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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妾(雙重生) 第10節(jié)

    打頭腳夫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落進(jìn)了肚皮里,他仰天哈哈一笑,將酒碗擎起,一口飲盡。

    那個(gè)狗官嫌棄山路崎嶇難行,從西南出來便不再與他們同行,而是繞道從江南回京。他心下哂笑,卻也不敢明著譏嘲。

    “爺,你們這箱子里運(yùn)的是何等寶物”,那掌柜看見有腳夫神神秘秘地端著一小疊清水,掀開箱蓋放了進(jìn)去,疑惑地詢問道。

    “不該管的便不要多嘴,當(dāng)心掉腦袋?!?/br>
    腳夫厲聲呵斥,那掌柜也不惱,只是笑容可掬,低頭不語地抬腳走進(jìn)了灶房。

    半注香后,掌柜用肩上的白巾擦去臉上的脂粉,露出張銳利年輕的面容。在他身后,還有幾個(gè)身著勁裝的年輕武士。

    這幾人繞回大廳,所有喝了酒的腳夫都暈倒在桌上,幾人迅速扒掉他們的衣物換好。打頭的那位年輕人見幾人換好衣物,轉(zhuǎn)身返回灶房,再回來的時(shí)候,手里提著把一尺有余的剁骨刀。

    “小旗,這箱子是空的?!庇袀€(gè)人毛手毛腳地掀開蓋子,朝里面去看,神色大變。那被稱作小旗的男子迅速走到那人身旁,探頭去看,果然空空如也。他不由得一驚,神情也緊張起來。

    壞了,那個(gè)李經(jīng)延當(dāng)真是個(gè)精明的人物?,F(xiàn)在看來,真正的東西應(yīng)該是被錢穆真悄悄帶走了。這山中的一撥人是李經(jīng)延設(shè)置的障眼法,一旦這撥人出現(xiàn)問題,錢穆真那邊便會更加小心,再下手可就難了。

    現(xiàn)下他們不但不能立即離開,還要裝模作樣地將這個(gè)空箱子抬到京都。

    被稱為小旗的男子只是在短暫震驚后就迅速恢復(fù)鎮(zhèn)定,不慌不忙地開始指揮幾個(gè)手下。

    “這幾人尸骨還需留著,以備我們金蟬脫殼。你們兩個(gè)把他們埋到酒家后面的坑里,剩下幾個(gè),同我把這間酒肆燒掉?!?/br>
    “再來一個(gè)人,立刻騎一匹快馬,將消息傳回京都?!?/br>
    有個(gè)猴子模樣的精瘦男子立刻跳出來,小旗在木桌上迅速寫下情況,粘好信封。那男子接過信,塞進(jìn)懷里,正要抬腳出去。

    整個(gè)客棧,忽然濃煙四起,兇猛地火舌瞬間舔舐上四壁,眨眼間黑衣男子們便被困入火海。

    不好,有埋伏。那領(lǐng)頭的男子當(dāng)機(jī)立斷,帶著手下朝外面沖去。誰知客棧打開的門戶忽然射入無數(shù)利箭,箭頭發(fā)黑,似有劇毒。幾息間便折損了一大半,即使有人踉蹌著跑出客棧,也被早早埋伏在外的利刃捅穿胸膛。

    深山中冒出滾滾濃煙,一行人騎在馬上,在濃郁的夜色中飛一般疾馳回京都復(fù)命。那衣袍獵獵,上繪龍首魚身,鮮艷的紅色因那夜色,竟如同干涸的血跡般,透著股壓抑的死寂。

    ***

    官白纻靠在石桌上,低頭去瞧那攤開的薄冊。她掃過上面的文字,心頭猛地一跳,抬頭去看殷俶。對方也正斂眉看向她,在等她開口問詢。

    “如若鴉娘沒有猜錯(cuò),這便是助貴妃娘娘榮登皇貴妃之位的寶冊的拓本?!?/br>
    “不錯(cuò)。”

    既是這等要緊之物,爺身在京都,如何取得。難不成他如前世那般,借了鄭國公的力。

    “爺,這是國公爺為您取來的?”

