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嬌 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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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溶看了一會兒,忽然騎馬近前,這個時候終于有人注意到官家來了,跪倒了一大片,其中也包括剛剛那些貴女。就連高溶正兒八經(jīng)的表妹趙十一娘也是如此...她在趙娥那里是敢撒嬌,也比較隨便的,但在對她從來不假辭色的高溶這里,向來規(guī)規(guī)矩矩。 楊宜君也翻身下馬,將要行禮。 高溶阻止了她:“愛卿平身罷...愛卿方才說這不叫跑馬,那什么叫跑馬?” 楊宜君仰頭,正如高溶預(yù)料的一樣,她根本不怕他,一點(diǎn)兒也不怕,清清楚楚的聲音回答他:“跑馬要同走路喝水一般,不見一絲勉強(qiáng)...而且真真正正的跑馬要在山林中,要在原野上。” 總不會是在這小小天地里。 不是草場的地方不夠大,而是在這里跑馬的人的心被圈住了。 高溶沒有說楊宜君對,也沒有說她不對,而是道:“你與朕賽一次罷...你們賽馬也是有彩頭的,那朕也許個彩頭?!?/br> 高溶拽下了腰間的一件玉環(huán),然后看向楊宜君。 楊宜君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趙淼與她賽馬,也是出了彩頭的,他輸給了她一件玉佩。這種奇妙的相似讓楊宜君怔了一瞬,但她很快調(diào)整了過來,指著方才賽馬贏的彩頭:“下官并不用多少首飾,拿不住與官家等值之物...索性就以方才的戰(zhàn)利品算彩頭罷。” 高溶又怎么會在乎彩頭,所以楊宜君這樣說,他也就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 而后兩人策馬而出...這次楊宜君的馬不夠好,也不能像上次在播州對高溶那樣‘搶跑’,最后卻是輸了高溶半個馬身。 王榮立刻上前拍馬屁:“官家真是馬上如龍,行動如風(fēng)...啊,楊掌記也厲害極了。一個女子竟有這般厲害的騎術(shù)?!?/br> 然而這馬屁沒拍上,楊宜君聽到‘一個女子竟有’云云,就已經(jīng)老大不高興了,只不過不好當(dāng)面顯露而已。然而她就算不顯露,王榮這種察言觀色的神級選手又哪里看不出來? 至于高溶,也不見得被王榮的馬屁哄高興了,回頭看向楊宜君便道:“十七娘自小在西南之地長大,怕是能騎馬下山的...跑這般平坦草地,倒是有些屈才了——再者,我這馬也是龍駒,不是尋常寶駒能比。” 楊宜君的好勝心很強(qiáng)的,這一點(diǎn)高溶很早就知道了——察覺到官家言語中的一絲寬慰,甚至是‘討好’,王榮愣了愣,然后飛快地想明白了一切。 再然后就簡單了,王榮立刻附和高溶:“官家說的對極了!楊掌記今日輸了,實(shí)在是非戰(zhàn)之罪啊......” 第99章 千秋宮比起洛陽…… 千秋宮比起洛陽皇宮,當(dāng)然是輕松活潑不少的。洛陽皇宮講究的是威嚴(yán)、規(guī)矩,任何人,包括天子在其中都得收斂些。千秋宮就不同了,楊宜君到千秋宮以來,幾乎每隔兩三日就能遇到一回宴會、踏青會等大型游樂。 大家私下玩兒根本不算,這里說大型游樂,就是有高溶或者趙娥主持的游樂活動。 當(dāng)然,所謂的游樂當(dāng)然不只是普通的游樂,在這里也是有團(tuán)結(jié)勛貴文武,以及新歸附之地重要人物的意思。 這一日又是如此,宮中有游樂之宴,妃嬪、宮娥并貴族男女都聚集在‘千秋宮’非常大、非常美,本就專用于游樂的延福宮,彼此無分貴賤尊卑,共同游戲取樂——這其實(shí)也是舊唐宮廷的傳統(tǒng)了,燕承唐制,宮廷生活常見如此。 高溶就算貴為皇帝,身在其中也沒有人因此停下游戲。有些人是真的沉迷于游戲,沒有多想,有的人心里是不安,這會兒特別表現(xiàn)得興高采烈多的樣子,是在做活道具!讓這一出宮中游樂顯得更加精彩鮮活,使得貴人們高興而已。 高溶人在一處亭下,看一個教坊司樂人彈琵琶,一個舞伎近前表演,還有一個穿烏衣的樂官執(zhí)板,伴著節(jié)奏。樂聲很簡單,舞蹈只有一個人,反而更有可看之處。