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嘴角，清了下嗓子，相當正經(jīng)地開口：“這位先生，要搭車嗎？?！?/br>
    明危亭已經(jīng)配合得相當好，點了點頭，收起煙花：“要?！?/br>
    明危亭繞到副駕，明熾已經(jīng)探過身，幫他拉開了副駕的車門：“要去哪兒？”

    明危亭拉下安全帶：“去小先生想帶我去的地方?！?/br>
    明熾重新把車燈調(diào)亮，聽見這一句，胸口也跟著滿漲，把手擱在方向盤上，側(cè)過頭。

    “盡量不要開到一百公里外。”

    船畢竟還要走，明先生稍一沉吟，還是務實地補充說明：“如果迷路超過一個小時，可以讓搭車的先生幫忙指路?！?/br>
    明熾笑出來，他忽然有點忍不住，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側(cè)身抱住他的影子先生。

    明熾低頭埋進明危亭的領口。

    那里有新鮮的海風和一點點煙花的味道，有些涼，又在他呼出的氣息里慢慢變暖。

    有一個人，在這里等了不短的時間，在這里等他回家。

    在這里放煙花給他看。

    明危亭回抱住他，在他背上輕輕地拍，低聲總結(jié)：“大意了?！?/br>
    “小先生的車上有g(shù)ps?！泵魑Ｍた吹搅四菈K屏幕，“不會迷路，而且自己就能找回家?！?/br>
    明熾忍不住抬起嘴角：“有點復雜，暫時還沒學會怎么用。”

    這種謊話連影子先生也騙不過，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低頭看明熾的眼睛：“還沒學會？”

    “沒學會。”明熾信心滿滿點頭，“非常需要人工導航智能系統(tǒng)。”

    明危亭稍一怔，想明白這個詞的意思，眼底跟著被小先生用笑意填進去：“要去哪？”

    下船的時候，他其實問祿叔要了附近的地圖，大致記下了上面的地點和線路。

    這里不是旅游城市，沒什么可以玩的地方，但如果明熾有目的地，他倒是的確可以幫忙導航。

    明熾撐了下手臂，坐回駕駛位翻出手機，點開那張照片：“這兒?！?/br>
    明危亭接過來仔細看了看。

    照片照得恰到好處，夜色籠罩的寂靜天水，淺灘上有平滑的鵝卵石，唯一的一朵煙花在天空和水面同時綻開。

    特別適合去追。

    “就在來的路上?！泵鳠胂岛冒踩珟В拔覀兊纛^回去，慢慢找就能找到?！?/br>
    “第三十七件高興的事，先生幫我找回了車，手感和以前一模一樣，我們現(xiàn)在一起坐在車里面。”

    明熾看著他，眼睛彎了下：“第三十八件高興的事，今晚天氣很好，我想帶先生去追煙花?！?/br>
    第89章 番外三·煙花（下）

    今晚的天氣比平時更好。

    明熾在路上看到的是片淺灘, 地勢平坦，海水清得能看見石隙間的細沙。

    沒有風，但畢竟是在海邊這種地方, 夜間的溫度已經(jīng)很舒服, 連落下來的月光也像是沁涼的。

    人工導航系統(tǒng)先生負責指路, 先轉(zhuǎn)道回了一趟家，去取了新的煙花。

    那些煙花完全不像表演, 不熱鬧也不炫目，一朵在漆黑夜穹里快要燃盡，另一朵才悠悠升上去。

    它們的影子交疊, 映落在風平浪靜的水面上, 像是道階梯, 穩(wěn)穩(wěn)當當越走越遠。

    明祿發(fā)現(xiàn)小先生沒有帶著手杖, 就下了船，照著煙花的方向找過去送。

    ……

    那副畫上描繪的內(nèi)容，也就是這時候的事。

    明總管結(jié)合所知所見的情況, 言簡意賅總結(jié)整理，不緊不慢地講到這一句，停下話頭站起身。

    荀臻瞪圓了眼睛：“就沒了？”

    明總管整理好衣擺, 和氣地看他：“荀院長還想繼續(xù)聽？”

    荀臻愣了兩秒忽然回過神，牢牢把嘴閉上, 斷然飛快搖頭。

    ……也就是這時候的事。

    明總管去送手杖，看到開著車把先生拐走的明小先生。

    明熾的復建計劃進行的非常順利，不僅跑跳都已經(jīng)不成問題, 甚至已經(jīng)不用帶著手杖, 就能領著先生一起去追煙花了。

    但有些人不僅晚了一個星期上船，而且還因為工作出差的原因, 沒能把家里人也一起帶過來。

    荀臻這次是一個人住大開間，剛才聽故事的時候，心神都在那些話里，也沒品出有什么不對勁。

    現(xiàn)在故事講完了，荀院長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膝蓋上放著自己的公文包，忽然覺得窗外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寂寥寬闊得有些過了頭。

    荀臻想起和朋友結(jié)伴出去旅行的夫人，生出了點沒來由的傷感：“明總管……”