    “是也不是”,他聞言輕笑,“我依舊誆他派人去了西南,只可惜不是去劫寶,而是去送命?!?/br>
    這是借別人的籌謀削掉鄭國公在京營中的殘部,前世殷俶登基,國公爺?shù)谝徊奖闶穷I(lǐng)回了都督府,收攏殘部,捏住了京營的五軍,成為殷俶的心頭大患。他今生如此處理,官白纻倒也料想的到。

    “只是,若不是國公爺,這寶物必備仔細(xì)看護(hù),爺是如何取得?”

    “那李經(jīng)延與李習(xí)自作聰明,中途分道,讓那錢穆真以運(yùn)行李的幌子從西南走水路入京,一來更加快捷,二來有心人的視線都被有腳夫和守衛(wèi)看護(hù)的那行人吸引走,他錢穆真這邊自然可以高枕無憂?!?/br>
    “我不過料想到他們此策,提前差人在那水路中途必經(jīng)的幾個(gè)客棧候著,趁錢穆真松懈,撬開箱子拓印了這寶冊回來。”

    取得冊子自然是要有所動作,“爺是要反將他們一軍,改換了這冊子的內(nèi)容?”

    “自然。據(jù)他們?nèi)刖┲辽龠€有半月之久,我在水路幾處驛站安置的探子也并未撤回,只要從京都快馬加鞭送去,自然來得及調(diào)換?!?/br>
    官白纻沒有問殷俶這些探子是從何而來,她瞧著殷俶的神色,便知有事情吩咐給自己,“爺,可要鴉娘有何動作?”

    殷俶從懷里掏出第二本薄冊,攤開到石桌上,二者封面如出一轍,可打開后里面的內(nèi)容卻大相徑庭。官白纻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了他的謀算。

    前世,他看上去隱忍蟄伏、是在扎實(shí)謀算,可是官白纻清楚,不過是因?yàn)橐髠m心中對睿宗還心存幾分僥幸和期待。他以為睿宗是受了jian人蒙蔽、是信了李貴妃的挑唆、只是更偏愛表面風(fēng)流的殷覺,實(shí)則對自己這個(gè)嫡子應(yīng)當(dāng)還是有些許情意的。

    他在睿宗面前,去揭穿李貴妃和殷覺等人的謀算,盡管有鄭國公在背后敦促,也從不會主動設(shè)計(jì)反擊。

    已然是嫡長子,怎么可能不立他為太子?可是后來發(fā)生的種種,殷俶被睿宗送往西南剿匪、險(xiǎn)些喪命,又被睿宗立成收鹽稅的靶子被天下人唾棄……。

    “名正言順,就是最大的名不正、言不順?!?/br>
    殷俶勾唇,一雙眼如浸潤著溪泉的玉石,不見絲毫恚懣之色,他半闔下眼去看官白纻,纖長濃密的羽睫長而卷翹,只是看著你,便無故生出股繾綣的意味,“今生”,他頓了頓,“也只剩你一個(gè)了?!?/br>
    他這話,是告訴她,他對睿宗的所有父子念想已然斷干凈,只剩下官白纻一人是他可真正傾心相待之人。

    官白纻瞧了瞧她,舌尖兒泛起些許甜,她瞧不得他這種溫柔又纏綿的神態(tài),每每看見,那心里的貪念便會如荒草般瘋長。你既然視我為唯一可以信任在乎之人,那我倒是想問問,若與陸蓁蓁相比,你對于我們二人的情意,又是誰更勝一籌。

    她暗中掐了掐掌心,叫自己不要生出妄念。半晌后,官白纻拿起第二本冊子,“殿下想要多少本?”

    “不必太多”,殷俶攤開掌心,“不過是這朝中重臣,需人手一本即可?!?/br>
    “鴉娘會將這冊子拆了混進(jìn)繡譜里令京都里的印書局混印,絕不會露了行跡。至多十日后,鴉娘如何將這些物品遞予您?!?/br>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送進(jìn)宮來?!?/br>
    “十日后便是宮中選秀之日,你設(shè)法較閣老送你入我重華宮,作個(gè)女官。”

    殷俶眉眼彎彎,露出笑意。他這一笑,烏發(fā)玉冠、那午日的光細(xì)碎地落盡那兩泓清水一樣的明眸里,流淌著歷經(jīng)歲月風(fēng)霜沉淀出的情形自持與不露痕跡的銳意。

