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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妾(雙重生) 第24節(jié)

    另一個(gè)則被四五人鉗制住下巴和四肢,牢牢按在地上。

    “殿下,臣抓住一個(gè)賊人,其余人似是在那信號之后,便都退卻了?!?/br>
    錦衣衛(wèi)指揮使王禎掀起衣袍,不顧地上的血污,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

    “知道了,押回去。”

    這時(shí),躲在屏風(fēng)后的官白纻一行人才走出來。高年仍舊攥著官白纻的腕子,神情空茫。

    自那錦衣衛(wèi)神兵般的從東側(cè)那矮樓連接的走道出現(xiàn)在三樓,然后埋伏進(jìn)他們的房間開始,他松下心弦,那陣陣的恐懼與后怕自然讓他的神智徹底混沌。

    那陸蓁蓁站在一旁,也是滿臉驚懼,神情遲緩,一步都離不得殷俶,宛如那驚弓之鳥。

    官白纻比那王禎先到碧海樓,查探到殷俶在三樓后,就囑咐了王禎,那流民作亂是從下往上,他們便在那高層上候著,非必要不會(huì)硬搶著下去,混入那流民中,確保萬無一失。

    至于她為什么斬釘截鐵地言稱必有流民作亂,他王禎有再多疑問,她也不必解釋。

    幾人都坐在原處,平復(fù)了些許心情后,這才起身朝外走去。

    “小心!”

    又是官白纻一聲厲喝,高年被暈乎乎地按住后脖撲倒在地板上。

    他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只覺背后忽然落上一片輕云,帶著女子獨(dú)有的柔軟與馥郁。在這濃煙與血腥味兒彌散的地方,她身上那點(diǎn)淺淡的皂角香氣清清淺淺地縈繞在鼻側(cè),竟然讓他生出幾分有恃無恐的安全感。

    官白纻護(hù)著高年躲過暗箭,瞧人已經(jīng)暈了過去,就要叫人將他抬回高府,卻聽到身后傳來陸蓁蓁凄厲的哭聲與三思撕心裂肺地嚎叫。

    她猛地回身,殷俶正爬伏在陸蓁蓁懷中,雙眸緊閉,左胸口處的布料被鮮血暈染,身后露出半支箭尾。

    第32章 兩相疑(八)

    這是一場雪,天地萬物都在這冷淡又寒涼的顏色里寂靜下來,每一片雪花都沉沉地落下,帶著蕭瑟的寒意。

    他看見一只潔白秀美的手,五個(gè)指甲修剪得很是圓潤。只是這么美的指甲沒有如宮中的其他娘娘般染上奪目的豆蔻色,而是保留著天然的淡粉。

    然而即便如此,這只手仍要比那些戴滿了寶石、染了鮮紅豆蔻的手要美上幾分。

    它是那大歷第一美人的手。

    現(xiàn)在,這只手正卡在一只白貓的脖子上,逐漸收緊。

    那貓兒瘋了似的掙扎、毛發(fā)盡豎、不大的軀體在半空中痙攣扭動(dòng),露出利爪狠狠地抓撓著那個(gè)女人的手臂。一道道刺目的傷痕、那只貓恨不得生生剖開她的手臂。

    可她沒有半分退讓,仍舊自顧自地收緊手掌,眼里含著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偏執(zhí)與痛恨。

    他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看著天上的雪落下,落在她已經(jīng)發(fā)暗的鳳冠和露了線頭的鳳袍上、落在那只傷痕累累的手臂上、落在那只貓兒溫順地垂下來的白色頭頂,然后逐漸消弭。

    他找不見雪的蹤跡,卻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血從傷口里流出,一滴一滴地砸進(jìn)雪地里,留下微小的紅黑色洼地。

    他可憐她,連殺只畜牲,都要親自動(dòng)手,將自己傷成這副模樣。

    “叔遠(yuǎn)”,他瞧見她舔了舔干澀的唇角,笑道,“今日可溫書了?”

    女人聽不見他的回話,忽然發(fā)了慌,將那手中的貓尸遠(yuǎn)遠(yuǎn)丟開,把一雙顫抖得如同那秋風(fēng)中枯葉般的雙手藏進(jìn)袖里。

    她努力維持著臉上體面的笑意,低頭看過來,“可習(xí)字了?”

