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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妾(雙重生) 第48節(jié)

    “我看誰敢擋?”

    太監(jiān)怒目圓睜,下一刻, 咽喉上多了一道血線, 整個腦袋就這么從身子上掉下去, 咕嚕咕嚕滾了幾圈。至死,那張臉上都帶著倨傲的神氣。

    “大膽!”

    監(jiān)工的太監(jiān)們炸了鍋,正要讓身側(cè)的護衛(wèi)懲處。整個礦場里卻陡然有二三十名壯漢,先是用腰巾蒙住面頰,接著從腰間抽出匕首短劍,直接與護衛(wèi)博斗起來。

    那些護衛(wèi)避閃不及,又不敵這些壯漢,只是幾招,就紛紛落敗被殺。失了護衛(wèi)庇護的宦官們,尖叫著往礦產(chǎn)外跑去。

    可那些人如何容得他們逃掉,直接從身后斬落這些閹宦的人頭。他們在整個礦山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將這幾個太監(jiān)的腦袋撿起來,用頭發(fā)栓成一束,提在手里,鉆進山里,如鬼魅般消失。

    *

    陳寶兒抖著下巴,氣到無法言語。他身前,是一串血淋淋的人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事實上,自這臨陽礦山被開采以來,每一日,陳寶兒的稅監(jiān)署里都會被扔進這么一串監(jiān)工太監(jiān)的人頭。

    任憑他加設(shè)多少護衛(wèi),都是敵不過那些混在采礦工人中的賊人。

    況且,這些開礦的大多都是稅監(jiān)署從街上城外直接拉來的壯丁,也不會有名冊,一日與一日不同,因而更難拿住這些賊人。

    王連川坐在一側(cè),見狀眼露兇光:“公公,不如讓我把曾來開過礦的人都一一抓來,逐個詢問,就不信他們一個都不記得?!?/br>
    官燁站在陳寶兒另一側(cè),聞言輕笑:“在下聽聞這些賊人殺人時都會覆面,誰人能識得?就算之前不覆面,可是那些愚民誰會無端在意另一個人的長相,倒是不過是胡亂攀扯,只會讓此事越鬧越大,卻得不到善了。”

    陳寶兒點點頭:“官千戶說得在理,此事卻不可蠻干?!?/br>
    “公公只需細想,這開礦傷損了誰的權(quán)益,又是誰不愿讓您安安心心開采礦山?!?/br>
    “自然是大皇子了”,陳寶兒笑:“那日咱家去與他商討礦山歸屬。照公文看,他不過是監(jiān)督,這礦山仍及歸稅監(jiān)署監(jiān)管。雖然最后的稅收要給這大皇子,銀錢卻是先要過稅監(jiān)署賬目?!?/br>
    “他似有不滿,卻并未當面與咱家爭論。咱家道他是個蠢的,不知其中厲害,卻不想在這里等著咱家。他以為,礦山死幾個人,咱家便會去跪著找他,請他幫忙,進而允許他直接插手開礦稅收的事宜?!?/br>
    官燁頷首:“大皇子出行,身旁有護衛(wèi)隊,武藝精良?,F(xiàn)在看來,恐是這些人混入壯丁。也因此,我們的護衛(wèi)才會不敵,逐一被殺。”

    王連川兩眼一瞇:“既如此,不若我?guī)е藝四茄矒岣?,不叫任何人隨意出入。如此便可解決這礦山的麻煩?!?/br>
    陳寶兒慢條斯理地拈起胡子,又笑:“你有幾個眼睛,能盯住偌大一個府衙的出入。另外”,他眼里滑過幾抹狠厲:“雖是皇子不假,但到這西南,他是掛著巡撫名頭來的,咱家也理應(yīng)只當巡撫看待?!?/br>
    官燁與王連川或許不知,他卻是知道這其中還有諸多隱情。殷俶雖是個皇子,但也僅僅是個皇子罷了。空有名頭,不見榮寵。這樣的皇子,不過是個看上去光鮮亮麗的雞蛋,卻是一摔就碎。

