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滴答，萬籟俱寂。

    撳亮臺燈，舟若行戴耳機坐在圓圓的一團暖黃中，邊聽邊忙手上的事情。

    小心翼翼拆開香煙外一層塑料紙，抽出一根。捏一捏，過濾嘴有顆爆珠。拿起長嘴纖細金屬鑷子，緩慢認真把那顆東西夾出來。

    黃豆大小的竊聽器再植入。

    耳機里兩人在閑聊，迄今為止還未捕捉到有價值的信息。

    糖果叔叔聲音稍年輕，多有討好忍讓，季騫話不多，聲音沉悶。電流聲沙沙，和著兩個男人的聲音。

    舟若行突然放下手里的東西，倒回去，重聽一遍。

    再聽一遍。一句一停頓。

    “季總，你知道我們迭碼仔是做什么的。欠了貴賓廳這么多，我從澳門追到這，這次說什么都不能空手回去?！?/br>
    “哼。”季騫冷笑，“之前欠你的什么時候拖過，我信譽很好。”

    “所以這次……”

    “我只是小蝦米，也要看人家鼻子出氣，宋局都不急，你急什么?！?/br>
    “以往宋局的帳也都是你來對接。我不找你，難道直接找宋局？我算哪根蔥，宋局大手一揮就當(dāng)不認識我?！?/br>
    “那這就是你們迭碼仔的本事了，哈哈哈哈哈?！?/br>
    “季騫?！碧枪迨鍑烂C起來，聲音略重，“利滾利，只要你還得起，我就耗得起。今天是我好說好商量，好酒好菜好姑娘伺候你，等貴賓廳和高利貸的人追下來，會是哪般光景你明白?！?/br>
    糖果叔叔又說，“宋局欠了賭場不過幾億，怎么就把你公司拖垮了。我聽說你合伙人被逼得挺慘，我想你……”

    “威脅我？”季騫陰森森幽幽反問。

    “你我魚死網(wǎng)破沒意義。我只想拿回錢。要不然我再給你介紹一家貸款公司?！?/br>
    “改天我去找宋局商量去?！?/br>
    “那天兩個姑娘不錯，什么時候再會會？”聽到打火機聲音，貌似季騫在抽煙，無比悠哉地問。全然沒有欠錢不還的緊張感。

    舟若行原封不動將通明塑料紙再包回去香煙盒外，靈巧黏上透明膠帶紙。乍一看來完全想不到這包煙被動過手腳。

    她摘下耳機，將錄音文件保存到本地，又在云存儲單位備份。

    等到華燈初上，糖果叔叔才來。

    仍舊是從羅森買了煙和飲料，這回是夾在胳膊肘里，急匆匆往黑色鐵門這邊走。

    倒春寒太冷，他手藏在袖口里。戴口罩漁夫帽姑娘玩手機，擦肩而過?？粗聊恍ξ?，不經(jīng)意撞到他。

    東西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姑娘慌亂，恨不能九十度彎腰道歉，忙蹲下來幫他撿東西。

    “不用?！?/br>
    “給您。真的抱歉?！彼鹕?。把煙和飲料雙手地給他，再次誠懇鞠躬，轉(zhuǎn)身跑掉。

    是夜，舟若行再次戴上耳機，坐在電腦前。

    瞳孔向右下，雙眼凝著墻上的一個小黑點，手指輕敲桌面。

    不是沒想過被發(fā)現(xiàn)怎么辦。那就狗咬狗好了，反正煙是糖果叔叔買過去給季騫的。

    耐撕！

    兩人對話沒有多少營養(yǎng)。

    糖果叔叔走后，又來了一個人。舟若行坐直了身子。

    “宋局，這是……”

    “所有身份都已經(jīng)安排好?！彼稳识Y的聲音中氣不足，離得很遠，要仔細辨認。舟若行調(diào)到了最高音量。

    “從今以后，你不是季騫，是李放。男，四十二歲，單身，投資移民格魯吉亞?！?/br>
    什么什么？舟若行二倍慢速去聽這幾個字，手指敲打鍵盤搜索，這是個什么鬼地方。

    “宋局，我不愿意說出卸磨殺驢四個字?！奔掘q好像在翻看材料，聽到紙張嘩啦的聲音。

    宋仁禮的聲音更弱，輕飄飄，“我想殺驢，你今天就看不到這些材料了?！?/br>
    兩人之間很安靜，一時無人說話。

    “給你安排清凈地方過下半生，總好過當(dāng)一頭倔驢?！彼稳识Y越說聲音越冷，“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br>
    “你以為我消失了，債就消失了？”

    “高利貸追的是你?！彼稳识Y說，“不，是，我。”

    “消失?！彼稳识Y好像拿出什么東西，衣物布料有摩擦聲音，“馬上。”

    然后聽到椅子腿滑過木地板刺耳的聲音。乒乓作響，有東西撞到了哪里，接著是急促的喘息。

    “宋仁禮，你夠狠?！?/br>
    “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與我做交易，不是貪念，是什么？我不憚以更隱秘的方式讓你消失。”宋仁禮笑了，聲音逐漸變大，肆無忌憚。哈哈哈哈，越來越響，最后震得舟若行耳朵疼。

    扯下耳機線，舟若行手腳冰涼。

    未來的作為她老公的那個南天遠，究竟知道了多少。他隱瞞得簡直滴水不漏。南仲冬去世前因后果，以及對宋仁禮的布局，她一無所知。

    彭卉儀無兒無女，對南天遠這個嫡傳門生很是驕傲。偶爾他帶她去彭媽家蹭飯，見宋仁禮的次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印象中，只有一次。

    還是他們要走了，彭卉儀非要把南天遠最愛吃的四喜烤麩打包給他們再帶走一份。她喚他們等等，于是在電梯口，舟若行遇到了晚歸的宋仁禮。

    僅僅一面之緣。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儒雅，沉穩(wěn)。笑容真誠，熱情要他們再坐一會。

    南天遠自然地寒暄問候，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與慌張。仿佛他就只是他導(dǎo)師的先生。

    是這樣么？

    舟若行雙手插在發(fā)叢中，垂首，緊閉眼睛。腦子里閃過一幀又一幀。又睜開，哀嘆一聲，把自己摔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光影如鬼魅魍魎劃過。

    尒説 影視：ρ○①⑧.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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