    “可有作文章?拿來給母親瞧瞧。”

    “有沒有作畫?有沒有讀棋譜?有沒有習(xí)琴?”

    “殷俶!”

    他瞧見她越走越近,臉上的淚混著廉價(jià)的脂粉掉下來,神情癲狂??伤难圻€是只盯著被她丟開的那只貓兒。它小小的身子落在那雪地里,蓬松的皮毛便與那雪化為一色,大概一會(huì)兒,便會(huì)被雪埋掉、再也找不到了。

    “我兒,娘親說過,你要爭氣?!?/br>
    女人冰涼的手指捧住他的臉,他似乎能從她的掌心里嗅到那只貓皮毛里溫?zé)岬臍庀ⅰK鵁o數(shù)次將鼻尖探到那只貓兒的毛發(fā)中輕嗅,感受著鼻尖傳來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溫?zé)幔鸵稽c(diǎn)點(diǎn)鮮活。

    可現(xiàn)在,這些氣息越發(fā)地提醒著他,那只貓真的在這只手中短暫地停留過,又很快地消亡了。

    “我說過,你要爭氣,要知禮。”

    “你未來是我大歷的儲(chǔ)君,如何能玩物喪志?”

    “不規(guī)范自己的言行,肆意放縱自己的私欲,你難不成想成為他嗎?”

    她的神情又忽然從癲狂中溫和下來,多了幾絲耐心和凄愴,“你告訴娘親,你將來,也要成為他那樣的人嗎?”

    “也要將娘親冷落在這深宮里,宛如那卑賤的蓬蒿、任由別人欺凌、侮辱嗎?”

    他的心里并無幾分波動(dòng)。又或者,該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探進(jìn)雪里的手不知為何,生出些許力氣。

    他慢慢地抬起手,握住她窄窄的手腕,迫使她將那只手從自己的面頰上離開。

    他抬頭,面上露出幾分愧悔之意。

    “兒臣知曉。方才娘娘說的那些,兒臣已然習(xí)過?!?/br>
    “然學(xué)無止境,是兒臣耽于貓嬉、荒廢了時(shí)日?!?/br>
    “兒臣領(lǐng)罰。”

    他瞧見她展顏一笑,歡歡喜喜地跑進(jìn)內(nèi)殿。趁著她離開的間隙,沖到那貓兒身前,將那具已然冷透的貓兒揣進(jìn)袖子里。

    向她認(rèn)罰,就是為誆她去內(nèi)殿尋柳鞭。

    他已然僵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fù)崦渲心秦垉旱募贡场?/br>
    這是他的東西,但他留不住。

    然后,袖中的貓忽然化作一團(tuán)烈焰,燒灼著他的衣袖。帶著仇恨與泣血的質(zhì)問,他在灼身的痛楚中與漫天的火焰與濃煙中,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一個(gè)女子。有一支暗箭、直刺她的脊背。

    他渾身流動(dòng)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停滯下來,這一瞬間、雪、貓、火焰、濃煙,俱都消散不見,只有那宛如野獸般的黑暗張開猩紅的口,那只箭矢化為它的爪牙,直直刺向那女子纖弱的背脊。

    下一刻,他左胸陡然一痛,一支利箭貫胸。

    他顧不得自己,連忙抬眼去瞧那女子的安危。

    卻見那女子轉(zhuǎn)過身來,手中還扶著個(gè)長相輕浮又涼薄的男子。

    他瞧見她對那人笑,低低地詢問那人有沒有受傷;瞧見她站在屋檐下勾著他的衣袖癡纏著要他聽自己彈琴、看自己繡花;瞧見她伸出雙手,神情嬌憨地軟語央告著,要他講完昨夜床榻間只講到一半的話本……他見她歪著頭,臉上的笑明亮又嬌美,像是三月開在河邊的桃花,那么美,又那么陌生。

