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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 寶樂剛開口,君之已經(jīng)跨過了門檻,沖進了老宅。那還是寶樂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種震撼的表情,也許不只有震撼,還有深深的自責。小姑娘想也沒想,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路過那片熟悉的荷塘,空氣中是nongnong的血腥味兒,水面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她看到水中漂浮著一具尸體,本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那人她認識,是她初入夢時,與她說過兩句話的沈小蘭。 沈小蘭死不瞑目的瞪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半張姣好的臉,被人劃開,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頭,又被荷塘冰冷的水泡的腫了起來。 強忍住想吐的欲望,寶樂看向前方,君之已經(jīng)在她發(fā)愣的時候不見了人影。 她想開口喊他,卻發(fā)現(xiàn)只要張嘴,那些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就會撲鼻而來。她一直很討厭血,還以為經(jīng)過鏡中界的事治好了這老毛病,其實并沒有,只是藏得深了些,還是看不了這幅場景。 話又說話來,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直面這種場景呢? 在博物館里看大屠殺遇難者資料都能哭的死去活來,感同身受到想要滅了小日本鬼子的人,又有幾個能直面這種痛苦?更何況,他們并不是普通的路人甲。 昔年,她與她們一起說笑過,一起吃過東西,一起八卦過沈家的種種辛秘。 寶樂扶著墻,憑借當年飯后與君之散步的記憶,慢慢沿著主路往燈影天街的方向走去。那里附近就是沈家下人的院子,若是哪里人多,一定是哪兒附近。 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每邁出一步都在想,下一步會不會又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倒在眼前。 其實不只是沈家的人沈家還有許多珍貴的古玩瓷器、文書字畫。路過幾間大門敞開的陳列室,屋里一片狼藉,連墻上的字畫都被扒的一干二凈。而那些帶不走的大件器物,他們就地整個敲碎或是毀掉那些都是明宋時期的花瓶、玉器啊,不光是價值連城,還有許多研究的價值,看的寶樂心一陣陣抽疼。 那間熟悉的房間前,房門虛掩著,灑落了一地的冬棗。 寶樂依然沒有找到君之,但她在門口的水井邊,看到了衣不蔽體的沈小梅。小姑娘張了張嘴,再也忍不住,彎下腰猛烈的吐了起來。一邊吐,她就一邊想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就是在這個地方剛滿十五歲的沈小梅挽著她的胳膊,用脆生生又甜蜜蜜的嗓音對她說寶樂jiejie,你睡我那兒吧,聽小姐說你是蘇州來的。我從小就沒離開過南京,晚上你給我說說蘇州唄。 她吐著吐著,就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 猶豫了片刻,寶樂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沈小梅的尸體上,隨后目光落在了遠處虛掩的房門上。她想知道門后發(fā)生了什么,但其實她已經(jīng)知道了,只是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 指尖碰到了門,吱呀呀的往里推了推,在她看清屋內(nèi)一切前,有人從身后抱住了她。 君之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俯身在她耳畔呢喃:別看。 是春婆還有小竹和小菊么?寶樂顫抖著開口。 嗯,君之停頓了片刻又道,都死了,別看。 那一陣陣翻涌而來的血腥氣,令人格外作嘔。何止只有三個人,屋子里橫七豎八的躺了十幾個人十幾個沈家的女人。男丁悉數(shù)站死在了老宅外面,最終也沒能阻止鬼子的步伐。女人們護著身后的孩子,被突然闖入的畜生凌|辱,挑破了大腸與zigong,大多死在了屋里。 最后男人、女人、孩子,一個沒留下。 上古遺族更迭過好幾次,唯獨閻王之稱一直是沈家的。都說沈家盤踞金陵上千年,世代繁榮,門庭若市,遠親、門客與傭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只經(jīng)歷過那么一次磨難,家中人數(shù)銳減,故而沈老太太當家后才關(guān)了羨靈閣。 2023年的沈家,已是再難重現(xiàn)往日的輝煌。 寶樂終于明白,他人口中一句簡單的磨難,對于那個年代走來的君之到底意味著什么。 小姑娘的眼淚沾上了君之的手掌,君之愣了一下,這才驚覺她哭了。他不是一個喜歡安慰別人的人,或者說不知道如何安慰別人,但他仍然嘗試了一次。 有一間儲藏室沒被發(fā)現(xiàn),里面有食物與藥品,君之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便提議道,我們一起拿回去好么? 寶樂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儲藏室并不大,但是放了許多過冬用的儲備干糧,君之扛了一袋,又拎了兩袋。寶樂還是第一次看他這副滑稽的樣子,嘆了口氣,心情好了些。 把藥箱抱著。君之示意道。 小姑娘乖巧的把藥箱抱在懷里,抱上了才知道,這藥箱少說得有十斤。里面估計大多都是瓶裝罐裝的藥劑,她牢牢抱著,生怕磕了。 寶樂問君之:這些食物能撐多久? 孩子吃的不多,我也可以很久不進食,若只有我們五個,這些足夠撐兩個月,君之道,加上今天的學生,可能不到一周。 小姑娘因為他的回答皺起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