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太子是我前夫(重生) 第1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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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剎那,世間靜得可怕。 該是極疼的,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 一股徹骨的靜寂的寂寥將他徹底淹沒。這份寂寥深藏在骨子里, 好似在漫長的歲月里如影隨影了許久。 久到比起疼痛, 他更不愿遭受這樣的寂寥。 這一霎的寂寥仿佛長得漫無邊際,又仿佛,一眨眼便過去了。 “噗通”“噗通”—— 劇烈的如鼓點般密集的心臟聲再次響起時, 顧長晉來到了一條昏暗的森冷的甬道里。 陰冷的、咸腥的風卷動著他的衣裳。 顧長晉在夢里曾經來過這條甬道。 抬眸望去,甬道的盡頭處浮動著一個細小的光亮。光亮處,是一道影影倬倬的身著明黃色龍袍的身影。 腳步聲在黑暗的甬道里響起,顧長晉一步一步走向他。 穿過甬道, 眼前的天地倏忽間變得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地宮, 上百盞壁燈勾連出一片明晃晃的光海。 夢里那張看不清的臉,隨著光一點一點映入眼簾。 十二道冕旒,晃動著一片冷光。 冕旒下,男人的眉眼依舊深邃而鋒利, 雙眸深炯如寒潭。細紋在他眼角蔓延, 霜白點綴在他的鬢間,眉心鐫刻著兩道深重的豎紋。 那是他。 是許多年后的顧長晉。 男人抱著個巴掌大的墨玉壇, 坐在陽魚魚眼之處,雙眸一瞬不錯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地宮里多了一個自己。 顧長晉垂眼望著腳下那巨大的太極八卦陣,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著他, 他抬腳行了兩步, 掀開衣袍在陰魚魚眼緩緩坐下。 幾乎在他坐下的瞬間, 對面那男人仿佛察覺到什么, 低下眼睫望了過來。 二人目光相撞的瞬間,一束陰烈刺眼的火光從他身上驟然亮起,與此同時,火光沿著地上的太極八卦陣徐徐燃燒。 太極八卦陣緩緩轉動。 陣中紅光漫天,狂風大作,陰陽兩道魚眼仿佛有了吸力一般,緩緩地,一點一點的靠近、融合。 隨著兩道魚眼合二為一,太極八卦陣里的兩道身影也漸漸重合。 也就在這時,一陣“轟隆隆”的雷鳴般聲音在地宮響起。 仿佛是一個世界在坍塌。 又仿佛是一個世界在重建。 巨大的沖擊下,顧長晉閉上了眼,失去了意識。 腦中涌入了許多記憶,幼時浮玉山的過往,父親母親阿兄阿妹在大火里的咒罵與期盼,還有他揣著蕭硯的玉佩跟著蕭馥離開浮玉山時,阿追奔跑在馬車后頭的影子。 一幕幕、一幀幀,如被風吹動的書頁一般快速翻動。 直到那一夜,大紅的喜燭靜靜燃燒的那一夜,時間漸漸緩下,漸漸變慢。 他挑開覆在她頭上的喜帕,自此有了一個妻。 他該遠著她,戒備著她的。 偏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從不曾想過,如他這般行在黑夜、踏在荊棘里的人,也會有得遇春暖花開的時候。 只要她在,他眼里的世界再不是黑白的了。 他的人生再不只有走上那位置的抱負與報復,還有夜闌人靜時的一盞燈,饑腸轆轆的一甌粥,寒天凍地里的一蓬花。 當她在他身側時,那燒在他四肢百骸的躁烈的野火仿佛得到了安撫,乖順熨帖得就像得到了rou骨頭的阿追。 他想做容昭昭的顧允直,想將他對她的喜歡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敞露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時他總對她說,再等等。 再等等,容昭昭。 等一等顧允直。 他以為他可以等得到,也以為他們可以有許許多多個日后。 顧長晉睜開眼,灰蒙蒙的世界里,電閃雷鳴,秋雨淅瀝。 懷中的姑娘早已沒了聲息。 驀然想起了方才椎云說的話,常吉死了。 顧長晉緩緩回首,望了椎云一眼,輕聲道:“橫平呢?” 頓了頓,又道:“小點聲,莫要吵著她了?!?/br> 椎云靜靜站在那,不接話。 眼前的男人雙目赤紅,白得近乎透明的臉泛著潮紅,唇上沾著烏紫的血,望著他的那雙眼黑漆空洞。 像是閻羅殿里的陰使。 椎云七歲便來到顧長晉身邊了。 