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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干了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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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定成,陳氏內(nèi)心高興,沖余晚媱笑道,“立規(guī)矩是為你好,你心里莫怨怪我。”

    余晚媱微低頸,“我明白母親的苦心?!?/br>
    她今兒特意穿的青緞琵琶襟交領(lǐng)褙子,脖頸正正好被遮掩,但稍一低頭抬頸,還是能依稀瞧見痕跡,再看她面有疲態(tài),那唇上涂了唇脂也蓋不住紅腫,可想昨夜?fàn)顩r。

    陳氏暗啐她下作,面上仍是一副和氣像。

    陸恒用罷膳。

    “瑾瑜,眼瞅著近年關(guān),你看要不要挑個日子接老爺回府,”陳氏喊住他。

    威遠(yuǎn)侯陸韶安這幾年都在霧靈觀修行,尋常時候不在府里,也就陸恒跟余晚媱成婚的那晚回來過,第二日大清早就走了,余晚媱同這個公公只打過一次照面。

    “我不得空,母親叫人去接吧?!?/br>
    陸恒接過身后丫鬟遞來的茶水漱口,隨后看一眼余晚媱,道,“過會兒來書房一趟?!?/br>
    余晚媱輕應(yīng)著好,面前的飯再吃不下一口,手心全是汗。

    “瑾瑜,瓔兒總跟我嚷嚷著想哥哥,你若有空記得常去她屋里坐坐,”陳氏道。

    陸恒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堂屋離去。

    陳氏再轉(zhuǎn)向余晚媱,翹著唇角,“瑾瑜疼瓔兒,你這個做嫂子的可不能吃味?!?/br>
    余晚媱彎笑,“母親說的哪里話,二meimei體弱多病,不說爺,就是我也難免心生疼惜?!?/br>
    陳氏嗯著,又問她,“萬壽圖繡好了嗎?”

    “再有兩日就送來給母親,”余晚媱道。

    陳氏頗滿意,便放她回去潭棠院,等她一走,陳氏才冷臉子對李mama道,“挑她進(jìn)府原就是因她沒依仗,日后好發(fā)落,哪兒料到她如此輕狂,你到時候讓她多吃幾個教訓(xùn),給我扒掉她一層皮?!?/br>
    --

    余晚媱進(jìn)書房時,陸恒在看一份狀紙,她立在門邊,沒有再往前。

    陸恒把狀紙遞給她,“看看。”

    余晚媱拿到狀紙倏然愕住,這份狀紙狀告她爹欺上瞞稅,勾結(jié)鹽梟倒賣私鹽,狀紙末端署名何祿。

    何祿是她和哥哥的老師。

    余晚媱手一抖,腦中全是空白。

    “這是江南鹽院那邊送來的狀紙,何祿你應(yīng)當(dāng)熟悉是誰,不用我多說,”陸恒說。

    狀紙在余晚媱手中如千斤重,何祿在余家教書有十來年,和余家人甚是親厚,現(xiàn)今他來告發(fā),幾乎能釘死了余忠旺販賣私鹽的罪行。

    陸恒盯視著她,她的神色迷茫無促,渾身戰(zhàn)栗,可能他再說一句,她就會控制不住哭出來,和她成婚這么久,陸恒甚少見她這般失態(tài),她總是不悲不喜,像個木頭人,只除了昨晚,她在他懷中婉轉(zhuǎn)嬌泣,推拒著又絞纏著,像索命的艷鬼,要把他拖入深淵,讓他萬劫不復(fù)。

    余晚媱滯了良久,對他道,“我想見見何先生?!?/br>
    她爹親口說了被冤枉,外人說什么她都不會信。

    “何祿死了,”陸恒道。

    余晚媱咬緊牙關(guān),逼迫著自己冷靜,“爺是明事理的人,現(xiàn)下死無對證,難道您不徹查,就打算結(jié)案?”

    “你想怎么查?”陸恒接話問。

    他久居上位,周身威嚴(yán)極重,尋常人見著都會發(fā)怵,如今余晚媱頂著他的目光,后背浸出汗,卻依然道,“爺辦案講證據(jù),這份狀紙上只說了罪行,沒有指出罪證,既然說我爹販賣私鹽,這其中關(guān)節(jié)是不是該查查,我爹一人不可能只手遮天,總該有同伙合作,私鹽是哪個灶戶生產(chǎn)的,是誰私售的,又是誰掌舵鹽船的,我爹能將私鹽重斤夾帶,那些營汛、巡防都是死的嗎?為什么等私鹽到了我余家的引岸,緝私營才忽然出現(xiàn)?”

