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148節(jié)
他的生日在夏天陽光剛開始燙的時候。這個時間很合適——離暑假還差那么十幾天,但天氣已經很熱。愿意跑去太陽底下曬的人不多,駕照拿得非常順利。 有了駕駛證的那天, 駱枳犒勞了自己滿滿一大桌早茶。 他的車早從里到外做了全套保養(yǎng), 每年的年檢都沒落下, 洗得干凈锃亮,超級神氣地在停車場等著他。 以后再也不用找代駕請司機, 駱枳擔心剛上手磨合得不好。他和車大半夜去沒人的空曠馬路上練配合,很快就開得非常熟練,不論快慢都得心應手。 即使是這樣, 駱枳也從沒飚過車。 他的車一直陪著他, 哪怕是后來也成了他被指責“張揚”、“拿家世壓人”的罪證之一, 駱枳也從不肯改它的涂裝和外飾。 他甚至都不舍得開車去路況太差的地方。遇上天氣不好, 就一直讓車在車庫里安安穩(wěn)穩(wěn)待著,最解壓的時候就是去車行洗車。 車行老板和他已經很熟,拿出水槍讓他自己動手, 抽空過來打趣他:“小兄弟,跟輛車也這么客氣?。俊?/br> 老板也見過喜歡車的,年輕人有了新車, 也確實都要當寶貝稀罕好些天,磕掉一小塊漆都要立刻去補上。 可像駱枳這樣, 十八歲就開車來他這兒自己改裝自己收拾,一晃五年過去,還寶貝得一點磕碰都沒有的情況, 也的確相當少見。 駱枳笑著答應, 繼續(xù)專心往車上打泡沫。 “對了,你之前是不是問過?” 老板過來給他打幫手, 忽然想起來:“我托人問了,你這款車能加拖掛房車,你那個駕照也能開?!?/br> 駱枳剛換了塊海綿,聽他提起這個,停下動作:“能私人訂制嗎?” “能,就是工期長,差不多得半年到一年?!崩习咫S口問,“能不能等?” 駱枳點了下頭,他把手放在清洗干凈的車身上,輕輕摸了摸,仔細用海綿把泡沫抹干凈。 …… “我們努努力?!被丶乙院螅樿鬃谠铝恋紫?,特地和他的車商量。 他靠著車,后腦枕著車門,和它商量:“我們搞一個家出來?!?/br> 后來,駱枳就和他的車一塊兒努力,去很多車展看了不少成品。 他花了差不多幾個星期的時間,研究清楚了拖掛房車的相關內容,又自己做了設計圖。 再后來,他準備好去找人定制拖掛的房車部分,也托老板聯系好了相關的廠家。 再后來發(fā)生了一點意外。 …… 喇叭聲清脆地響起來。 明熾倏地回神,那些模糊的碎片也被意識里的漩渦一攪,畫面忽然消失不見。 他在爺爺眼里看到了催促的笑意,眼睛也跟著亮,又深深鞠了一躬,抄起外套轉過身快步下樓。 走得越來越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明熾忍不住跑起來。 手術之后,明熾一直嚴格地謹遵醫(yī)囑復健。最冒失的也不過是那回追向欒,借著手杖快步走了不短的一段路,還沒試著跑過。 不過跑起來好像也沒那么難。 就像十二歲的時候。他不小心摔斷了右腿,打了兩個月的石膏。 太長時間沒有活動過,慢慢走還好,再重新跑起來也覺得腳下發(fā)飄,幾乎想不起要怎么受力跟發(fā)力。 但跑著跑著就想起來了——尤其跑起來是因為迫不及待,是要一口氣沖去拆最想要的禮物的時候。 明熾跑到那輛車前,他攥著車鑰匙,雙手撐著膝蓋站穩(wěn)。 明熾仔細看著眼前的車。 天色已經暗下來,在露臺上看得不夠清楚,跑到這里才終于徹底確認,車上的改裝部分和涂裝都和記憶里幾乎一樣。 這件事他其實完全沒能料到。畢竟同一款型號、同一批發(fā)售的限量款車型一致并不奇怪,但總不會連當年做改裝的時候也一起做了兩輛。 明熾走過去,輕輕摸了摸車身。 這家跨國集團的繼承人也在,笑著向明熾點頭。 “前段時間,郵輪公司和我們家談了合作?!崩^承人走過來,和明熾解釋,“恰好有機會,就提起了這輛車?!?/br> 繼承人比明熾年長些,在國內聯系的朋友不少,輾轉打聽到了具體情況,那時候就想找機會把這輛車送給明熾。 后來老爺子因為那副畫有了靈感,按照業(yè)內的行規(guī),應該給明熾報酬或者分紅。正好他們家因為展位和柜臺的事和郵輪合作,談生意的間隙,繼承人就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那批珠寶的設計相當驚艷,還沒開售就被爭相預訂一空,說實話一輛車的價格不夠,這么付賬其實是他們家占了便宜。 繼承人和明先生聊的時候,也這么誠實地客氣了一句。 幾天后,明先生就叫人送回來了一份相當詳盡的改裝設計,對涂裝要求也做了細致說明,還附上了一張翻拍的速寫稿。 因為對面的要求相當詳盡,所以改造也做得仔細。至于有更多可能只有本人清楚的細節(jié),就要讓明熾自己來進一步修改。 “剩下的交給你?!崩^承人讓開車門,示意身后,“它是你的,你最清楚該怎么做。” 明熾點了點頭,他把手按上車門,又鄭重道了次謝。 繼承人笑著連連擺手,在他肩上用力拍兩下,沒再多留,快步進了那家餐廳。 停車場安靜下來。 他的車也一樣安靜。 嶄新的變色玻璃嵌在車門上,整輛車都干凈锃亮,輪轂系著鮮紅色的布條,在風里超級神氣地飄。 明熾繞著車慢慢地走,他不急著上車,認真地看著那些涂裝。 沙灘上的篝火音樂會那天。 他和影子先生、祿叔一起回了郵輪,一起吃宵夜和和水果酒。 那天晚上他們聊起醉酒、話癆和禮物。他喝了兩口給影子先生調的酒,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就多出來了畫板和素描紙。 在那天晚上,明熾抱著那塊畫板,停不下地詳細地介紹著自己的禮物。 他給影子先生講他和姨姨怎么躺在車里,一人一邊枕著手臂打開天窗愜意看星星。講他和姨姨怎么給車做改造、怎么一起討論涂裝配色。 他記得自己說了很多,說到最后自己也已經記不大清,只是把那張畫抱在懷里,把自己說得又暖和又高興。 明熾現在比那時候更暖和更高興。 每個細節(jié)都在他的腦子里,他可以慢慢和老朋友一起找回從前弄丟的所有東西,不過這件事還不那么急。 明熾把手探進外套右側的口袋里,摸索了下,果然碰到硬皮的小本證件。 在別墅里休養(yǎng)的時候,明熾就拿家里的車練過手,在復健的空隙里抽時間,也重新考了駕照。 他那時候尚且沒有太明確的想法。聽祿叔說開車和開船總有相通的地方,又聽說影子先生也想學開車,就主動把教練和學員的工作一起接了過來。 明熾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里。 明熾深吸了口氣,把頭向后抵在座位上,閉了會兒眼睛。 一切cao控鍵都在熟悉的位置,明熾摸索著打開天窗的開關,又把四面的窗戶也降下去,光線和風一起涌進來。 他睜開眼睛,看見漫天繁星閃爍。 他看見一朵煙花。 …… 明熾的眼睛亮了下。 他調直座椅,修改回駕駛模式,抬頭看過去。 老先生有繼承人在身邊陪著,站在露臺上,笑吟吟朝他擺手,示意他不準再跑回來。 明熾抿起嘴角,他把外套穿好,也朝上面用力揮了下手,插好鑰匙發(fā)動汽車。 發(fā)動機熱烈轟鳴起來,安全帶抱著他。 被忘掉的東西或許很多,但磨合出來的手感還完全沒被忘記。明熾上手依然熟練利落,按上方向盤,輕輕拍了兩下。 “……跟你說個有點玄乎的?!?/br> 車行老板的聲音從記憶里冒出來,在洗車的水聲里,對方隨口跟他聊天:“老是開車的人,就有種自己才知道的‘手感’?!?/br> “別的車也能開,但還是自己的車開得最順手,哪怕換了輛一模一樣的,手感都未必一樣。” 車行老板剛招待了個顧客,指給他看:“你看剛才那個人,他就是。” 車行老板壓低聲音:“開了這么多年的車報廢了,新車也不想要,這些天就一直在二手車行轉悠,想找一輛差不多的。” 他放下水槍,問車行老板:“找到了嗎?” 車行老板搖了搖頭:“還沒有,哪有這么容易找……要是實在找不著,就只能重新適應新車了?!?/br> “開新車上路,爽肯定是爽。你要是常年開車就知道,其實沒那么舒服,哪哪都不順手,總覺得渾身不得勁?!?/br> “要是能找著一輛手感一模一樣的,我們這行有個說法,是老朋友不舍得被報廢,又回來了,還想一塊兒再干十年?!?/br> 車行老板說:“要真是那樣,就算貴一點,咬咬牙也肯定得要買下來?!?/br> …… 明熾扶著方向盤,輕聲和老朋友打了個招呼。 祿叔只管送不管接,家里的車已經提前回去了。要自己開車回去的明小先生的確不太認路,但方向感受損得再嚴重,倒也還沒到這個地步。 還不至于要看煙花的方向,才能想起要怎么回家。 這條路是環(huán)海公路,只要上去就直通碼頭。夜里沒什么車,非常清凈,晚風柔和地灌進來,路燈的光是溫暖的橙黃色。 路的一側就是臨海的沙灘,視野廣闊,風景也好,水面映著岸上的燈火。 明熾又看見一朵煙花,在寂靜晴朗的夜空綻開,影子恰好全落進那片漲潮的淺灘里。 特別適合去追。 明熾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刻舟求劍地照了張照片,放回置物箱收好。 放煙花給他指方向的先生還在唯一的岔路口。 這條路非常好找,明熾一找就找到了。他不動聲色地調暗車燈,放緩車速慢慢剎車,停在這位好心的路標先生面前。 明危亭握著手里的那顆煙花,抬起頭時,剛好看到順利找回家的小先生停在面前。 明熾把駕駛座一側的車窗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