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141節(jié)
任何人在這樣的生活里獨自長大,狀態(tài)都不會好。駱枳能替那個快要倒閉的影視公司出頭,能帶著一群同樣像是散兵游勇的部下出來跑資源、談對賭,已經(jīng)讓他們很驚訝。 但只要你愿意和他談一談,和那個年輕人面對面坐一會兒。 只要愿意不受任家那個繼承人的干擾、也不被那些偏見和流言影響,認真聽一聽他說的話,給他一點慢慢把話說清楚的時間。 剛起步的那一年,和淮生娛樂的合作的企業(yè)和資源雖然不多,但其實都相當牢固和穩(wěn)定。 “沒道理可講,你只要看他的眼睛?!笨锏Z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會騙你?!?/br> 方航灌了兩口啤酒,笑著補充:“他也的確不會騙你?!?/br> 他們總經(jīng)理就是這種脾氣,明熾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貿(mào)然做空口的許諾,但只要是他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除了對自己,明熾不會違背對任何人的承諾。 現(xiàn)在也包括他自己了——他也不會再違背對自己的承諾。明熾站在夜風里,他身后是萬家燈火,他的眼睛比燈火和星辰更亮,那是種異常沉靜的、絕對不會被摧折的清亮。 “這些燈里。” 明熾說:“會有我們的一盞。” “先生。”明熾把手給他,“等我領(lǐng)你回家?!?/br> 作者有話要說: 趙嵐:明天約飯,和先生一起去。 火苗:明天約飯,和先生一起去。 第84章 故人 第二天一早, 趙嵐提前坐在了茶餐廳。 她比約定早來了整整一個小時,把家人準備的所有的禮物都帶上,還是忍不住問先生:“弟弟會不會不想來?” “不會?!毕壬鸂恐氖? 認真回答她, “弟弟和你一樣勇敢。” 趙嵐握緊先生的手, 又仔細整理好衣領(lǐng)。 她看了看窗外,收回視線, 撥著茶杯慢慢地轉(zhuǎn)。 她知道弟弟很勇敢。 被她從柴垛里抱回去的孩子,就算醒來后也很少說話,幾天后她知道那個孩子叫火苗。 那些人不準他們再記住自己的名字, 要他們把以前的一切都忘掉, 否則就會一直打到把他們不會動為止。 所以他們約好了, 她叫弟弟“火苗”, 火苗叫她“jiejie”。 那三年里,他們除了不分白天晚上的干活和挨打,就一直在想辦法逃出去。 能找到的機會不多, 他們被盯得很緊,有次雨下得很大,他們趁著去割草的機會拼命跑, 差一點就成功了。 那次他們跑到一片莊稼地里,藏在玉米秸稈中間, 鋒利的葉片把他們身上手上刮得全都是血痕。雨大得要命,雷聲轟鳴閃電刺眼,搜他們的人腳步聲近在咫尺, 手電筒的光到處亂掃。 “jiejie。”那個男孩用力攥著她的手, “逃跑的是我?!?/br> “我逃跑了,你是來找我……就這么對他們說?!?/br> 那一次他們已經(jīng)不可能逃得出去, 必須要想個說法來解釋,不然兩個人都不可能過的了回去那一關(guān)。 “我年紀太小,照顧不好我們兩個,你不能挨打?!?/br> 弟弟的聲音很低,在肆虐的暴雨里輕輕打著顫:“你好好的,我們才能逃出去?!?/br> “我活下去?!钡艿艽饝?,“jiejie,我答應你,我活下去?!?/br> “我要活下去的?!钡艿芨嬖V過她很多遍,“我有meimei,沒有哥哥她會害怕。” 弟弟每次都會活下來,每次都會掙扎著告訴她,家里人在找他,他要逃出去回家。 后來的事又是場噩夢。她看著那個男孩子掉轉(zhuǎn)身沖出去,她死死咬著牙關(guān),逼自己按照商量好的去演,看著那些拳腳木棍毫不客氣地向下落,全砸在弟弟的身上。 她看著那個孩子逐漸不再有動靜,終于再受不了……她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么當一個瘋癲的、想要孩子想得腦子有病的準母親。 她歇斯底里地去和那些人鬧,把那個孩子從拳腳里搶出來,把他護進懷里,不斷地去握垂下來的、冰冷的手,抱在懷里搖晃著喊寶寶。 到這個時候那些人反而滿意,他們要的就是這樣的“貨”,認為她終于想通了,收起家伙四散離開。 一個星期后火苗醒了,依然躺在床上不能動。 斷的肋骨傷了肺,讓當?shù)氐耐玲t(yī)生接上了,傷的地方糊了草藥,稍微坐起來一點就會咯血。 那個孩子睜開眼睛,隔了一會兒忽然認出她,眼睛里就淌出笑,發(fā)不出聲地叫她“jiejie”。 ……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 那三年里兩個人相依為命,一個人撐不住睡著了,另一個人就抱著鐵釬守夜,任何一點動靜都會立刻驚醒。 趙嵐很清楚,明熾很勇敢,明熾只要答應了就一定會來。 