    這殷俶若是真以為自己的皇子身份能唬住他陳寶兒,那還是太小看他了。

    “只是讓礦山安穩(wěn),卻是不夠?!?/br>
    官燁躬身:“在下有一計。”

    陳寶兒無視了王連川臉上的郁憤,眼露精光:“千戶請講?!?/br>
    “我們大可任由這些人去礦山鬧。想來那大皇子帶的人手總該是有限的,調(diào)取了那邊,這邊自然就顧不得。我們不若趁礦山大亂之時,請皇子前往臨陽最好的酒樓飲茶品酒,一敘情意,開釋誤會?!?/br>
    陳寶兒抬眼,“連川,你去調(diào)你的人馬來,一切全憑官千戶安排。”

    如此一來,就算殺不死,也能破了他的威風和膽氣。既然是個不得寵的,就要認清楚自己的分量。敢在他稅監(jiān)署的銀子上做文章,就是動他陳寶兒的命根子。

    富貴嬌花就安安分分地在這邊兒當好他的花瓶,一年期滿,再灰溜溜回去,還能留得條性命。

    王連川不是蠢的,怎么會不懂官燁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與陳寶兒不是頭一回干這般勾當,自然不會過于吃驚。然而他卻暗暗心驚于官燁的氣魄,明知那是個皇子,還敢如此行事。這般看來,此子日后定會更有一番作為。

    只恨那壺毒酒,這廝未入口。

    王連川面上露出慨然的笑意:“連川及手下,皆聽憑千戶差遣?!?/br>
    *

    這邊殷俶收到陳寶兒的請柬時,薛七聲正坐在他手側(cè)。他方差人混入開礦的人群,這邊陳寶兒就送來消息,要在瑞豐樓宴請,不可謂不可疑。

    殷俶看著他:“想必縣令也收到了吧?!?/br>
    薛七聲擦去額上的汗,笑道:“不出殿下所料,在下來時,稅監(jiān)署也派了小廝到跟前兒,請在下一同前去?!?/br>
    殷俶見請柬上特意提及,要自己帶著眾親隨都過去。他起身,撣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請薛七聲暫坐片刻,自己則遣柏柊去通知隨行的一眾大臣。

    官白纻是以高年家眷的身份隨行的,但因著殷俶的私心,他們二人卻不住在一個院子里。只是也不好相隔太遠,二人最終是比鄰而居。

    這廂柏柊大張旗鼓地傳消息,隔院的官白纻倒是聽了個清楚。她眼見高年朗聲答應(yīng),就要回屋去換衣服,眼里卻是多了幾分疑慮。

    高年歡歡喜喜地換上大紅的官府,一手扶帽,一手提起下擺,就這么踏出門來。一抬頭,自己院門口,正倚著個女子。

    她穿著身粉色衣裙,只盤一發(fā)髻在腦后,用一支修長的玉釵固定,眉眼皆冷,宛如清凌凌的荷花,從那池里探出頭來。

    不知為何,這般情景,他竟然覺出幾分難言的熟悉,腳上的動作也逐漸慢下來。

    “你這是要去哪兒?”

    “方才殿下差人來請,說今日瑞豐樓有宴請,隨行臣子皆要出席?!?/br>
    女子壓下唇角:“不準去?!?/br>
    “好?!?/br>
    幾乎是下意識的,那高年將頭上的帽子順勢摘下來。此言一出,二人具是一愣。

    高年眼前,忽而又出現(xiàn)京都城郊荒涼的景象。他這回不僅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耳畔素來隱隱綽綽的聲音也終于清晰:“不準去,不準去,本就是個廢物點心……”

    他鼻頭驟然一酸,卻不知道緣由,只能用袖子遮掩著揩去眼角的濕痕,心里滿是道不明的沉重情愫。

    官白纻雙頰泛起粉意:“你怎么不問問為什么不許你去?”

