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cè)，左右分列他的兩個兒子，昆邪王絳賓、右賢王蘭鞨和休屠王呼衍逐侯及一眾王族緊隨其后，均是皮革軟甲，挽弓佩刀，徐徐策馬，將頭曼拱衛(wèi)在最前方。

    蘭佩隨王庭女眷及隨從侍奴列于第二方陣，放眼望去，女眷也皆是軟革短打，手挽彎弓，戎裝英發(fā)。

    蘭佩結(jié)辮成束盤高髻，戴了頂絳色的狐皮氈帽，身批純白色狐皮大氅，在一眾女眷中顯得十分俏麗打眼。

    呼衍樂倒是一反常態(tài)，著一身棕黑色羔羊皮衣，衣色和妝容都略顯暗淡，平日里張揚(yáng)跋扈的氣焰盡收，顯出重重心事。

    伴隨一陣由緩轉(zhuǎn)急的鼓聲響起，男人們揮動起手里的皮鞭，駿馬的前蹄噠噠噌地，如同搭在弦上的弓箭，只待離弦。

    頭曼自這鼓聲中躍上山岡，揮鞭發(fā)令：今日秋獵，不得空手而還，獵物眾者，本王有重賞!

    話音剛落，身邊磨拳霍霍的獵手們手握韁轡，臂拉彎弓，以原始的逐獵之姿，帶著身下馬蹄自山林間發(fā)出隆隆巨響，揚(yáng)起一陣土簾飛奔而去。

    林間葉片翻滾金浪，獵物蓄力過冬，個個膘肥體壯，只等最英勇的獵人作為戰(zhàn)利品，獲得頭曼豐厚獎賞。

    蘭佩本打算自遠(yuǎn)處圍觀，并未想真正上場殺生，豈料頭曼發(fā)了王命，不得空手而還，無奈之下，也只得隨著眾人策馬揚(yáng)鞭，往密林中去。

    很快，因每一位獵手對獵物的敏感和喜好、馭馬的速度和耐力不同，出發(fā)時聚攏的方陣四散開，星星點點落在密林中，只聞得忽遠(yuǎn)忽近的馬蹄聲和箭羽離弦時的呼嘯聲。

    冒頓緊緊跟著頭曼，并未急著拉弓狩獵，在他身側(cè)，烏日蘇也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不時搭弓，卻并未放出一只箭矢。

    而另一邊，蘭佩卻是急于能有所斬獲，心想隨便獵到什么野雉野兔都行，只求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跑不多時，她的眼前果然出現(xiàn)了一只灰色的肥大野兔，許是聽見了林中雜沓的馬蹄聲，正驚慌失措地拼勁了全力往林中一處低凹地中蹦去。

    蘭佩好不容易見到獵物，自然不會放棄，策馬追了過去，誰知那兔子為了活命，跑得極快，在林中落葉的掩護(hù)下，倏爾便沒了蹤影。

    蘭佩茫然四顧，兔子不見倒也罷了，剛才一心只顧著追獵物，如今全然失了方向。

    回過身，剛才一直尾隨她其后的阿諾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馬蹄落腳，是一處十分隱蔽的環(huán)形山谷，地勢低洼，林木茂密，蘭佩朝著對面喊一聲，立馬傳來清晰響亮的回音。

    緊隨這聲回音，是山谷之上傳來的一陣沉悶的低吼。

    蘭佩驚得抬眼，發(fā)現(xiàn)高處不知何時突然出現(xiàn)兩頭成年花豹，正俯視著她來回踱步。

    許是覺得對付她這個獵物過于容易，花豹并未急著撲來，而是張嘴垂涎，雙眼緊盯住她一圈圈轉(zhuǎn)著，將包圍圈逐漸縮小。

    蘭佩暗道不好，已顧不上去想這山谷中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這一對猛獸，只覺頭皮發(fā)麻，下意識想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反向沖上山谷，誰知身下青驄受了驚，只一個勁的嘶鳴，抬起前蹄的方向，與她執(zhí)韁的方向全然相反。

    就在猶豫的一瞬，兩匹花豹已經(jīng)沖下山谷，朝她襲來。

    不遠(yuǎn)處的山谷高處，一襲棕黑色皮衣的呼衍樂隱匿在秋日棕黃色的樹叢中，靜靜看著被自己放出的野兔引來此處的蘭佩，即將慘死在餓了幾日的花豹尖利的爪牙之下。

    這便是十日前冒頓離開之后她給出的答案。

    借秋獵之由放獸殺了蘭佩。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失手，而蘭佩，必須死。

    她倒要看看，失去心愛之人的冒頓，那個將她的愛與尊嚴(yán)踐踏在腳下的夫君，這回又會如何疑她，如何對她。

    就算刀箭無眼，他也不能錯殺無辜。

    要怪，就怪那餓極了的野獸罷。

    她的身邊，原本用來捕捉獵物的陷阱中，一路追來的阿諾手腳被束，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呼衍樂不禁輕嗤一聲，主子馬上就要死了，身為忠心不二的侍奴，又怎能獨活。

    山林的南邊，頭曼剛剛射中一頭成年雄鹿，冒頓緊隨其后，也射中一只野豕，唯有烏日蘇一直跟在左右，幾次拉弓，都未發(fā)矢，似是心不在焉。

    冒頓察覺出他的異常，身邊密林中，似乎也總有暗影相隨。

    看來，烏日蘇把他那日回到單于庭說的話當(dāng)了真，決心先除頭曼。

    冒頓微微蹙眉，頭曼該死，但不是現(xiàn)在。

    大局未穩(wěn)，單于庭若突然變天，只會讓他陷于被動。至少現(xiàn)下，單靠他手中的一萬騎，還不足以應(yīng)對頭曼多年經(jīng)營效力的死忠。

    烏日蘇做事向來不顧后果，有勇無謀，有頭沒腦，他的計劃，斷不能毀于烏日蘇的手中。

    今日頭曼身邊雖有近身侍衛(wèi)，但頭曼在明，敵手在暗，冒頓心生疑竇，在沒有十足證據(jù)前，他不便輕舉妄動，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領(lǐng)兵緊跟頭曼，密切注視著林中任何一絲異動。

    今日一直陰沉著臉的烏日蘇確是有備而來。

    比起殺了頭曼，他更愿意讓頭曼遇襲負(fù)傷，之后栽贓是冒頓所為，挑撥他們父子關(guān)系。

    畢竟在他的地位還未得到承認(rèn)之前，頭曼這棵大樹不能倒，他能做得，就是不斷在冒頓和頭曼的父子之間劃深裂隙，制造障礙，瓦解本已十分脆弱的父子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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