    陸恒抿唇,沉沉乜著她。

    余晚媱終究垂下了眸,神容慘淡,良晌她拖著腳步走到他身前,狀紙放到桌上,她張開五指覆到陸恒手背上,蔥白指尖微涼,她的嗓音都像是耗盡了氣力。

    “我昨晚沒……”

    “我不愿聽廢話,你可以回屋了,”陸恒打斷她道。

    余晚媱眼眶一熱,迅速收回手,旋過身出去,到門邊時腳下有些許踉蹌,她手支著紅漆木門跨過門檻,背影在陸恒的視野里顯得益發(fā)蕭瑟,但走的飛快,斷沒有在他面前裝暈示弱,竟出乎他意料。

    陸恒伸左手將狀紙攥成團(tuán)丟進(jìn)紙簍里,轉(zhuǎn)步到廂房內(nèi)更衣,再出來時已身著朝服,手持象牙笏,墨硯一見便知他要入宮面圣,匆忙叫人備了馬車,隨他一同出府。

    --

    這邊余晚媱剛回房,霜秋就敲門說李mama來了,余晚媱竭力平復(fù)心情,待維持住平靜,才準(zhǔn)李mama進(jìn)房。

    李mama進(jìn)房后先給余晚媱行了禮,余晚媱連忙叫秀煙搬來繡墩讓她坐,李mama站在她面前,笑的謙卑,“夫人,奴婢不能和您平起平坐。”

    余晚媱沉頓,驀地笑道,“mama是母親的人,自比不得別的奴婢?!?/br>
    李mama眼皮耷拉,公事公辦道,“奴婢遵照老夫人的命令來教夫人規(guī)矩,自然不能先壞了規(guī)矩。”

    余晚媱便斂住笑,沖秀煙示意,秀煙撅著嘴把繡墩搬走。

    這會子日頭下去,西廂房背著太陽,本就是冬天,屋里雖然燒著火盆,卻仍禁不住寒氣入骨。

    余晚媱半宿沒睡好覺,其實(shí)很困,若不是李mama來,她肯定要補(bǔ)覺。

    李mama掀起一雙老眼,看她依著隱囊,身體放松,腰肢看著就慵懶細(xì)軟,手托著腮,精氣神頗蔫耷,李mama是個人精,光看著便知這副身子有多內(nèi)媚。

    李mama早年間是陳府王老太君的丫頭,王老太君膝下兩女一男,這兒子陳肅是個不爭氣的,沒甚大本事,陳家原是富商,因著家中有錢,便花錢給他捐了個官兒,這些年也混的風(fēng)生水起,陳肅極風(fēng)流,后宅納了十多個妾室,屋子里還有不少通房,王老太君對這個兒子極為溺愛,怕他在外面找的女人不干凈,便叫李mama相看,李mama看過不少女人,久而久之也就練出了一副火眼金睛。

    “mama即是來教我規(guī)矩,我這里先謝mama一場,”余晚媱噙著笑道。

    李mama也笑起來,“二姑娘當(dāng)初學(xué)規(guī)矩,遭了不少罪,到現(xiàn)在見著奴婢還氣呼呼的,夫人可不能像她那般怪奴婢嚴(yán)苛了?!?/br>
    余晚媱略笑笑,“我怎會記恨mama?!?/br>
    李mama得了這句話,立時直起身板,肅穆著神色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夫人如此坐態(tài)著實(shí)失了您的身份,大凡士宦之家,夫人小姐都要脊背秀挺,以免落了敗象。”

    余晚媱當(dāng)即坐直,心中已了然,學(xué)完這規(guī)矩,她大概得斷些筋骨。

    李mama接著道,“咱們侯府是清貴世家,外頭那些個靠著祖宗基業(yè)揮霍的世家門閥和咱們終歸不同,這家中夫婦相處之道更是大有區(qū)別,世子爺是三品朝官,公務(wù)繁忙,沒有多少精力陷在后宅里,夫人和世子爺新婚不久,夫妻間親昵在所難免,但萬不可癡纏過度,夫?yàn)槠蘧V,夫人當(dāng)以侍奉世子爺為重?!?/br>
    余晚媱頷首,再無一言。

    李mama便撿著她近來的行止挑了一遍,末了留下一本《女訓(xùn)》,叫她翻看,明日再來考問。

    她一走,余晚媱癱坐下來,秀煙進(jìn)來道,“夫人餓了吧,奴婢讓她們擺膳吧?!?/br>
    余晚媱?wù)f了聲不餓,秀煙看她困的抬不起頭,便悄悄退出去,讓人多加了個火盆。

    余晚媱昏頭昏腦倒在榻邊上,迷迷糊糊間似乎回到了她和陸恒大婚的那晚,她坐在喜房中忐忑里帶著期冀,她被他揭了蓋頭,他們喝了交杯酒,她都在羞澀,直到洞房,她終于看清他的冷漠。

    那晚在她的印象里只剩下了疼。

    她和陸家只是各取所需,她用孩子的臍帶血給陸瓔做藥引,換取陸恒為父兄洗脫冤案。

    可到現(xiàn)時她才發(fā)現(xiàn),她可能求錯了人。

    ——

    這一覺沒睡多久,醒來時她臉上盡是淚,秀煙見了都驚住,“夫人沒事吧?”