    殷俶低頭,就瞧見自己的左胸破了個(gè)大大的窟窿,是個(gè)黢黑的洞,肚腑里的臟器混合著血液流出來,那血是黑色的,摻著毒。

    他抬頭,恰好對上一雙猩紅的獸眼。黑到似乎囊括了整個(gè)深淵的眼瞳,數(shù)條鮮紅的血絲在那眼眶中崩裂、四散到眼眶四周。那高挑的眼尾猶如開了刃的刀劍,叫囂著要飲血。

    那雙眼里,流淌著瘋狂又殘忍的情緒,像是一只被傷透了的猛獸,帶著要將這天地都?xì)€(gè)干凈、殘忍又陰狠的怒意。

    奇怪的是,他不害怕這雙眼睛。更甚,他覺得這雙眼,莫名的熟悉。

    ***

    官白纻緊緊握著殷俶的手,疲倦地靠在那馬車壁上。她將人半攬?jiān)谏砬?,護(hù)住他的傷口,只覺兩眼發(fā)黑。

    似乎只有這些時(shí)候,他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靠在她懷中,不再一刻不停地算計(jì)籌謀。

    唯有受傷的時(shí)候,才肯向她服軟、才肯以這樣弱勢的姿態(tài)面對他。

    她握著他汗津津的手,憂心如焚。

    殷俶面色發(fā)白,嘴唇還直直地抿著,像是在與什么東西置氣,那眉心也緊緊蹙起。官白纻見狀更為擔(dān)心,連忙俯身去看,卻訝然地瞧見他眼角似乎還有幾分殘存著的濕意。

    這是,怎么了?

    她連忙去摸他的眼睫,心疼、惱怒,各種復(fù)雜的情緒混雜在胸腔中,卻聽見他陡然張口,好像在說著什么。

    官白纻俯下身,將耳朵湊上去,耐心地聽。

    “蓁蓁,別怕。”

    所有的情緒,陡然被澆了個(gè)干凈。

    她掏出帕子,為他擦去眼角的濕意。

    官白纻覺得,她似乎是被扒光了衣服丟進(jìn)那雪地里,任由來來往往的人羞辱嘲弄。

    她陡然笑了笑,心中升起濃重的屈辱、悲憤,甚至還有幾分對自己隱隱的嘲弄。

    她知道,殷俶很惜命,惜命到近乎涼薄。

    哪怕前世與他同甘共苦那么多年,攀涉過那么多險(xiǎn)境,她都從沒有奢望過有朝一日能得殷俶的以命相護(hù)。

    所有熟識他們的人都知道,殷俶有兩條命,一條是自己的,另一條是官白纻給他的。

    可現(xiàn)在,為了一個(gè)女人,他連命都不要了。

    官白纻分不清自己的心中現(xiàn)下到底是什么滋味,有妒意,恨毒了那陸蓁蓁;更有悲意,哀憐她自己。

    似乎不管她如何做,哪怕是豁出去一條性命,在殷俶心里,都比不過陸蓁蓁的一根手指。甚至,陸蓁蓁什么都不用做,她只消站在他身后,嬌弱又無依地挽住他的袖子,就能讓他甘愿以命相互。

    那她前世到底算什么,今生又算什么?

    頭一回,官白纻面對著殷俶,竟然生出些許退避的心思。她胸口悶悶的痛,不痛快極了。

    瞧著那箭傷不在要害,官白纻索性掀開簾子,喚三思進(jìn)來,自己從馬車?yán)锿肆顺鋈ァ?/br>
    三思剛踏上馬車,就見那原本還在昏迷的男子忽然睜開眼。

    那雙隱藏在濃重夜色中的眼,黑沉沉地瞧著馬車的車頂,看不清情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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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兩相疑(九)

    陸蓁蓁坐在那晃悠悠的馬車?yán)? 懷中緊摟著琴囊。剛剛死里逃生的丫頭白芷正跪在她腳邊,為她捏著酸軟無比的雙腿。

    那流民沖進(jìn)來的時(shí)候,白芷雖然在樓下, 但她是個(gè)警覺的,又站在后面, 當(dāng)時(shí)就繞著小道跑出了碧海樓,這才留得一條性命在。

    她見陸蓁蓁神情郁郁,似有什么憂心之事, 便開口詢問,“姑娘這是受驚過度,可不要再想了,不如先歇上一歇, 松松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