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懿聽得半信半疑，什么都沒說，他的聲音再度傳來，這次沾染上無法言喻的蠱惑意味，“我見不得別人弄哭你。”

    可能他在說這話時沒別的意思，但無形中的撩撥最為致命，耳垂那好像在燒，曲懿伸手一捏，果然是燙的。

    她東扯西扯出一堆話題來轉(zhuǎn)移注意力，最后問道：“你用刀往自己手腕上割的時候，真的會有快感嗎？”

    是躍躍欲試還是純粹的好奇，溫北硯不敢細想，腳步稍頓，視線偏了幾度，對上她無害的眼眸，喉結(jié)滾動了下，用大人說教的語氣：“不該好奇的事情別好奇?！?/br>
    還想說什么，徐清瀾的電話進來，不知道是不是信號原因，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但不難用一句話總結(jié)：盛景吵著要見她，徐清瀾拗不過他，就直接開車來了杭城。

    “他現(xiàn)在一個人在我那？”

    徐清瀾含糊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曲懿真服了這對夫婦，心大到估計能盛下太平洋了。

    溫北硯的聲音插進來：“出什么事了？”

    曲懿手機放回風(fēng)衣口袋，“我弟來了。”

    “哦?！?/br>
    瞧瞧這反應(yīng)。

    “你不開心？”

    他把問題甩回去，簡潔明了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你覺得我能開心得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話后，曲懿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曲懿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回來住，有點不習(xí)慣家里的布局?jǐn)[設(shè)，站上玄關(guān)的那一刻，心里甚至升起了不真實感。

    聽到聲響后，盛景小跑過去，懷里抱著一本書，一面喊：“懿懿?！?/br>
    完完全全地把曲懿身邊的男人當(dāng)成了空氣。

    曲懿別別扭扭地應(yīng)了聲。

    定期有人打掃，客房保持著隨時能住人的狀態(tài)，曲懿想讓溫北硯回他自己那，但見他臉色陰沉，將話頭憋了回去。

    盛景輕聲說：“我可以睡小房間的，懿懿可以和叔叔一起睡?！?/br>
    乖巧懂事，配合一雙水亮的大眼睛，讓人無法拒絕。

    曲懿點了點頭，冷不丁聽見一聲透心涼的嗤笑，才遲緩地反應(yīng)過來盛景的后半句話說了什么，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紅了臉。

    洗完澡出來后，盛景換上熊貓睡衣套裝，熊貓帽兜在頭頂，陰影遮去了大半張臉，他不時仰起頭，有光綴進眼底，像藏進一片星空。

    這套睡衣是一年前曲懿買給他的，這個年紀(jì)的小男孩個頭竄得很快，睡衣已經(jīng)不太合身，勒出清晰的骨架線條，袖子褲腳也快短了快半截。

    曲懿半蹲下身，輕輕揪了揪帽子上的耳朵，“穿在身上不勒？”

    盛景忙不迭捂住自己的熊貓耳，搖頭，生怕他說實話，曲懿就會把他睡衣扒下，換成寬松、不屬于他的。

    曲懿被他的模樣逗樂了，一時沒憋住笑出了聲。

    溫北硯站在原地，目光里含著不屑，冷冷地傾軋而下，鼻音也透出幾分輕蔑：“嘩眾取寵?！?/br>
    隔得近，這四個字清晰地落入曲懿耳朵，她起身緩慢抬起頭，一言難盡的眼神掃了過去，“給你也買件？”

    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真應(yīng)了，只不過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別扭，回臥室的步伐也顯得格外笨拙。

    盛景的聲音在這時傳來，“懿懿，小景困了?！?/br>
    曲懿收回目光，由他繼續(xù)拽住自己衣擺，“去睡覺?！?/br>
    鬧鐘定在早上七點，太久沒有早起，靈魂都在飄。

    黑暗里，溫北硯精準(zhǔn)地把人撈了回去：“干什么？”

    “起床，給盛景買早飯?！?/br>
    “我去買，”溫北硯頓了頓，“他要吃什么？”

    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

    再次醒來，是一個小時后，曲懿走出臥室，看到盛景已經(jīng)乖乖坐在餐桌上，桌上擺滿早餐，餛飩、煎餃、油條、漢堡……品種齊全到讓她懷疑自己現(xiàn)在還在做夢。

    “你買這么多吃得完？”

    “我不知道他想吃什么?！?/br>
    曲懿歪著腦袋，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沒告訴你嗎？”對于不久前發(fā)生的對話，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耳邊模模糊糊地響起一聲輕笑，她抬眼，見他一臉平靜，仿佛剛才聽到的笑聲只是錯覺。

    他接下來的話證明不是錯覺：“在告訴我之前，你又睡過去了?！?/br>
    “……”

    -

    周挽不知道從哪聽說宋吟會去參加《撕夜》的試鏡，曲懿事先不知情，聽到這消息后，大腦懵了幾秒，經(jīng)過一番斟酌，也答應(yīng)去試鏡。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在外地，盛景不打算回南城，臨時保姆要周一才來，她就托溫北硯周末照看兩天。

    照看的差事和溫北硯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困難又簡單。

    一整個下午，兩個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客廳過于沉寂，顯得手機忽然響起的提示音更加清楚，溫北硯心臟好像被輕輕敲擊一下，沒來由地亂了節(jié)奏。