陪著他一同闖過尸山血海,被親如手足的人背叛過,也在槍林箭雨里一次次死里逃生過。椎云的一顆心被磨出了厚厚的繭,不會輕易心軟,也不會輕易心痛。 然此時此刻,看著宛若瘋魔了的顧長晉,椎云身上那吊兒郎當的神色頃刻間散去,只剩下沉重的悲哀。 他失去了好兄弟常吉。 而主子,不僅僅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他的妻。 主子一直是他們的主心骨,定心針。 主子說他會平安,他們便信他會平安。主子說他們會走到最后,他們便信他們會走到最后。 在椎云眼里,主子從來都是穩(wěn)如泰山的。 即便是到了絕路,他依舊能找出生路。 椎云繃緊了牙關,許久,他道:“主子,少夫人死了?!?/br> 一個死了的人,吵不醒的。 顧長晉黑如墨的眼靜靜望著椎云。 “我知道,”他道:“可是椎云,她討厭旁人吵她?!?/br> 不管她是生還是死,只要是她不喜歡的事,他都不能做。 椎云牙關一松,眼眶登時熱得撐不開眼皮,他垂下布滿霧氣的眼,放輕了聲音,道:“常吉……就在偏房里,他是中毒死的,臨死前,用指甲在掌心里摳了一個長弓?!?/br> 中毒。 長弓。 顧長晉呼吸微微一頓,半晌,他低頭,細長的指溫柔地擦去她唇角的血漬。 “她一定舍不得她身邊的人陪她死,張mama與盈月、盈雀不在這里,定是逃了。你親自帶人去追他們,務必要抓到張mama。”他停了下,又道:“再派幾人去尋橫平,橫平不可能會拋下常吉,要么是死在旁的地方,要么是被困住了?!?/br> 椎云應“是”,轉身往門外去。 顧長晉忽又叫住他:“我先帶她去個安靜的地方,半日,我要消失半日。半日后,我會去尋你。還有常吉,我親手葬他。” 椎云應“好”。 椎云離去后,顧長晉將容舒放在榻上,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道:“我知你不會怪常吉沒護好你,但他心底定然會愧疚,定然死不瞑目。我先去將他葬了,說你不會怪他,好讓他安安心心地離開?!?/br> 榻上的姑娘閉目不語。 顧長晉望了她片刻,抬腳去了偏房。這偏房里有前往大慈恩寺禁地的密道,常吉坐在那密道的掩門處,用身軀擋住了入口。 他的雙目圓睜,眸子里殘留著臨死前的怒火與怨恨。 顧長晉望著常吉烏紫腫脹的臉,下頜緩緩繃緊。 他們這些送到顧長晉身邊的人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不是被至親拋棄便是親人死絕,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譬如幼失枯恃,與meimei一同寄居在叔叔家的常吉。 兗州大旱那年,常吉的meimei被叔叔嬸嬸一家賣走,換了兩個饅頭。 那一日,叔叔誆他,說村頭的教書先生家中走水。教書先生家中有一癱瘓多年的老母,常吉心善,二話不說便從村尾跑去村頭。也就這一來一回時,meimei不見了,換來的兩個饅頭都進了叔叔一家五口的肚子里。 常吉殺了叔叔,逃了出來,餓著肚子去追meimei追了幾十里路,直到最后昏倒在路邊,奄奄一息。 蕭馥看中他夠狠,收留了他,讓他成了顧長晉的第一個長隨。 顧長晉帶他去找他的meimei,可找到的只有他meimei的一雙鞋。 □□里,愿意拿出兩個饅頭換走一個素不相識的幼兒,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 顧長晉下令殺了那些人,給他meimei立了衣冠冢。 常吉最是護短,手段也是最狠戾的。 他痛恨所有的背叛者。 當初往顧長晉背上刺上一刀的另一個長隨便是死在常吉手里,死狀慘烈。 他時常掛在嘴里的一句話便是:“我一做好事便會害人命,既然做不了善人,那就做惡人,誰傷害你們我便殺誰?!?/br> 顧長晉知曉他這幾個長隨里,最喜歡容舒的便是常吉。 他上前,手覆在常吉的眼上,溫聲道:“她不怪你,我亦不怪你,你去吧?!?/br> 手緩緩落下,那個至死都在執(zhí)行著顧長晉命令的男人終于閉了眼。 顧長晉將常吉埋在四時苑的椿樹下。 他沒有給常吉立碑,待得一切事了,他便將常吉送回兗州,與他meimei的衣冠冢葬在一塊兒。 將容舒從寢殿抱出時,雨終于停了。 顧長晉給她擦了臉,挽了發(fā),換了一套干凈的衣裳,穿過偏房那條長長的密道,來到了大慈恩寺的禁地。 玄策從竹舍出來,見他懷里抱著個斷了氣的姑娘,蹙眉不語。 顧長晉道:“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安置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