但她還是擔心這次約見有些早。 “我們也會聊天。”趙嵐被先生握著手,輕聲給先生講,“他說mama不是故意的,那是場誰也沒料到的意外?!?/br> “他說一下丟了他和meimei,mama一定非常自責。哥哥在國外,但是聽說了這件事,應該也會擔心?!?/br> 趙嵐低聲說:“他很自責,他覺得自己不該丟,他說那天他應該更機警一點,更有自我保護意識?!?/br> 他們也不是每天都只聊怎么逃跑,那樣人會被壓抑憋瘋的,他們也聊等逃出去以后、回家以后的事。 這是他們拼命活下去,拼命往外逃的最大動力。 這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候。 只有這個時候,他們像是不到二十歲的大學生和不到十歲的小朋友。 “我一回家,就要抱著爸爸mama哭?!?/br> 趙嵐抱著膝蓋,手臂托著下巴:“我還有meimei,meimei也要撈過來哭。” 火苗也學她,也抱著膝蓋,手臂也托下巴:“我也要抱著爸爸mamameimei哭?!?/br>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贏了一局,立刻補上:“我家還有哥哥。” “這么耍賴!”趙嵐點他腦袋,“那我要在家里的床上睡一天一夜不起床?!?/br> 火苗立刻超級加倍:“我要睡三天三夜。” 趙嵐快忍不住笑,還要假裝生氣:“好啊,那我還要把這幾年的事都補上——我要一口氣過三個生日,直接加滿二十歲?!?/br> “我要一口氣過四個?!被鹈缇珳蚀驌簦拔襾G的那天就是生日,蛋糕上插三十四根蠟燭?!?/br> 趙嵐被他全面打敗,決定采取最終的制裁性手段,往手上呵了幾口氣,去碰他怕癢的地方。 …… 他們兩個笑得倒在草垛上,那是那三年里他們最高興的幾分鐘。 那天晚上趙嵐夢見了自己回家,她猜火苗也夢到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男孩子不像之前那么高興,反倒隱約像是多了點心事。 “怎么啦。”趙嵐趁著割麥子的間隙,彎下腰問他,“擔心咱們逃不出去?” 火苗想也不想地搖頭,用袖子擦去汗水,露出一個很短暫的笑。 趙嵐不準他再去干重活,要求弟弟站好不準動,蹲下來檢查他的腰。 瘦得嶙峋的腰脊有一塊骨頭凸出來。當?shù)氐耐玲t(yī)生不敢按,說是打傷的,按不好往后連走路都走不了,只能等回頭去城里的大醫(yī)院治。 “等回家了,一定要跟爸爸mama說,把腰治好?!?/br> 趙嵐把他的衣擺放下來,轉(zhuǎn)到他面前,抬手摸摸他的耳朵:“還有這兒,記住了嗎?” 火苗聽話的點頭,也摸摸她的頭發(fā):“jiejie也要養(yǎng)身體?!?/br> “肯定?!壁w嵐握拳,“等我們都好了,就約飯?!?/br> 她想想都餓得不行:“我現(xiàn)在想起食堂都饞死了。哇,還有年夜飯,一家人一大桌子菜,回頭我們兩家一起吃,就是兩大桌菜,太棒了吧?!?/br> 火苗的眼睛也跟著笑,一起握拳:“約飯約飯。” …… 這頓飯一直耽擱了十三年。 “不是你們?nèi)魏我粋€人的錯?!?/br> 先生對她說:“造化弄人?!?/br> 成功逃出去的前幾天,他們被那些人瘋狂報復,這次趙嵐沒再讓弟弟攔在自己面前。 那些人總還不至于相信一個十歲的孩子有能力偷手機報警,趙嵐把火苗推到身后,自己被那些人關(guān)在全黑的房間里。 即使連那三年也算上,那大概也是最恐怖的三天,那三天足以摧毀一個人全部的神智。 趙嵐的記憶在那里發(fā)生了斷裂,只依稀記得懾人的械斗聲,她歪倒在房間的角落,房間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有穿著制服的人沖進來。 在那之后,趙嵐被救出去,確診了應激的心因性失憶,養(yǎng)了很久的病。 趙嵐一點點走出來,重新去面對那段過往,找回過去的記憶,想起自己欠弟弟一頓飯。 “我在那三天里死了一次?!壁w嵐對先生說,“然后用十三年活過來。” “那個孩子?!壁w嵐說,“我弟弟?!?/br> 她低著頭說:“他慢慢死在了那十三年?!?/br> 那個孩子說過的事,沒有任何一件變成真的。 那天火苗醒來后為什么有心事,在想什么? 是不是隱約意識到了或許一切未必像想的那樣,即使回家了也不會有補上的四次生日、不會有能賴三天三夜的床? 是不是那個七歲就走失、在外面磕磕絆絆長到十歲的孩子,其實已經(jīng)對家人隱約有所預感,猜到了一部分可能會有的未來? 但恐怕也猜不到更多了。 怎么會有十歲的孩子能猜得到,死去活來多少次、帶著一身傷逃出去,等待他的是那樣的十三年。 ——就在前兩天,為了最后確定一部分資料的真實性,趙嵐還跟著龔老師走訪過任家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