    明總管已經(jīng)收到了小先生的消息。

    這一路走過了不少地方，雖然都是沿海，菜式也相當不同。有的偏清淡、有的重香料，也有更刺激些的生腌和生拌，每次泊進港口都能遇到不同的風味。

    小先生還在繼續(xù)教先生做夾餡面包，自己也順手又弄出幾道新的菜色，發(fā)消息過來，找祿叔一起回去吃晚飯。

    明熾一直喜歡研究做飯，他小時候就經(jīng)常跟著任夫人泡廚房，有時候是烘焙糕點、有時候是研究新菜，每次都會研究出味道相當不錯的成品。

    過去他都是自己研究自己吃，現(xiàn)在當然是一家人一起品鑒，吃到味道相當驚艷的菜，還可以給餐廳提供不少靈感。

    因為有些菜不能等放涼，晚餐的時間太晚也對身體有害，所以必須立刻過去。

    明祿詳細解釋了緣由，整理好衣領，矯健地離開了房間。

    荀院長拎著公文包，對著窗外寂寥寬闊過頭的海面，孤獨地看了五分鐘月亮。

    荀院長一個人回了大開間，路過餐廳點了兩塊小蛋糕拎走，給夫人打視頻電話去了。

    ……

    明祿敲開起居室的門，先生和小先生已經(jīng)弄好了晚餐，正在一起做水果酒。

    明熾往影子先生的杯子里多加了一份基酒，朝祿叔眨了下眼睛，悄悄打手勢。明祿也沉穩(wěn)點頭，不動聲色地幫忙擋了擋先生的方向。

    那幅畫放在陽臺，等待著明天繼續(xù)，進度已經(jīng)比之前又多了一些。

    畫面的用色溫暖安靜，像是籠了層格外柔和的薄霧，除了描繪天水間的煙花，也開始有映在水里的人影。

    ……那時候的事，的確不適合講給一個人上船的荀院長聽。

    事實上，要真想知道那天晚上的細節(jié)，大概也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

    明總管已經(jīng)陪著上代先生追過一次夫人，經(jīng)驗豐富見多識廣，知道這種時候最該有兩個人的空間。所以并沒有走近，只是帶去了寬松的休閑服，在車附近等。

    等到明危亭和明熾一起回來，那些衣服也的確派上了用場。

    煙花開在天上，亮在水里，去追落下來的影子，當然會被海水打濕衣服。

    只不過，兩個主動在下雨天跑出去淋雨的、不叫人省心的大朋友和小朋友，這次的衣服又差不多上下全都濕透，被翻起舊賬的祿叔念上幾句也是難免的。

    明熾把調(diào)好的水果酒放在桌上，他這次多放了葡萄汁和果rou，味道比之前更清爽，口感也更好。

    明祿在桌邊坐下，見到明危亭居然真的主動去拿葡萄多的那一杯，不由好奇：“先生什么時候喜歡葡萄了？”

    “前些天?！泵魑Ｍは肓讼?，“七夕那天?！?/br>
    郵輪上沒有用農(nóng)歷的習慣，明祿聞言愣了下，向回算了算，終于想起那一晚有什么特殊：“那天原來是七夕?！?/br>
    明危亭點了下頭，他去查了相關(guān)的資料：“是民俗文化里的一則傳說。失散的一家人在這一天的夜里，靠喜鵲的幫助得以團聚，可以一起度過一個家人團圓的晚上。”

    明祿還沒從這個角度理解過這個節(jié)日，但牛郎織女鵲橋相會，這樣解釋倒也完全挑不出錯。

    “祿叔?！泵魑Ｍふf，“家里以后也過七夕。”

    明祿輕咳了一聲，看向明熾發(fā)紅的耳朵，立刻心領神會，笑著點頭：“好?！?/br>
    “是該過。”明祿點了點頭，“我記著日子，以后先生和小先生年年都過七夕?！?/br>
    小先生熱騰騰埋在飯碗里，靠點頭堅定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全員投票通過，明總管就把這件事也記在了家里的大事日程上。

    意識到了那天的特殊，明祿也不由好奇起了當天晚上的情形，抬頭看向陽臺，又仔細打量了一會兒那幅畫。

    平心而論，那天晚上的天氣和風景真的都很好。

    農(nóng)歷的七月初七，月亮不細也不圓，但是相當亮，格外清晰地倒映在水里，像是能用手撈起來。

    有兩個人在那里追了一場煙花，其中一個沒帶手杖，或許靈活足夠但力道不足。但也完全沒關(guān)系，總會有一個人在旁邊，所以完全不必擔心摔倒。

    倒是可能會被抱起來——這樣的效率要更高，而且胸口也會和耳朵靠得近，近到哪怕不特地戴上助聽器，也能清楚地聽見心跳聲。

    那天晚上，有人知道了七夕，有人喜歡上了葡萄。

    ……

    明熾埋頭努力夾菜吃飯、努力喝自己調(diào)的低度數(shù)果酒。

    有了上次一不小心喝過頭的教訓，這次明熾長了記性，特地嚴格看守住了自己的杯子，偏偏又好奇，想知道影子先生那一杯的味道。

    他喝兩口就一抬頭，再喝兩口又忍不住抬頭，很快就引起了明先生的注意。

    明危亭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從果盤里挑了一顆葡萄放在他手里，低下頭等小先生說話。

    明熾輕輕壓了下嘴角。

    確認過祿叔正在專心看那幅畫，明熾一本正經(jīng)，把葡萄飛快拿到頭頂。

    ……這也是民俗文化里的一則傳說。

    傳說在七夕的晚上，只要到葡萄架下面，就能聽見牛郎織女在說悄悄話。

    牛郎星和織女星都是星辰，這種事當然不是真的。但習俗還是流傳下來，要是在葡萄架下說悄悄話，說的話越誠懇真心，就越能成真。

    那天晚上，他們追上了最后一朵煙花，已經(jīng)走得離岸很遠，漲潮的水面就快要沒過石灘。

    明熾找到了一塊相當平坦寬闊、地勢也高的石頭，張開手臂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