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27節(jié)
大臣們等了好半天,才把寧倦等回來,見陸清則不在,竊竊私語不斷。 寧倦倒是坦然得很:“太傅病體未愈,方才忽然暈倒了,朕去探了探。時辰也不早了,明日還要上朝,散宴吧?!?/br>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果然啊……陸清則又又又又病倒了! 收拾完前頭的殘局,寧倦步伐匆匆地回到了乾清宮,直奔暖閣,腳步卻在踏入內(nèi)室的瞬間放輕下去,小心走到了床前,掀開簾子看去。 陸清則的睡相很好,規(guī)規(guī)整整,一絲不亂的,離開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就還是什么樣。 寧倦這才恍然想起,方才走得太急,忘記給陸清則摘掉面具了,其他人又不被允許觸碰陸清則。 戴著面具睡覺,恐怕并不舒服。 他俯下身,小心將那副沾染著體溫的銀面具摘掉,露出了床上的人的真容。 大概睡夢中感覺舒適了許多,陸清則的眉宇也舒展開了些。 他眉眼疎秀,氣質(zhì)清冷,平時沒什么血色的臉龐泛上云霞般的醉紅,整個人頓時充盈著一種勃然欲出的生機,眼角的淚痣恰到好處,平白增了三分艷色。 因為喝了酒,淺色的唇瓣也有了層潤澤的紅,看上去十分柔軟。 室內(nèi)燈影朦朧,仿佛每一絲空氣都浸潤了淡淡的酒意,混著清冷的梅香,雜糅成一種令人陶醉的氣息,羽毛尖般輕輕蹭過鼻端,淌過心尖。 寧倦握著面具的手陡然一緊,怔怔地望著躺在他床上的這片活色生香,腦子里空白一片,喉結(jié)輕輕滾了滾,像是想要將什么情緒吞咽下去。 半晌,他屏著呼吸,伸出手指,慢慢地靠過去,隔著咫尺,無聲地描摹床上人的五官輪廓。 從眉間,到眼睫,鼻梁,唇瓣…… 暖閣內(nèi)鴉默雀靜,近乎可以聽到燈花細微的噼啪聲。 寧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做。 不敢觸碰,卻又渴望觸碰。 正有些恍惚,手上忽然一暖。 陸清則短暫地睡了會兒,酒意總算消了些,睜眼就看到寧倦的手在自己眼前晃,懶懶地抓著捏了捏:“小兔崽子,趁我睡著了作什么法呢?” 因為剛醒,嗓子還有些喑啞,懶洋洋的,倒不像罵人,反而勾得人耳根發(fā)癢。 寧倦耳尖燙得不行,嗖地收回手,慌亂道:“老師醒了?我、我給你倒杯茶?!?/br> 陸清則唔了聲,捏捏額角,半坐起來。 他大致回憶了一下睡過去前發(fā)生的所有,鎮(zhèn)定地略過自己干的丟臉事,接過寧倦倒來的溫熱茶水抿了口,掀了掀薄薄的眼皮。 這幾年小皇帝如抽條的柳枝,長得極快,肩背雖還蘊含著少年獨有的單薄感,身量卻已經(jīng)比他要高,挺拔修長,擋著屋內(nèi)大半的光源。 雖背著光,臉色卻并不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樣,含著鋒銳的戾氣。 那雙狹長的眼眸璨璨生輝,一眨不眨注視著他,若是背后有尾巴,這會兒恐怕在搖個不停。 還是條乖巧可愛的小狗。 ……之前是眼花產(chǎn)生的錯覺么? 陸清則思考了下,當時附近昏暗,就天上一輪冷月映照,他又醉眼迷離的,看錯眼了也正常。 畢竟他一直擔心寧倦會成長成原著里那個兇殘嗜血的暴君,寧倦小時候又的確是……挺兇殘的。 好在他這幾年的掰正卓有成效。 現(xiàn)在的寧果果多純良可愛啊。 不過陸清則還是確認了一下:“果果之前怎么心情不好?誰惹你了?” 一提起這茬,寧倦臉色就不太好看,挨挨擠擠地坐到他身邊,悶悶道:“老師之前聽周大人說了那么久,是有意成婚了嗎?”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陸清則穿上大紅喜服,迎娶某家姑娘的畫面,他心口就止不住地發(fā)悶,被什么壓著般,喘不上氣來。 陸清則恍然大悟。 以前他班里有個學生,是單親家庭,跟著母親過,母親準備重組家庭的那段時間,那個學生一直郁郁寡歡的,擔心母親有了新家庭后,自己就會被忽視,他作為班主任,開導了好久——沒想到寧倦這么早熟的孩子,也會有這種心理啊! 這些年他把寧倦又當學生又當?shù)艿埽€當兒子養(yǎng)著。 在寧倦心里,他應(yīng)該也是如父如母的存在,所以才會那么黏著他。 到底還是個孩子,害怕他成親后會被忽視也正常。 陸清則放下茶盞,伸手攬住寧倦的肩,一副談心的架勢。 寧倦板著張臉,預(yù)感到陸清則嘴里大概吐不出什么他想聽的話,卻還是又往他身邊蹭了蹭。 陸清則的語氣放得很柔和:“擔心我成親后不要你???” 寧倦緊抿著唇瓣不吭聲。 果然是在擔心這個。 