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以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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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下了小半夜的雪早已停了,只是攢了近一宿,地上的雪積得都快沒過人腳踝了。 闕兒換好衣服,乖乖漱牙洗臉,軟乎乎的小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紅暈。 “汪!” 門外傳來一聲清晰的犬吠。 “是飛虎嗎?”闕兒心中著急,顛顛跑過去開了門。 威風(fēng)的狼犬昂著高傲的頭顱蹲在門口,濕潤的鼻頭呼著氣。 “飛虎!”闕兒高興壞了,撲上去抱住大犬的腦袋蹭了蹭,又噘著嘴望著身后的青稚小聲央求,“娘親,飛虎它找過來了,我們可不可以留下它……” 可憐巴巴的模樣,像極了昨夜被雪打濕的大狗。 青稚望著在灶臺邊睡了一宿,這會兒精神抖擻的大犬,輕聲允了,“好?!?/br> 段明玦剛走近藥廬,便瞧見穿著一身藕色夾襖的小團(tuán)子在雪里撲騰,旁邊是站起來比她還高的大犬。 粉雕玉琢的女童趴在雪上,一雙小手忙著將雪捏出形狀來,飛虎老老實實替她將雪撥在一處,方便她繼續(xù)搓。 “闕兒?!?/br> 被喚到名字的小團(tuán)子抬頭看她,“姨姨!”踉踉蹌蹌的步子在雪地里踩出深淺不一的坑。 段明玦蹲下身抱起撲向自己的乖孩兒,替她哈了哈凍得發(fā)紅的小手,眼底含著笑,“闕兒在做什么?” “堆雪人!娘親說今日午飯吃釀丸子,闕兒最喜歡釀丸子了,所以想堆個雪人謝謝娘親。” 段明玦瞥了眼地上零零散散的一些碎雪球,唇角彎了彎,“堆雪人啊,姨姨也會堆雪人,我?guī)完I兒一起好不好?” “嗯!” 秋棠在窗邊遠(yuǎn)遠(yuǎn)瞧見有兩人穿過杏花林往藥廬來了,其中一人抱著闕兒在說話,另一人接過對方的風(fēng)氅徑直往她窗前來。 “秋jiejie日安?!?/br> 姜琮手中拎著食盒,站在窗下挽唇?jīng)_秋棠微笑。 既是有人幫著看孩子,還有人在灶膛前撿柴添火,午飯自是做得順當(dāng)。 炸至金h的豆腐皮,里頭塞了rou餡伴著雜菜菇類,用高湯燉煮,湯清不膩,闕兒一口氣能吃兩個。 青稚將做好的釀丸子端上桌,擦了手去喚闕兒吃飯。外頭狗叫聲并著女童的咯咯笑,熱鬧得緊。 原先空曠的地方多了兩個成型的雪人,一個大些,另一個挨著它的個頭小些。闕兒撿了幾根枝條替雪人裝上手,又踮著腳用石子給它們安上眼睛。青稚過來的時候,段明玦還蹲在旁邊認(rèn)真砌著第三個雪墩。 “闕兒,該吃飯了。” “娘親,你看闕兒的大雪人?!?/br> 小臉紅撲撲的孩兒笑瞇了眼,指著大雪人道,“這個是娘親。”接著又指了指邊上的小雪人,“這個是闕兒?!弊詈笾钢蚊鳙i面前的雪堆,有些為難,“……飛虎?!?/br> 青稚分明看到那人抿了下唇,默默拍掉手里的雪站了起來。 青稚打了熱水讓她們洗手,闕兒舉著套在手上兩只小船似的鹿皮手套,沖青稚咯咯直笑,“娘親,你瞧,好大?!?/br> 青稚瞥了眼那人垂在身側(cè)的手,掌骨細(xì)膩,指腹還沾著融化的水跡,被雪浸得發(fā)紅。 晚間青稚剛哄得闕兒睡下,就聽得藥廬外有人在敲門。 青稚披了風(fēng)氅去開門,就見到一身軍裝的人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盆花箭稍稍傾斜的獨占春。是段明玦身邊的親衛(wèi),難怪飛虎沒有叫。 “青小姐,屬下奉命來送蘭花。” 這般嬌氣的蘭草,在盆中長得卻是極好。白色的萼片,略帶粉色暈痕的花瓣,兩朵并生。 “此花易折,藥廬怕是不好養(yǎng)?!?/br> 青稚輕易不敢去接,可左不住對方央求,“請青小姐不要為難屬下?!?/br> 見青稚伸手接了花,對方又恭敬地遞來一張折好的信紙,“還有這個,少帥吩咐屬下要親自交予小姐?!?/br> 近日天寒,蘭草受不得凍。青稚抱著盆植將它安置在了藥材室,此間暖和,養(yǎng)這嬌花再合適不過。 白日沒落成的雪這會兒又開始飄了,青稚站在廊下望了眼不遠(yuǎn)處那兩墩半的雪人,緩緩展開手上的信紙。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br>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因著明日便要返回上海,楚鈺這一整日都未得閑出過督軍府。晚間在庭中走動了會兒,賞了雪回來,卻聽得幾名傭人湊在一處低聲議著。 “你這是第幾回了?” “記不大清了,第四回?你呢?” “我這是第三回了?!?/br> “害,我才剛從樓上下來……” 一人眼尖,瞧見了楚鈺,叫了聲“楚先生”,一眾人當(dāng)下全數(shù)散了?!皠倧臉巧舷聛怼蹦莻€手里端著盆炭,走得比誰都快。楚鈺眨了下眼,愈發(fā)覺得好奇。 二樓廊上亮著燈,書房門半掩著。楚鈺站在門外往里看,只見椅子上那人右手握筆,左手卻搭在一只手爐上輕輕叩著,沒幾秒又?jǐn)R下筆,忍不住將手爐捧在掌心又仔細(xì)摸了摸,平日里那張冷情的臉,眼下望著手爐笑得莫名。 門外那人攏了攏肩上的披風(fēng),緩緩走開了。 楚鈺這番回上海,少說要走半月,青稚執(zhí)意要去火車站送她。 “不是說不必相送嗎,這幾日天寒地凍,你身子才康健不久,萬一受了涼怎么辦?” 青稚柔柔笑著,“師姐一去這么些天,待回來該是小年之后了,我自然要來送你?!?/br> 楚鈺也笑了,“杭城離上海不遠(yuǎn),我抵大住處后自會打電話過來,到時手下人會去藥廬告知一聲,不必?fù)?dān)心?!?/br> 青稚點頭,“嗯,師姐一路平安?!?/br> 楚鈺望著眼前面容清婉的少女,微微笑道,“待我回杭城,到時師妹隨我一道去上海如何?姑母的舊宅就在那處,到時你與闕兒,還有秋小姐可以一同住在那邊。” 青稚略一思忖,輕聲道,“師伯身故,青稚未曾祭拜過,于情于理都該去的?!?/br> 楚鈺與她訂下約定,于是安心上了火車。 見楚鈺登車離開,一直靜靜等在邊上的段明玦上前沖少女展顏一笑,溫聲道,“車在外面,我送你?!?/br> 青稚昨夜得了這人一盆蘭花,想著便是看在花的份上,不好拂了她的心意,于是應(yīng)下了。 路面有積雪,車子偶爾會打滑。段明玦不時叮囑司機(jī)開慢點,青稚坐在后座,雙手交握搭在小腹,闔著眼閉目靜神。 這兩日飄雪綿綿,車子到了藥廬前天已大黑,段明玦撐著傘送她進(jìn)屋。 雪下得大了,收傘時簌簌雪花直往兩人腳邊落。 “青兒,我還有些話想同你說?!?/br> 青稚攏著風(fēng)氅站在廊下,沒有應(yīng)聲。 少女容貌白皙,肌膚勝雪,段明玦看著她,忍不住想抬手替眼前這人摘去那朵不識趣沾在她發(fā)上的雪花。 “自入杭城那日起,我便想著哪一日能帶你回上海。先前你在火車站同楚鈺說的話,我聽到了一些。如今青家沒了,青兒,你既愿意去上海,我……” “少帥誤會了?!鼻嘀善届o地打斷了她,“我去上海不為其他,只是想去師伯墓前上柱香,并未打算長留?!?/br> 段明玦軟聲道,“你若不想去上海,我也可以留在杭城陪你。” 青稚眸色平靜地望著這人,“段家本營部下皆在上海,少帥既然在杭城諸事了結(jié),還是早些回去得好?!?/br> 諸事了結(jié)? 段明玦眉心微蹙,“青兒,我來杭城為的是什么,你當(dāng)真不清楚嗎?” 青稚伸手接住檐下飄落的雪花,輕飄飄的涼意在手心化開。 “段雄睿奪權(quán)失敗,殘部敗退南逃,最后一站便是杭城。若非肅清余黨,少帥又怎會親來杭城。你算到青博誠勾結(jié)吳戚,罪名坐實,此后江南的藥材生意將有一半落入段家手里。就連整個青家,也不過是你手中用來切斷北平藥供的一枚棋子罷了?!?/br> 少女面容清淡,嗓音柔緩,聽在耳中卻是字字誅心。 段明玦抿著唇,喉嚨有些發(fā)緊,“你便是這般想我的?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我的算計?!?/br> 青稚回頭望向她,淡聲道,“你知我所言非虛?!?/br> 絕情,何為絕情,段明玦此刻在青稚眼中見到的涼意,這便是絕情了罷。 “便只許你說我算計,那你呢?明知軍令如山,還是暗中同楚鈺派人以死囚偷換青子邦脫身,還差人提前護(hù)送風(fēng)婉娘與青瑤出城。你做這一切時,可曾想過我?” 青稚皺起眉,咬唇道,“此事與師姐無關(guān),是我求她的,你別為難她?!?/br> “為難她?”段明玦嗓音微澀,心口酸漲得發(fā)疼,“在你眼里,我便這么不通情理?所以你寧愿去求楚鈺,也不愿同我說。” 青稚掩在風(fēng)氅下的手指微微收緊,別開眼輕聲道,“青家于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當(dāng)初救了你,如今就當(dāng)青子邦一命還清,以后我們互不相欠?!?/br> 互不相欠? 段明玦心頭一陣發(fā)涼,突如其來的痛似生生將她的魄剜去了一塊,以至于那句問出口的話如失了靈魂,冰冷到?jīng)]有一絲溫度。 “你是不是寧愿從未救過我?” ==== 好了,你們要的火葬場,寫到最后哭出來 標(biāo)題與內(nèi)容嚴(yán)重不符的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