幾個宗室子弟都伴在高溶身邊,贊了又贊。 倒是高溶自己,或自斟自飲,或與稍微親厚些的宗室子弟說話,并不在意這些表演。 不多時,幾位宮妃聯(lián)袂而來,行禮之后笑著一旁坐了,也看表演。然而言談舉止之間,依舊關(guān)注著高溶,舉止作態(tài)看似隨意,實(shí)則是極用心的,務(wù)必要引起高溶的注意。 高溶一開始還隨她們,后面不耐煩了,起身就走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眾妃嬪是窘迫臉紅,宗室子弟則是你看我我看你,擔(dān)心高溶心情不好,連忙就跟了上去。 一般人遇到上峰心情不好,為了少觸霉頭,會選擇避開去。但這對至高無上的皇帝可不能!不能及時哄好,而是想著躲開...看似眼下是得了好,省了麻煩了,實(shí)際可不會有好果子吃! 幾位宗室子弟,后于王榮為首的幾名宦官,但也很快就跟上了高溶的腳步。高溶站在一片綠茵地中央,看到花叢樹木掩映下,貴族男女和宮人們都在玩樂,興趣也不大,轉(zhuǎn)頭對一位宗室子弟道:“二十七郎,今日天色好,打馬球如何?” 這位宗室子弟說起來也是高溶的堂弟,這一輩排二十七。 高溶雖然是問句,但誰又會反駁他呢?‘二十七郎’立刻應(yīng)道:“官家說的極是!今日天朗氣清,正適合馬球!說來,臣弟也幾日未打馬球了,正是手癢,一定要算臣弟一個!” ‘二十七郎’這樣說,其他人也連忙附和。有這樣一出,王榮就連忙吩咐旁邊的一個小宦官,讓他去通知各處管事、女官,立刻攢出一個馬球賽來。 而就在等著的時候,高溶忽然又往前走了幾步。王榮不明所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就明白了,心里暗嘆了一聲——原來是對面有幾個打秋千的女子,看著既有貴女,也有女官和宮娥。 楊宜君就在其中。 她是女官,地位不高不低的,也不知是不是不愿意受一些人的奉承(高溶對她另眼相待后,就有不少人討好她了),此時也不要人推秋千,就自己打秋千。 而且楊宜君沒有坐著打秋千,而是踩著秋千畫板,抓緊兩側(cè)繩子打立秋千。她有打秋千的技巧,不要人推,也能越打越高,不一會兒秋千蕩起來幾乎要與地面平行了——她打的高興了,一時笑起來,讓王榮都覺得意外。 楊宜君在宮中是很少笑的。 旁邊的宗室子弟也看直了眼...人在千秋宮這邊,規(guī)矩不如宮里重,女官除了男袍外,下了值也可以穿漂亮衣裙。楊宜君今日就梳朝天髻、穿彩繡衣服——雪膚紅唇、烏發(fā)黛眉、衣服鮮美,于旁人看來,只有神妃仙子才有這樣的了。 不少知道高溶對楊宜君另眼相待的宮人,今日第一次見楊宜君,心里也說‘難怪’!難怪官家如此看重。也難怪官家以往對后妃總是冷冷淡淡,原來不是心思不在婦人身上,而是官家十分挑剔...他們以己度人,只能是這樣想。 楊宜君玩了一會兒秋千,一會兒不用力了,秋千自然慢慢落下,她也自己跳了下來。 “十七娘?!备呷茏呓艘恍?,在她身后叫了一聲。 楊宜君回頭,不知道是不是高溶和趙淼太像,又或者今天和她與趙淼第一次見有一些相似。楊宜君忽然怔了怔,臉上是運(yùn)動過后的紅暈,燦若玫瑰,嫵媚嬌麗,眼睛里仿佛有春水汩汩而出。 高溶是見慣了美女的,或許沒人比楊宜君更美,但總有那么一兩個與她只差一線,甚至仿佛——具體高低,要看評價的人喜歡哪一種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他也被純?nèi)坏娜莨馑鶓?,不像是一國之君,而像是懵懂少年。這個世界上美人有很多,或許在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有女子比楊宜君更美,但‘楊宜君’也只有這一個。 高溶越來越清楚,他看到楊宜君,可能與容貌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在那個晚霞很美的傍晚他見到她,他以為自己不過是好美色,然而,這只是她那么美麗,給他的錯覺。從來和別的都不相干,與‘楊宜君’有關(guān)。 楊宜君叉手行禮:“官家?!?/br> 高溶更走近了一些,低聲與她道:“我與宗室貴戚子弟打馬球,你也一道來看罷?!?/br> 不遠(yuǎn)不近綴著,都很機(jī)靈沒有近前的宗室子弟,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就道:“那就是如今名聲都傳到宮外的‘楊掌記’?” “只能是她了罷,傳聞不是說才比謝、蔡,貌如燕、環(huán)...