    官白纻這才驚覺,這個(gè)被他稱作“爺”的男子,雖然殼子里仍舊是前世那個(gè)經(jīng)歷眾多磨礪后心思深沉、不愿被隨意揣摩的帝王。但樣貌卻還是個(gè)實(shí)實(shí)在在、剛剛?cè)豕诘睦删?/br>
    他眼角眉梢方才褪去少年的稚氣,而生出幾分青年男子的清俊之氣。身姿頎長,前世的威勢卻還只是隱隱成型。就如那雖有大氣象卻還方才成年的幼龍,雖然知道對方的尊貴,卻難以生出過分的敬畏之心。

    她心里燎原的情愛之欲,隱隱有壓倒對他的畏懼之心的勢頭。

    便是他一直退避又如何,今生二人重來,她沒有如前世那般不光彩地入宮,他又親口承認(rèn)自己是他的親近之人。

    既然如此,她為何不能生出貪念、不能有獨(dú)占之念。她便要將陸蓁蓁那等人的影子從他的心中連根拔除,從此之后,除了自己,旁的女子便都不絕不能入他的眼。如若真有這樣的人,便休怪她心狠了。

    眼中滑過一絲幽暗的狠意,官白纻收拾了情緒,將書冊揣進(jìn)懷里。她撥了撥鬢角的碎發(fā),狀似不經(jīng)意地詢問道,“爺,可還記得鐘妙嫣?”

    殷俶只是看她,眼里難得生出些許茫然之色。

    “便是前世,貴妃娘娘安排與您在房事上開蒙的琴師之女?!?/br>
    “爺沒碰過她?!?/br>
    殷俶眼角眉梢透著股子漫不經(jīng)心的散漫。

    自然沒碰過,前世殷俶為殷俶在房事上開蒙的女子,就是菊花宴上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她。隨后,她便成了殷俶的宮妾。誰人少年不風(fēng)流,初嘗情愛滋味的殷俶與官白纻雖然青澀,但耐不住對于魚水之歡的好奇懵懂,二人也有過一段很是荒唐的時(shí)日。

    只是,那都是前世了。

    殷俶今生不想要她再作宮妾,那他自然是要納別的女子的。

    “那今世,爺可愿納她?”

    聽出她話里的癡怨,殷俶不動聲色,“自然是陛下與娘娘如何安排,我便如何遵從。這些事,不必違拗他們的心意?!?/br>
    官白纻只覺方才舒緩的心口,又梗住了。她不自在地撇過頭,即刻便要告辭離開,卻被殷俶再次拽住手腕,強(qiáng)硬地箍回石桌對面。

    “心機(jī)丟了不少,脾氣倒是見漲?!?/br>
    “鴉娘什么都缺,獨(dú)獨(dú)不缺滿腹的陰險(xiǎn)和心機(jī)”,她如此驕縱的情態(tài),殷俶也習(xí)以為常,官白纻只覺腕間一涼。她轉(zhuǎn)頭去看,自己腕間正掛著串珠子。

    那是一串佛珠,粒?,摑櫣饣?,狀如凝脂。官白纻將那串佛珠繞在腕上,透過日光,那串珠子反射出柔和而微微泛黃的光暈,細(xì)膩溫醇,白如截肪。上佳的羊脂白玉近于無瑕,好似剛剛割開的肥羊脂肪rou,而光澤正如凝煉的油脂。

    這串珠子無疑是由最極品的羊脂玉打制而成。

    她晃動著珠子,將手腕舉過頭頂,仰頭癡癡一笑。殷俶瞇著眼,也只是盯著她的腕子,卻不知是在看她手腕上的珠子,還是看那絲毫不遜色于白玉的凝雪皓腕。

    如此,便不會再惱了,果然還是得送點(diǎn)稀罕玩意兒哄著。想到現(xiàn)下重華宮空空如也的府庫,殷俶難得生出幾分對于錢財(cái)?shù)募逼戎椤?/br>
    “不惱了?”