    高年苦笑,摸了摸鼻子,低頭半晌,悶聲:“姑娘何必總把我當個蠢人。這宴請來得蹊蹺,我如何看不出破綻?!?/br>
    不過是殷俶發(fā)話,他自然不會生出推脫的心思。然而官白纻突然冒出來,將他攔下,他心中不覺得厭煩,反而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她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原本自認是個韜光養(yǎng)晦、胸有大志的,誰知在碰到這個姑娘后,高年整個人都似被抽掉了所有的少年銳氣。

    他不在意什么仕途、亦不在意什么功名,只是想安安分分守著她,等這個倔姑娘放下心里的綺念,兩個人隨意找片山林隱居,生幾個小子,就這么度過后半生。

    或許住著的屋子會遇風漏風、遇雨漏雨,屆時他便舉著自家的高姓小子赤腳站在床榻上,讓那小子張嘴去接屋頂上漏進來的雨水。她則會一邊尋找防水的布料和修補房梁的木材,一邊氣急敗壞地言稱嫁給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高年心中這么想著,面上樂陶陶的,甚至透出幾分傻氣。

    官白纻見他半晌不回話,只是自顧自地傻樂,不由得按住額角,又氣又笑。這一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有笑面狐之稱的能臣,這世變成了個她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子。前世還能揣摩幾分心思的殷蹙,這世也變得反反復(fù)復(fù)、捉摸不定。

    她嘆了口氣,抽身就往門外走。高年趕忙跟在后面,要扯她袖子。官白纻兩袖一甩,直接振開,“你跟著作什么?”

    “既然知道此行兇險,我自然是要跟著去的?!?/br>
    高年聞言,追逐的腳步頓了頓,片刻后站在原處,不再勸告。只是兀自摸摸腦袋,唇角牽出些許苦澀的笑意。

    第71章 西南遙(十六)

    官白纻會來, 殷俶是料到的。

    但是她還要為高年說情,免去同行之責,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殷俶背對著官白纻, 面向著窗口,懶散地瞧著天上的云。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看見她的臉, 又或者只是單純不想看見她提起高年時的神情。

    這是如此微妙的一種情緒,以至于他自己都難以捕捉進而揣摩。

    你似是格外在乎他?

    這種話,他問不出口。

    “你們二人既然要做夫妻, 夫妻一體,只去一個便是?!?/br>
    *

    臨陽城外,礦場又是一番腥風血雨,蒙面人照例提著那串血淋淋的人頭竄入山林。臨陽城內(nèi), 瑞豐樓前鞭炮齊鳴、分外熱鬧。

    陳寶兒喜滋滋地站在門口,用眼覷著殷俶等來人。正要一一迎進去, 殷俶卻陡然站住腳,擋在門前。

    “既然是宴請, 爺素來不喜兵甲這等兇煞之物?!?/br>
    他揮揮手, 讓身后帶刀的三思等人揮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官白纻也被他從巧妙地逼退幾步, 站到那三思身后。

    陳寶兒聞言,眼中滑過些許暗芒, 面上仍舊堆笑:“殿下說的是,咱家同樣不喜刀兵。你們這些人耳朵聾了不成?還不退下!”

    他冷聲喝退身后稅監(jiān)署的護衛(wèi),一轉(zhuǎn)頭, 仍舊滿臉堆笑:“殿下請?!?/br>
    殷俶提腳就要進去, 忽而輕輕側(cè)頭, 看了一眼官白纻。待對方覺察,就要抬頭的前一刻,又即刻轉(zhuǎn)回視線,不露絲毫痕跡。

    官白纻眼睜睜看他獨自走進樓內(nèi),又礙于是要緊場合,不敢隨意出聲攪擾,只能將兩手掩在袖中,一點一點攥緊。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他們一行人就這么站在門前。周遭看熱鬧的百姓也逐漸散去。又過了不知多久,已是夕陽西斜,火紅色的晚霞如波濤,將這座瑞豐樓卷入沸騰的紅海中,于不詳?shù)钠G麗中透出些許詭異的沉沉暮氣。

