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他也有過這樣的日子，但是已被他親手所拋棄。

    他收回視線，弓著窄長的腰身，看著懷中的女郎細(xì)細(xì)為他處理著傷口，她的神色專注恬淡，那帶著淡淡灼燒感的藥液被細(xì)致均勻地涂抹開，仿佛順著皮外傷痕，一直熨到了他的心口。

    他跟她的世界終究是不同的。

    她就像一張潔白的絹布，一塵不染，一無所知，她甚至不懂如何和男子相處，就像現(xiàn)在這樣，她握住了他的手，但這已經(jīng)越矩，她就像對待一個孩童一般，對他細(xì)致入微，這讓已經(jīng)心如鐵石的無蕭感到有點(diǎn)不知所措。

    靜靜看著她，他心中劃過一抹不知是喜是憂的感覺。

    他以為自己只是被她的容色所惑，就像對一朵花，一陣風(fēng)，一只云雀一般歡喜，興致轉(zhuǎn)瞬而來，也會稍縱即逝，但是現(xiàn)在看著她，他心中的感覺變得不同了。

    以前的萬物在他心中不過流云過眼，但是他現(xiàn)在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他想要親手摘下這朵空谷幽蘭，然后將她染上屬于自己的顏色。

    他想將這個毫無靈魂的美人圖親手摧毀，變成活色生香的人間人。

    無蕭慢悠悠地想著，不動聲色凝著堇色的側(cè)臉。

    是了，他終究是個不為正道所認(rèn)可，一個被拋棄的離經(jīng)叛道的狂徒罷了。

    堇色毫不知情少年的心思，始終細(xì)致為他處理傷口，慢慢轉(zhuǎn)移到肩胛處，眉目低垂著，眉間夾著抹溫情與郁色，碧綠的翠玉耳珰在他眼中輕輕晃動著，像一株纖弱易碎的生命。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在玉色面龐投下一疊小小陰影，眼睛是那么的平和、純凈。

    漸漸地，他又很不忍。

    無蕭心底無聲嗤笑，世人眼中的他，無心無情，殺人如麻，倘若真的如此，倒也不至于連一個美弱女子都下不去手了。

    其中的真?zhèn)纹H，也唯獨(dú)只有他自己，了然于胸了。

    好了。

    不知不覺間，堇色已經(jīng)包扎完畢，她起身端起藥具，眸光輕轉(zhuǎn)，對他柔聲囑咐，好好休養(yǎng)，這幾天不要沾水。

    無蕭勾起唇角，習(xí)慣性揚(yáng)起一笑，多謝姑娘。

    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一絲狎昵勾上心頭，無蕭頓了頓，有。

    身形又轉(zhuǎn)了回來，堇色問，哪里?

    無蕭執(zhí)起她的手，摩挲至肌膚，緩慢地放置心口處，然后輕輕摁住。

    這里。

    他一瞬不瞬地凝著她，平穩(wěn)的心跳傳來，一下一下地有力跳動著。

    我這里，不舒服。

    。

    吱呀的竹門聲退卻之后，無蕭扭轉(zhuǎn)回視線，失力般倒在床上。

    他好像已經(jīng)沾上了什么俗世的情緣，這曾經(jīng)是他最為不屑的東西。

    。

    皇宮。

    微瀾宮。

    雕梁內(nèi)外全掛七彩繪宮燈，一絳紅色流云裙的侍女捧著梨花木托盤，盤中盛放著一個精致的八寶鎏金盅，裹挾著初晨的雨后清風(fēng)踏進(jìn)了殿內(nèi)。

    擦拭雕欄的侍女朝旁邊的侍女使了個顏色，口語道：又換了一個。

    做你的事。另一個侍女厲色道，小命還想不想要了。

    娘娘，您的湯藥來了。捧著梨花木托盤的侍女站在床邊，小心開口。

    床榻上，鋪著金絲散花點(diǎn)綴的絳紅錦被被一只纖纖玉手翹指掀開，錦妃緩緩地坐起，依舊烏黑水滑的長發(fā)順著光滑如水的衣料傾瀉下來，鴉色的睫毛輕輕一掀，逐漸清明的眼眸如暗夜中的流火。

    那一盅鮮紅如血的液體從善如流地喝了下去，還殘留了幾口滑落唇邊，她不急不慢地擦拭干凈。

    侍女全程低著頭，膽戰(zhàn)心驚。

    告訴國師，這藥，我很喜歡。明日，繼續(xù)給本宮送來。

    侍女連連說是。

    人離開殿內(nèi)，已經(jīng)忙不迭地要逃離。

    錦妃緩緩起身，褻衣滑落在地面，露出迤邐放蕩的景致來，她混不在意。殿內(nèi)紅綢飄蕩，糜奢非常。

    美艷婦人容色陰鷙，緩慢地踱步在紅色氈毯上，目光悠遠(yuǎn)望著空氣，像是在空氣中耳語，又像是說給什么人聽。

    容妃，你與本宮斗了一輩子，也沒有贏過我?，F(xiàn)在你的女兒就要回來了，我倒是很期待，她與以前的你，究竟有沒有長進(jìn)?

    聲音一字一句，幽糜暗啞，氤氳在幽深迷魅的殿內(nèi)，經(jīng)久不散。

    。

    今天的無蕭心中混亂，難得沒有黏著堇色。

    他不想墮入紅塵，那樣一點(diǎn)也不瀟灑。但是轉(zhuǎn)念又想起佳人秋水剪瞳，柳葉身姿，他搖搖頭，也是同樣割舍不下，思來想去，只能無奈嘆氣。

    到了夜晚，月掛中天，他還一直躺在床上，眉頭緊鎖。

    罷了。

    是緣是散，還是一切隨心而為吧。

    盡管他還是只想做那個隨心所欲，逍遙天下的獨(dú)行者罷了。

    雙臂枕在身下望著房梁，無蕭自暴自棄地這么想著，便聽見了遠(yuǎn)遠(yuǎn)屋中一陣陣混亂的聲音。

    寢室內(nèi)已是一片狼藉。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茱萸哭著抱住床上抖動不止的堇色。

    只見堇色披散著發(fā)，一身白色褻衣如鬼，她痛的低低呻今出聲，渾身發(fā)抖，手中的錦被已被她揉成了一團(tuán)團(tuán)怒放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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