    官白纻仔細(xì)揣好懷中的書冊,又用袖子攏住那串佛珠,陡然俯身湊近殷俶,趁著對方怔忪的片刻,伸出五指,似眷戀又似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不管爺如何,鴉娘都舍不得真惱了你?!?/br>
    她后退一步,抻開袍子瀟灑一拜,頷首,“鴉娘已與陸夫人商議,伯父會從中運(yùn)作,將鴉娘以女官身份送入重華宮,常伴殿下左右。”

    言罷,她當(dāng)即轉(zhuǎn)身離開。

    殷俶難得有些怔然,他眼瞧著女子裊裊娜娜的身影消失在小徑深處,不知怎得,心頭竟然生出些許不曾有過的惶恐。他抬手扶上還殘留著女子指腹余溫的面頰,再想去尋心里的那點(diǎn)心思,卻發(fā)現(xiàn)那情緒來得如此倉促,又消失得分外干脆,難以尋得。

    第13章 皇貴妃(八)

    若是在夏季,這當(dāng)是間清爽蕭肅的書房。因它藏匿在古槐蒼松的濃蔭中,室內(nèi)便必定是遍地綠意。從門入,入眼便是羅列整齊的書籍卷帙。從地板頂?shù)教旎ò澹瑥奈鲏﹃惲兄翓|墻及至南墻,誰來都要嘆一句書盈四壁、文山書海。

    抬腳左轉(zhuǎn)跨過半圓形的內(nèi)門,就進(jìn)到書房主人日常辦公之處。左手邊的墻上開一扇大窗,有古槐崎嶇嶙峋的褐色枝干從探入,恍若室內(nèi)擺放的盆景、渾然天成??上КF(xiàn)下已是秋冬,不見滿室的綠蔭。然而冬日特有的清肅日光照進(jìn)來,也別有一番簡凈的風(fēng)姿。

    右手邊陳列一古色古香的紅木古董架,上面陳列著各色文玩,大多繪有書畫。走過去細(xì)瞧,全部都是佛家典故。在最中央陳列著一半開的白玉扇,扇面薄如卵膜,上面居然還鏤空雕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竟是冷僻的《三世因果經(jīng)》: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br>
    “預(yù)知后世果,今生作者因?!?/br>
    房間內(nèi)再無其余字畫。再去看那書案,其上自然是筆墨紙硯齊聚。各樣都是奇珍異寶,處處昭示著主人身份的不凡。

    三思拿著信封進(jìn)門時(shí),殷俶正靜靜看著看向窗外。

    他順著主子的視線看過去,在那顆老槐樹后,正對著書房大開的窗戶,是宮內(nèi)一間廢棄的廂房。

    那里應(yīng)該是給侍候殷俶的女官或者姬妾居住的偏房,但因主子素來于女色冷淡,久而久之,這偏房便被廢置了。

    不知道對方為什么盯著那邊出神,三思也不敢隨意打擾。他只得捏著信封,默默走到桌案近前,低下腦袋不言不語。

    半晌后,殷俶將手中的茶碗置于案上,轉(zhuǎn)過身詢問道:

    “何事?”

    他的聲音中透露著些許被打擾的不悅。

    三思將手中送來的信件遞過來,殷俶接過打開,取出信紙,不緊不慢地讀了下去。

    片刻,他唇角上揚(yáng),這信里是匯報(bào)錢穆真所帶那祥瑞到了鹽湖一帶,正在休整。現(xiàn)下只等他將替換的寶冊送去,便可成事。

    他思忖片刻,有了決斷,提筆當(dāng)即寫下一封書信,封好后遞給三思。又點(diǎn)燃桌上的燭臺,將收到的那封信湊上去,燒成灰燼。

    “主子,今日宮中選秀,且貴妃娘娘那邊安排的姑娘也是今兒個(gè)入咱重華宮。宮里添新人,主子還是要露個(gè)面,可要奴叫侍女提前制備些衣裳過來。”

    “不必”,殷俶下意識地蹙眉阻止。

    那人是個(gè)外冷內(nèi)熱的鬧騰性子,若讓她知曉此事,怕又要好一番癡纏。

    想到此處,他猛然抬手按壓眉心,順勢遮住眼里的懊惱之色。

    “去備一身常服即可?!?/br>
    他竟是忘了,對方現(xiàn)在還未入自己宮院。

    也罷,今日過后,她便會回來,一切也都要恢復(fù)前世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