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晚風拂過，飄灑在空中的綠色螢火如波浪般起伏，與之對比明顯的，是肖傾通紅的一張臉。

    這下，更尷尬了。

    陸謹之眼中溢了絲笑意，環(huán)著他腰身的手臂收緊，若有若無在他的唇瓣上咬了口，而肖傾尷尬得頭頂冒煙，哪還注意得到這點細微動靜，他連忙撐著陸謹之的胸膛起身，美艷絕倫的臉龐如染煙霞。

    “我...我不是故意的?！背隹?，話都結(jié)巴了。

    陸謹之眉眼帶笑：“嗯，我知道?！?/br>
    肖傾垂目斂去更加慌亂的目光，翻身直接跳下了樹枝，落在地面，假裝突然對衣服上沾的灰塵十分厭惡，扶著袖子拍了許久的衣服。

    陸謹之輕盈落了地，上前一步正要說什么，一道焦急的聲音拐過墻角打斷了他欲出口的話。

    “師父，陸師兄，總算找到你們了，長生寺出事了！”

    兩人回頭，見周惟喘著粗氣跑過來，撐著膝蓋喘氣道:“蟲疫開始擴散了，長生寺好幾個人都染上了，現(xiàn)在他們正鬧著將那些染病的人燒掉！”

    肖傾微愕，他雖已料到蟲疫會擴散，但沒想到會擴散得這么快。

    按他傳承記憶所了解的知識，再兇猛的瘟疫擴散的時間也是七到十五天，十五天后開始出現(xiàn)患病的癥狀，惡化時間應(yīng)該是三十天之后。

    當阿謠帶他去為老婦人診治時，肖傾第一時間想到初遇那會老婦人莫名得昏迷，如果按照發(fā)病時間來算，或許當時老婦人就已經(jīng)患了蟲疫，只是隱藏極深，陸謹之并沒有診斷到。

    那么蟲疫的傳播速度，應(yīng)該是三十天才對。

    如果傳播速度沒有計算錯，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這些發(fā)病的人并不是被老婦人傳染，而是很早之前就染上了蟲疫！

    肖傾心思急轉(zhuǎn)，快步朝前殿走去，他得去驗證自己的想法。

    -

    隔著幾堵墻都能聽到前殿那邊的吵鬧聲。

    到了前殿后，肖傾并沒打算露面，而是尋了個樓閣，冷眼俯視腳下喧囂。

    周惟有些不理解，看了兩眼后，沖下樓想去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勸說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眾人，最后只留陸謹之陪在肖傾身邊，給他披了件斗篷防寒。

    肖傾懶洋洋撐在齊腰高的欄桿上，支著下頜，看見沖進人群的周惟覺得很是好笑，便偏過頭問陸謹之：“你覺得周惟這個人矛盾嗎？”

    垂落額前的發(fā)絲拂過白玉似的臉龐，柔中帶媚，陸謹之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微微笑道：“小師弟常以假面示人，任何行為其實都是隨性而為?！?/br>
    周惟是肖傾見過最百變的角色，他甚至懷疑，這位弟子前一刻還在悲天憫人，后一秒就能化身閻羅，殺人無情。

    天堂與地獄，從來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肖傾不再關(guān)注他，而是將目光落在這場鬧事的根源，擺放在廣場正中，被侍衛(wèi)一列排開護著，又被人團團圍住的幾張草床上。

    那幾張草床上，不過躺著幾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婦女。

    羽裳公主站在侍衛(wèi)身后，氣得發(fā)抖，揚聲怒道：“此前是你等不愿將活人火化，如今事成定局，就以為火化這些人能扭轉(zhuǎn)乾坤了嗎！”

    圍在外面的人們兇神惡煞，目眥盡裂，根本不去聽羽裳的話，壯年男子光著膀子，手舉火把，叫囂道：“你是公主，你怎么會在意外面這些人的死活！我看你就是想我們這些賤民趁此都死光，也好不再浪費南蠻國的口糧！”

    他說這話，完全是沒道理的。那話卻猶如利刃，直刺在羽裳的心臟，她覺得好笑，又覺得悲哀，一顆心寒透了。

    火光下，羽裳將耳畔的碎發(fā)攏至耳后，苦笑道：“國以民為本，是我自小就懂的道理，可我懂，我所愛護的百姓，卻不懂。”

    真是諷刺極了。

    ——阿滿的女兒生而不詳，招干旱，引潮汐，如今召來瘟疫。

    他們怒罵她災(zāi)星，祈求她不要再多管閑事，還有人說她是妖女，丑八怪，旱魃。

    什么難聽的話他們都說了，那些人根本不去理會羽裳在努力著什么，反正她現(xiàn)在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的，他們尖銳地叫囂，瘋狂地想要突破侍衛(wèi)組成的人墻，將被護在中間的禍害全部燒掉！

    只有很少的人，嘆息地站在外面，用微弱的聲音道：“公主怎么可能會想害她的子民啊，她是下一任的王啊?！?/br>
    然而這些聲音，如同一根針掉進大海中，微弱地察覺不到。

    不知是誰，干脆直接將火把丟進了包圍圈，一人起了頭，其他人也不再顧忌，紛紛揚手將火把扔進去，一時間小孩啼哭不已，和尚念起法號，人間群魔亂舞。

    他們不顧一切想要將威脅他們生命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燒毀，他們朝羽裳大吼著：“你非得害了南蠻國才肯罷休嗎！”

    佛臺上的司木神含笑看著眼前鬧劇，目中似有濃重悲哀。

    作者有話要說：　　九點發(fā)下一章

    第72章

    肖傾很清楚, 這場人間悲劇絕不止發(fā)生在長生寺，國都、墜仙城、邊疆各個大小城池村莊，也一定在發(fā)生同樣的事情, 羽裳能以一己之力護著長生寺, 卻絕對護不住亂了套的南疆國。

    他看向遠方火光下, 羽裳凄涼的身影。她閉著眼，也擋不住眼淚洶涌而出, 哽咽著說：“我只是，想救我的國家?！?/br>
    “可我, 反而害了它。”是她的包容, 是她的放縱，是她面對朝臣彈劾時的退縮, 面對子民嘲笑杞人憂天時的故步自封, 讓這一切朝著無法挽救的方向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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