    瑞豐樓今日被包了場,自然不會有其余人進出。開始時,那樓里還會有些許推杯換盞、酒酣耳熱的喧鬧聲傳出??傻酱藭r,樓里已是一片死寂,聽不見半分動靜。

    三思持刀,橫跨一腳,與官白纻并肩而立,“官姑娘,在下瞧著眼前的情形似是有些不對勁?!?/br>
    他額上冒出層細密的汗,神情里有些許凝重。官白纻兩手已經(jīng)沒有多少知覺,整個掌心都至于酸麻。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地等著。

    這樣無力的瞬間,不止這一次。前世也是如此,那么多時候,只能眼睜睜看他一個人走進虎xue龍?zhí)?,看他的身影被各種詭譎的陰影吞沒。

    他無上尊貴,卻仍舊同她一般,最后仍舊是形單影只。所以這些時日,她慢慢思忖著,之所以要執(zhí)意待在他身邊,或許也有這些緣故在。唯有在他身邊,她才不會覺得孤獨、漂泊無依。

    他已是她世間唯一的棲枝,就算自己嫁了人,或許也仍舊不會有真正的歸屬感。她的歸宿就是殷俶,不論自己身在何處。

    或許,他也早已知道。

    就在這時,從瑞豐樓旁的暗巷里,忽然滾出一個人來。

    他灰頭土臉、滿臉皆是血痕,哭叫著跪倒三思腳邊:“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二人定睛去看,那衣袍雖已臟污,仍舊能看出絳紅的官袍顏色。這樣想來,也只有跟著殷俶入瑞豐樓的那些臣子。然而他整張臉皆是觸目驚心的血痕,早已看不清樣貌,一時也難以分辨真假。

    三思急了,俯身下去,雙目赤紅,“發(fā)生了何事?快細細說與我聽?!?/br>
    “我們隨殿下方入席,陳公公等人初始招待得甚為周詳??烧l知酒過三巡,席內(nèi)眾人皆腹痛難忍,口嘔黑血,雙目凸起。我素來不飲酒,因而逃過一劫??赡顷惞娢胰曰钪屯蝗粡钠琳虾笳俪鍪當?shù)名兵甲,朝我殺來。我使勁最后一點力氣,才從那虎xue龍?zhí)独锱艹鰜??!?/br>
    “什么?他區(qū)區(qū)一個閹人,誰給他的狗膽,敢謀害皇子?”

    官白纻冷笑,復(fù)又攔在三思身前:“你且聽他一面之詞,既然有兵甲追殺,先不說你臉被毀成這樣,哪里來的運氣能活著逃出來。就算你句句屬實,那為何方才樓內(nèi)風平浪靜,未曾聽到兵戈之聲?!?/br>
    那人不理官白纻,反而往那三思身后避去,一個勁兒地哭喊著,敘說樓內(nèi)的慘象。當他細講到皇子的一個隨行太監(jiān)如何被捉弄、死后又被如何欺辱時,三思的臉已經(jīng)漲成了豬肝色。

    三思從腰間抽出長劍,轉(zhuǎn)頭向剩余的護衛(wèi)大喊道:“速與我闖入瑞豐樓,拿住那賊人,為殿下報仇!”

    那些侍衛(wèi)聞聲,齊聲應(yīng)和,與陳寶兒留下的侍衛(wèi)纏斗在一處。

    官白纻再度攔到三思面前,眉眼里透著幾分悲涼,若是旁人,她也懶得多言。只是她對三思,終是有幾分情分在。這雖是個莽撞的,但卻是那宮中難得的干凈心腸,“就算你現(xiàn)在進去,殿下已死,我們既不知樓里是否還有其他埋伏,也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不過白白送了性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