若這個不是,我再想不出誰是了。也難怪七哥只是見一面,便想向官家索要,以至于惹出事來?!薄吒纭褪菨h王世子高瀘。當(dāng)初他向高溶求楊宜君后被禁足,沒頭沒腦的,誰也不知道緣故,后來宮里傳出高溶看重楊宜君,大家就有數(shù)了。 大家心里有數(shù)之后就不同情高瀘了——一點(diǎn)兒眼力都沒有!就算那個時候官家與‘楊掌記’之事沒有傳出來,那樣一個美女,官家日日帶著,那是能開口索要的嗎? 這種情況下,一般的美女也罷了,這樣出類拔萃的美女,官家肯定是要留給自己的??! 今天見了楊宜君真人,他們更加肯定這一點(diǎn)了...這樣的美女不留給自己,那不是傻了嗎!也就是這種時候,才越發(fā)覺得做皇帝好,可以毫不費(fèi)力地?fù)碛羞@樣的絕代佳人?!^代佳人’或許沒有那么重要,但絕代佳人多代表的稀有寶貴,以及稀有寶貴背后的權(quán)力,那實(shí)在是讓人目眩。 又過了一會兒,馬球賽準(zhǔn)備完全。馬球場上高溶與一些貴族青年下場,四方看臺則是略比球場高一些,方便觀看...楊宜君便被關(guān)照在了都是女眷的看臺上,周圍既有宮妃,也有高家的公主、郡主等等。 大家并沒有因?yàn)闂钜司纳矸葑畹途涂床簧纤?,身在?quán)力的漩渦,她們太知道最位高權(quán)重的那個人到底能決定什么了!只要天子喜歡,別說她如今只是個八品女官了,就是更卑微低賤,明天也能一步登天! 不過,一些人從沒見過楊宜君,此時因?yàn)楹闷妫袝r不時偷看她而已。 “果然是天姿國色,難怪官家...”“官家自小就不在婦人身上用心,如今...”“就是她啊。”“果真名不虛傳?!薄奥犝f啊...”...... 議論聲時不時就有,故意壓低了聲音的,在嘈雜的馬球場周圍,楊宜君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只能聽到零碎語句——她也盡力不去在意,聽清楚了又能如何呢? 場上馬球賽慢慢熱鬧起來,在一次進(jìn)球之后,高溶與身邊隊(duì)友道:“可惜,四哥不在,不然今日馬球賽就更好了?!?/br> 大家都知道高溶說‘四哥’,不會是兄弟們中排行第四的那個,高家這一輩排行第四的已經(jīng)死了,一個排行就空著。他說‘四哥’,是趙家排行第四的趙祖光!兩人雖然是表兄弟,卻是比親兄弟關(guān)系更好。 前些日子趙祖光拒了高溶讓他主持賑災(zāi)的事,后腳就問了他的心意,知道他不耐官場上的爭斗,想回到軍種,就點(diǎn)了他去南邊了——如今燕國需要征服的也就是南面的吳國和梁國了。 趙祖光要去的地方,正是軍事對峙區(qū)。 隨意說了一回,高溶拉了拉韁繩,馬兒便往女眷看臺方向走,最終走到了楊宜君面前。因?yàn)榭磁_本身比球場高一些的關(guān)系,這個時候楊宜君和馬上的高溶是視線平齊的。 高溶向楊宜君道:“十七娘可會打馬球?” 楊宜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 高溶向楊宜君伸手:“既是如此,十七娘也來玩玩——二十七郎?” ‘二十七郎’跑馬而來,又停住了。 “你先歇一歇,叫十七娘換你。” 楊宜君是可以拒絕高溶的,但是高溶已經(jīng)向她伸手了...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屈服于這個天下最有權(quán)勢者的權(quán)勢,完全的不得已,還是多少有些愿意——他那么像趙淼,她對他怎么可能全然無動于衷。 楊宜君的手放在了高溶手中,高溶用力一拉,就將楊宜君抱到了懷中,令她坐上了自己的馬。而她自己卻是翻身下馬,上了一旁‘二十七郎’的馬。 之后的馬球賽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楊宜君的馬球打的挺好的,至少在一群貴族青年中不拖后腿。但也僅此而已了,之后的馬球賽氣氛其實(shí)是有些怪的...有些人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打了。 之前大家知道要給官家賠小心,既要讓官家感受到大家在用心打,有競技的樂趣。與此同時,又得順著來,務(wù)必保證官家最后能贏,而且贏得漂亮! 