    余晚媱拭去淚,笑道,“不打緊,做了個噩夢?!?/br>
    秀煙奧著聲,看她沒什么食欲,便讓廚房熬了些白粥送來。

    余晚媱勉強(qiáng)吃了兩口,便將那副萬壽圖翻出來繼續(xù)繡,快近子時,她終于把圖繡成了,趕緊叫秀煙放好,明兒一早送去給陳氏,又把《女訓(xùn)》看完,這么一折騰就過了時辰,她瞇了會便聽到外面聲響,也睡不住了,起來洗漱后先去安福堂請安,陳氏看到萬壽圖甚是滿意,夸了兩句就放她回去。

    她在屋里沒歇兩刻鐘,李mama過來考問,專挑著拗口難記的讓她背。

    她夜里看的匆忙,睡的不夠,白日便提不起精神,更不可能把一本書記全了,總有遺漏的地方,經(jīng)李mama考問了數(shù)次,終于逮著一個錯處,李mama也沒對她動手。

    “奴婢瞧夫人站姿不端正,不若就練練站姿吧?!?/br>
    于是,余晚媱在廊下站了一上午。

    彼時陸恒剛從屋里出來,遠(yuǎn)遠(yuǎn)見她側(cè)杵在窗邊,身體筆直,陸恒沒當(dāng)回事,收回眼便出了院子。

    等到午時,天上淅淅瀝瀝下著雨雪,他從外面進(jìn)院子,仍見她立在那兒像尊玉雕,雨雪吹到廊下,她半邊衣袖濕透。

    陸恒擰著眉毛,懶得管,入房后換好常服,不經(jīng)意就見對面的丫頭小心扶著余晚媱回房,她走的緩慢,腿腳都似沒勁,片刻李mama從屋里出來,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早上余晚媱是在學(xué)規(guī)矩。

    沒會子,那屋里跑出來丫頭,急著往院外跑。

    陸恒瞥向墨硯,墨硯頓時跑去打聽,回來便告訴他。

    “世子爺,夫人起熱了,那丫頭是去請大夫。”

    陸恒眉頭松動,淋了半天雨雪,起熱確實(shí)正常,那李mama管教人有一手,嚴(yán)厲歸嚴(yán)厲,倒也有好處,余晚媱將來畢竟是大家主母,言行舉止都得妥帖,眼下吃點(diǎn)苦,也總比往后出亂子好。

    這時院外進(jìn)來個小廝,跪在臺階上道,“世子爺,侯爺回府了,要您過去見他?!?/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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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威遠(yuǎn)侯陸韶安和陳氏住的不是一個院子,他的居所是正院,此刻屋內(nèi)分外肅靜,陸韶安穿著對襟繡花洞衣,頭上戴道冠,美髯飄飄,頗為仙風(fēng)道骨,只不過他說出口的話不中聽。

    “我近來收了個小弟子,現(xiàn)年七歲,他身體弱,觀中法師斷定他活不過十歲,除非在大富大貴之家才能養(yǎng)住,這畢竟是條命,我打算讓他上族譜,你就當(dāng)多個弟弟吧?!?/br>
    陸恒抿唇盯著他,并不言語。

    陸韶安老臉一沉,手拍桌子,“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有個弟弟,往后也多份倚仗,我這也算是為你考慮,你莫非看不到我的苦心?”

    陸恒輕笑,“我確實(shí)看不到你的苦心,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不曾有什么來路不明的弟弟,你想讓他上陸家族譜難,但在族譜上剔除你的名字容易,你離開陸家,和他另立門戶,我絕不攔著?!?/br>
    “逆子!”陸韶安氣的吹胡子瞪眼,執(zhí)著手中拐杖想敲他。

    陳氏在一旁作勢扶住他的手臂,拐杖被她拿走,笑瞇瞇道,“老爺好容易回來一趟,就別動怒了。”

    陸韶安沖陸恒直嘆氣,“你母親走后,我在霧靈觀修行了六年,全在為她祈福,這還不夠嗎?”

    陸恒面色陰冷,不答話。

    “你莫不是認(rèn)為自己做了朝官,便能在家中耀武耀威,”陸韶安臉上掛不住,氣不順的呵斥著他,“我告訴你,陸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這是陸韶安的痛處,陸家是武將出身,陸老太爺一輩子征戰(zhàn)沙場,為大雍打下不少疆土,這才得圣祖皇帝封了威遠(yuǎn)侯,子嗣后代也都承封爵位,先幾代子嗣都中規(guī)中矩,安分守己的做著蔭官,蔭官多是散職,就是讓權(quán)貴子弟有個混吃等死的地方,正經(jīng)走科考的都瞧不上這職務(wù),但陸家門風(fēng)極正,幾代侯爺雖沒能耐中第,也有從蔭官做到上三品正官,可到陸韶安這一輩,考場失意,腿也因意外跛了,連個蔭官都沒保住,陸家這祖祖輩輩的榮耀全被他砸完了。

    好在陸恒爭氣,中了進(jìn)士后被圣人看重授了庶吉士,再入大理寺一路晉升,這個兒子是給他撐了臉,卻也讓他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