    無意識抬眼，目光緩慢聚焦到一處，盛景依舊坐在角落，頭也不抬地拼湊著樂高玩具。

    像空氣，無聲無息，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溫北硯不擅長和人相處，尤其是那些心智尚未健全完善的孩子，一言不合就開始哭鬧不停，存在的意義仿佛只剩下擾人清凈。

    但盛景與眾不同，安安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個沒有脾氣的機器人，不爭吵也不哭鬧，刻板地重復(fù)著一套又一套的行動。

    其實在熱搜爆出那晚，溫北硯就從曲懿那聽說了不少關(guān)于她弟弟的事：從小享受著優(yōu)渥的生活，卻沒被滋養(yǎng)出驕矜傲慢的品行；天性缺乏共情能力，唯獨對曲懿的一舉一動格外敏感，冷漠又粘人；脆弱到不堪一擊的人格，為了保護最在乎的人，又能堅硬得像銅墻鐵壁。

    要說心里一絲一毫的動容都沒有是假的，但這種微妙的情緒波動不足以驅(qū)使他費盡心思去討一個八歲孩子的歡心，最多是有些在意。

    心照不宣的沉默繼續(xù)保持著，溫北硯拿起手機，看了眼未讀消息。

    葉淮：【在干什么？】

    溫北硯牛頭不對馬嘴地回：【有個人讓我有些在意。】

    葉淮有些詫異。

    葉淮：【除了曲懿，還有誰能讓你在意？】

    葉淮：【莫非是我？】

    葉淮：【害羞/jpg】

    溫北硯不知道他的腦子怎么做到如此異想天開，嗤笑一聲，不咸不淡地敲下：【她弟?！?/br>
    葉淮：【……】

    葉淮：【原來是小屁孩?！?/br>
    溫北硯一板一眼地強調(diào)：【不是小屁孩，是她弟?！?/br>
    是誰都跟他沒關(guān)系，葉淮不甚在意地回了個哦，隨即切換語音問：“上次跟你說的，你的前委托人東霖集團老總的兒子霍霄一直想當(dāng)面跟你道個謝，不過他電話聯(lián)系不到你，每次來lk你都不在，就托我轉(zhuǎn)告你，他在云水訂了間包廂，邀請你明天晚上八點到場，還順便邀請了我，你去不去？”

    溫北硯言簡意賅：【沒空?！?/br>
    葉淮：【？】

    葉淮：【要在家陪曲懿？】

    溫北硯：【帶小孩。】

    “她弟”、“帶小孩”兩個問題的答案結(jié)合在一起——

    葉淮秒懂，很有眼力見地回：【行，你就繼續(xù)照顧你的小舅子去，趁這機會打好關(guān)系，以后丈母娘那關(guān)也好過。】

    溫北硯剛放下手機，耳邊傳來一道清靈的童音：“今天的早飯是你特地給我買的嗎？”

    話題跳躍得讓溫北硯花了三秒才跟上他的節(jié)奏，而后極淡地應(yīng)了聲。

    盛景鄭重其事地說道：“謝謝。”

    這聲謝謝來得有些晚，但不會讓人覺得膈應(yīng)，破天荒的，溫北硯用點頭表示“不客氣”。

    空氣再度安靜了半小時。

    像重新鼓足了勇氣，盛景又問：“你是151xxxx2389嗎？”他低著頭，精準(zhǔn)地報出一串手機號。

    溫北硯愣了下，略顯詫異的眼睛微微瞇起來：“你從哪知道的？”

    盛景終于抬起了頭，目光躲躲閃閃，語速飛快：“懿懿回南城那幾天，一直盯著手機看，我偷偷看了眼，屏幕上就是這個手機號。”

    這下不僅心臟被敲了下，耳朵也嗡嗡的，是最近一段時間頻繁會出現(xiàn)的生理反應(yīng)，葉淮將此現(xiàn)象定義為“安全感包圍下的愉悅”，溫北硯不太明白這九個字的意思，但他并不討厭這種時不時蹦出來的悸動，相反很喜歡。

    “懿懿是不是喜歡你？”童言永遠無忌，想到什么就問什么。

    溫北硯認真糾正，“她愛我?！?/br>
    盛景甕聲甕氣地哦了聲，“你是懿懿的騎士嗎？”

    溫北硯不答反問：“你希望我是？”

    話一問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今天的他，言行舉止都過于反常。

    還沒捋清這種反常因何而起，先收到了盛景的回復(fù)：“我希望你跟我一起當(dāng)懿懿的騎士?！?/br>
    溫北硯徹底愣住。

    他在盛景這個年紀(jì)時的強占欲并不比現(xiàn)在少，那會的他要是愛一個人，就會要求那個人也只愛他，無能容許他們直接再插進另一個人的存在。

    以至于他現(xiàn)在完全無法理解盛景的寬闊胸懷。

    “為什么不一個人當(dāng)？”

    盛景搖頭又點頭：“mama說，懿懿很脆弱的，需要人保護，所以小景想快快長大，那樣才能保護懿懿，但我好像沒法和豆芽一樣很快長大……我希望在我沒長大前，能有很多人保護懿懿，不要讓她受傷?！?/br>
    童稚純真的嗓音，一雙眼睛天真無邪，話里話外想表達的意思卻勝過了很多自以為是的成年人，許久溫北硯揀了個話題問：“為什么要叫她懿懿？”

    “她不喜歡我叫她jiejie。”盛景垂下眼簾，神色落寞。

    “你的感覺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