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一個女子上場了,該怎么打?也給她放水嗎?看官家那么喜歡應(yīng)該吧??墒枪偌液退皇且粋€隊(duì)的??!于是大家都坐蠟了。 馬球賽之后,楊宜君越發(fā)冷淡不愛笑了...她在球場上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向來是不怕看的,但那一刻她也感受到了種種不懷好意、曖.昧猜測帶來的巨大壓力——其實(shí)她很清楚,以她的性格,那些壓力根本不算什么,她從來都可以視若罔聞。真正讓她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另有其人。 是高溶,也只能是高溶。 對于楊宜君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高溶在馬球賽之后沒幾天,就找了個機(jī)會帶著一些人馬跑了,去北巡了。大臣們是有追上他們,但追上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經(jīng)跑出去了,也不可能捆回來罷!于是北巡繼續(xù),只不過要接受大臣們增派的人手。 高溶離開,對于現(xiàn)在的楊宜君來說,是一件好事,至少一段時間內(nèi)她不用再被巨大的壓力擠壓了。 “是楊掌記嗎?”墻根子底下,花叢旁,三個小宮女竊竊私語。 “對,就是她!大家都在談?wù)f,她什么時候去后宮做娘娘呢!官家真是十分愛重她?!?/br> “說不定這次官家北巡歸來,就該辦這事兒了!” “聽說官家有意叫她繼續(xù)做女官,若是后妃,反而不好日日陪伴在身邊了?!?/br> “也是,若是妃子,若不想叫人‘群起而攻之’,好歹得勸官家雨露均沾罷,更不能官家處理國事時也一直陪伴?!?/br> ...... 歐陽法滿看了看楊宜君,見她神色不變,松了口氣,道:“別與那些小宮女置氣,宮里的宮女還好些,千秋宮這邊的宮女往往管教不嚴(yán),私下就如那市井婦人一般嚼舌根...這般無忌地議論官家事,呵,若是真有人追究,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楊宜君搖了搖頭,她也不喜歡這些議論,但這些閑言碎語其實(shí)并不能讓她這樣心志堅(jiān)定的人有什么動搖...在高溶不在的當(dāng)下,沒有了那一層壓力,閑言就只是閑言了,根本傷不到她,這些人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說。 第100章 皇帝不在的日…… 皇帝不在的日子,后宮的日子更平靜了。后妃們有時覺得度日如年,有時又覺得一天一天挨過去,時光太匆匆。 楊宜君在微妙的氣氛里倒是安之若素...高溶不在,她的心里松快了很多,仿佛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被搬開了。直到太后趙娥宣布回宮,后妃、宮人們跟隨,她也是低調(diào)做事的樣子。 然而她低調(diào)做事又如何?高溶對她另眼相待,她就永遠(yuǎn)不可能平平常常,安心在尚宮局搞事業(yè)了...事實(shí)上,議論她的人越發(fā)多了。 “我昨日見了尚宮局的楊掌記,真是國色天香!” “你還說楊掌記?這話說遲了!鄧尚宮已經(jīng)遞了她的牌子上去,叫她補(bǔ)新空出來的典記之職呢!如今該叫‘楊典記’了!” “別看平日尚宮局女官們大義凜然,最講究個規(guī)矩、風(fēng)骨,以為自己與朝堂上的相公們是一樣的...實(shí)際也是沒骨氣!這就開始討好人了?” “誒!不能這樣說,哪怕是掌印女官,也是皇家奴婢么...真要說外頭的相公,對著官家,難道就真的那么硬骨頭么?” “說起來,如今誰不愿意去討好楊掌、楊典記,只可惜沒什么門路,楊典記也不像是隨便接納人的樣子?!?/br> ...... 趙十一娘在壽仙宮左近閑逛,不期然竟聽見了幾個宮人竊竊私語,議論些不該議論的話...不過她也沒有打斷,反而在身邊婢女、宮人的緊張中,湊的更近一些,聽了個清楚。而聽完之后,她的心情就談不上多好了。 回到壽仙宮,她對身邊的宮女道:“你說我比那個司記司楊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