他的那位蜀王寧琮了。 看陸清則猜出來了,寧倦皺著眉,不快道:“寧琮想借賀壽之名進(jìn)京,被我拒了?!?/br> 想起當(dāng)年寧琮離京前派人來傳的話,寧倦垂下的眉眼間掠過絲絲陰鷙殺氣。 若不是現(xiàn)在騰不出手解決寧琮,寧琮的人頭這會兒已經(jīng)擺在案板上了。 陸清則搖頭:“寧琮不值得過多關(guān)注,該小心的還是靖王?!?/br> 比起寧琮這個蠢貨,悶著聲隨時等著咬人一口的靖王寧璟,才算得上是威脅。 寧倦仔細(xì)注意著他的神色,看他沒有太被影響到,才暗暗放下了心。 陸清則察覺到他那副謹(jǐn)慎的模樣,哭笑不得:“被寧琮惦記是惡心了點,但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怕這些,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的?!?/br> 寧倦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本朝好南風(fēng),此前就有幾個皇帝納過男妃,連帶著民間好男色的風(fēng)氣也盛行起來,甚至還有朝臣娶過男妻。 老師怎么就那么安心? 他心里無奈,但確實不想讓陸清則受影響,便把話吞咽了回去,胡亂點了下頭。 罷了,反正他會小心地看好陸清則,讓他不被那些人觸碰。 用過午膳,陸清則和寧倦去了書房,進(jìn)去一抬眼,就發(fā)現(xiàn)昨日當(dāng)作生辰禮物送給寧倦的那副畫,已經(jīng)被掛了起來。 畫的是陸府院中的臘梅,點點綻紅,傲雪凌霜。 皇帝的書房,掛著的自然都是些絕世名作。 陸清則的畫技算是不錯的,但放在一眾名家的作品里,仿佛新手誤入大佬村,簡直公開處刑,慘不忍睹。 陸清則沉默三秒,知道肯定拗不過寧倦,只能移開眼,當(dāng)沒看見:“對了,我昨日進(jìn)宮時,遇到了秦遠(yuǎn)安?!?/br> 京中勛貴子弟眾多,但有出息的少,大多都是蒙蔭討個閑差。 秦遠(yuǎn)安相貌堂堂,熟讀兵書,在武試中大放異彩,被一群歪瓜裂棗襯托得格外清秀,是根好瓜。 寧倦的指尖略微一緊。 便聽陸清則毫無感情地道:“他與衛(wèi)樵還有來往,似乎感情不錯,派人盯著點?!?/br> 能否借衛(wèi)樵盡快滲透衛(wèi)府,就看秦遠(yuǎn)安的了。 寧倦指尖又松下來,露出笑意:“老師放心?!?/br> 這孩子,傻樂什么呢? 陸清則疑惑地看他一眼,親手倒了杯茶推過去。 寧倦接過來品了口,表情頓時一凝。 他低頭看了眼茶湯,露出幾分疑惑。 陸清則坐在他對面,悠悠笑道:“看你最近火氣挺旺的,特地給你泡的菊花茶,清清火。怎么,不喜歡?” “……喜歡的?!睂幘爰奔毖驶夭铧c禿嚕出的教訓(xùn)長順的話,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喜歡,又喝了一大口。 差點嗆到。 陸清則看他那樣,眼睛彎了彎:“江右的消息來了嗎?” 寧倦皺了下眉:“算算日子,早該到了。” 為防陸清則再說他火氣旺,努力咽下了問責(zé)的話。 古代路途遙遠(yuǎn),寧倦密令鄭垚養(yǎng)的信鴿也飛不了那么遠(yuǎn),陸清則也覺得有點奇怪,但沒多想,倒是因為信鴿,聯(lián)想到了其他的東西:“昨日那只海東青呢?” 海東青英武神俊,天性不訓(xùn),送到宮里來,會有專門的人熬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