陸清則偏頭觀察著他的臉色,心也軟下來,覺得這小家伙實在很可憐,又乖得惹人疼,溫聲道:“放心,在鏟除威脅前,我是不會想著成親的。” 寧倦脫口而出:“那之后呢?” 之后? 之后若是能遇上喜歡的姑娘,或許能試著追求,遇不到也沒什么,他又不執(zhí)著于結(jié)婚生子,那不是他人生規(guī)劃里的終點。 何況他這一身病骨沉疴,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能不禍害人家好姑娘,還是別禍害了。 陸清則沒有真把寧倦當成三歲小孩兒來哄,認真地道:“果果,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份情誼不會因我成親而改變。就像你成親之后,也不會對我有其他改觀罷?所以,即使往后我遇到知心之人,你也永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不會有分毫改變?!?/br> 陸清則自認這番話講得很透徹了,寧倦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心口處蔓延出一股冰冷的戾氣與憤怒。 和知心之人成親生子? 永遠把他當孩子? 陸清則不會以為他這么說,他會很高興吧! 可是寧倦又有些茫然。 陸清則是他的老師,他要不要成親生子,他沒有資格置喙。 矛盾的不甘在心口劇烈碰撞著,又不能將這些情緒發(fā)泄到陸清則身上,最終寧倦面色一沉,聲線壓得極低:“時候不早了,老師早點歇息?!?/br> 陸清則捧著茶盞,瞅著少年拂袖而去的背影,生出幾分納悶。 怎么還是不高興? 他琢磨了會兒,試圖分析小皇帝的心理。 腳步聲又傳來,陸清則以為是寧倦又回來了,笑著抬頭一看,是長順。 長順端著醒酒湯,看到筆直端正坐在拔步床上的陸清則,又暗暗打量他的臉色,心底直犯嘀咕。 陛下剛才出去時滿面沉怒,他還以為是跟陸大人吵架了,但看陸大人面色如常的……而且就陛下對陸大人的看重,怎么舍得和他吵架,就算生著氣,還記得讓他來送醒酒湯呢。 這不還挺師生情意濃的? 他心思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堆著笑道:“這醒酒湯是陛下抱著您回來時,吩咐內(nèi)廚做的,還溫著,陸大人快喝吧?!?/br> 陸清則眨了眨眼。 寧倦把他抱回來的? 他之前睡得又不死,居然沒被弄醒么。 陸清則一口口喝著醒酒湯,又聽長順小心道:“陛下待陸大人一片真心……” 陸清則嗆了一下。 會不會說話,什么叫寧倦對他一片真心? 長順趕緊上來,輕輕順了順陸清則的背,看他呼吸緩下來了,才繼續(xù)說:“陛下平時一個人在宮里待著,就念著大人能進宮陪他片刻,有什么新鮮玩意,第一個想到的也是您,他最舍不得與您置氣了,方才……” 陸清則看他一副謹慎試探的樣子,好笑地擺手:“沒吵架,安心吧。陛下呢?” “陛下去了南書房,把人都趕出來了,一個人在里頭悶著?!遍L順嘆氣道,“今兒還是陛下的生辰呢?!?/br> 陸清則頓感寧果果更可憐了。 是啊,今兒還是他的生辰呢。 一整日,絕大部分都用來應(yīng)酬了,剩下這點時間,還生著悶氣。 長順看他凝眉,趁熱打鐵:“陛下前些日子還發(fā)了好大的怒,今兒心情也不太好,晚宴上都沒吃幾口東西呢?!?/br> 陸清則偏頭看他:“前些日子?怎么了?” 他前幾日進宮講學,小皇帝看到他依舊是笑瞇瞇的,也沒見有什么異色。 長順賠笑道:“這個小的不敢講,不如您去問問陛下?” 話里話外,一直積極地推動他去跟寧倦主動求和。 陸清則喝完了最后一口醒酒湯,懶懶地站起身:“知道了,我這就過去?!?/br> 走了幾步,又略一停頓:“你方才說,陛下晚宴上沒怎么吃東西?” 小半個時辰后,陸清則端著親手做的長壽面,并著盤糕點,走到了南書房門口。 書房內(nèi)燭光明亮,原本侍奉在內(nèi)的內(nèi)侍都在門外待著,確實全被趕了出來。 肝火還挺旺。 陸清則輕輕敲了三下門,沒得到回應(yīng),又敲了一下,里面?zhèn)鞒錾倌昀淅涞穆曇簦骸皾L下去,別煩朕。” 這么兇?。?/br> 陸清則不緊不慢地又敲了下門:“那我滾了?” 話音才落,書房內(nèi)霎時一陣慌亂的桌椅碰撞聲。 噔噔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旋即嘎吱一聲,書房門霍然被拉開。 寧倦急匆匆的,微微睜大了眼,看到陸清則,又驚喜又不可置信。 他方才怒沖沖地跑出來,還以為陸清則肯定會生他的氣,就有點惶惶的,待在書房里,不知道該怎么辦。 沒想到陸清則會主動過來。 兩人一人在屋內(nèi),一人在臺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