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燈的房間里，投影儀偶爾會有些閃爍。

    每一個“I dissent”的擲地有聲，透過音響，成為她心底審判錘敲下的聲音。

    一小時三十八分鐘的紀錄片，看完時，已經(jīng)是深夜。

    投影儀慢慢全部黑下去，又在片刻后轉亮，回到播放的界面。

    眨眨眼，秦憶思回過神，習慣性地撈起腿邊的手機，檢查一下當日的消息。

    辦公軟件里，女性向編輯組的負責人方舒，破天荒地在幾分鐘前，給她發(fā)了一條語音。

    “小七，貓貓的新作品，上面的意思是不能給到推薦位。暑期檔是流量暴漲的時候，我們需要在穩(wěn)住頭部作者訂閱的同時，扶持些小作者。”

    聽完這話，秦憶思愣住。

    她點開，又重新聽了一遍。

    但播放到一半，那條消息就被撤回了。

    辦公軟件里，對方能看到你是否已閱。秦憶思明白，方舒是特地估計了她聽完語音的時間，才撤回的。

    ——是因為燃心吧？

    她直接文字問道。

    方舒已閱她的消息，卻沒有再回她。

    秦憶思抬頭，又一次看向投影幕布，握著手機的手，指節(jié)泛白。

    再拿起手機時，她給韓舟發(fā)過去一條消息。

    【我：睡了嗎？嘮嘮？】

    韓舟幾乎是秒回，不過不是消息，直接是一通語音通話。

    秦憶思剛接通，那邊就一陣劈頭蓋臉。

    “秦憶思，你終于想起來找我了？要不是我那天去酒會，中間突然和幾個業(yè)內朋友聊起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結婚了！”

    “阿姨也不知道吧？你可真行！”

    “我讓你玩玩別傷到自己，好家伙，你不僅自己直接往火坑里跳，跳之前還把自己鎖籠子里了，爬都爬不出來！”

    等韓舟把氣急了的話都說完，片刻，秦憶思才平靜地解釋：“韓舟，我需要他?！?/br>
    “你需要的最好不是他的人?！彼麣饨Y。

    “比起他的人，我更需要的是別的，”她出奇地冷靜和清醒，“他也不會給我他的人?！?/br>
    “思思，”他沉默半晌，語氣終于不再激動，“你是在逃避?！?/br>
    “沒錯，我是在逃避。”她終于承認。

    她希望被照顧、希望能有一段穩(wěn)定的關系，哪怕是以交易為本質。但她又不想付出，生怕付出多了，就會在關系里吃虧。

    “阿姨的病，我可以幫你……”

    秦憶思打斷他：“但你不會娶我，韓舟?！?/br>
    “你知道我小的時候，家里發(fā)生過什么，”她自嘲，“比起金錢上的資助，我更需要的是一個暫時能逃避現(xiàn)實的，所謂穩(wěn)定的‘家’。”

    一個名義上的丈夫，因為搭伙過日子而會給對方基本回應，但又不會相互大量索取的家庭關系。

    那邊又是一陣安靜。

    韓舟嘆氣：“思思，你太需要親密關系了，你會誤認為那是愛情。”

    “我也許會和你開玩笑說我愛上他了，”望著滿目琳瑯的書架，她的眼前浮現(xiàn)和顧淵穆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每一個不帶任何意義的擁抱，“我也很清楚我對親密關系的渴望，韓舟?！?/br>
    “這種渴望，不是對特定的一個人。只是剛好，現(xiàn)在在我身邊的人，是他。”

    她有無數(shù)次想要去擁抱他的沖動，也有無數(shù)次想要偷偷親他的動作。

    她將他幻想成救贖她的對象。

    但她不一定，是真的愛他。

    就像他從未想過要去愛她一樣。

    “那你后面打算怎么辦？”韓舟問。

    “你有聽過一句話嗎？”她彎起唇角，“Women in law, women in power.”

    電話那邊的人，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么。

    畢竟法律這個字眼，看起來和她似乎毫無干系。

    她的指尖劃過投影儀的遙控器，莞爾。

    “我想，我似乎找到了我向往的事情?！?/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三水一塵小天使的地雷

    第21章 淺早 - M01

    從第一次見顧淵穆，到突然地轉換跑道，不過是三個月。但在這么多年后，秦憶思再回憶起，卻覺得那些日子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

    司機送過來的芝士蛋糕，她沒有動。只是在回過神后，才從地上爬起來，隨手放進冰箱里。

    時差并沒有讓她睡個好覺，不斷重復斷斷續(xù)續(xù)的半夢半醒，一遍又一遍。

    她做了很多個夢，在夢里，才慢慢地撿拾起多個和顧淵穆相處的片段和細節(jié)。

    秦憶思說不上多年后再旁觀這些夢境時，自己的內心是什么樣的滋味。

    二十二歲之前的秦憶思，從未想過多年后，她會成為一名律師。

    不，也許“法律從業(yè)者”來描述，會更加精準。

    回國的第二天，她開車，去了五公里外的Soho。

    Soho向陽的那一面，有一家面積很大的底商。

    是個網(wǎng)紅精品咖啡廳，木質的裝修，咖啡豆的香氣很濃。

    店內的人不多，她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陽光中，秦憶思的皮膚更顯透亮，隱隱可以看到額頭的血管。黑色的長卷發(fā)安靜地披在肩膀，耳垂上的吊墜細長，更修飾鵝蛋臉的小巧。

    淺草綠的真絲襯衫，米白色西褲，和雙腿疊起時露出的裸色系帶羅馬鞋，正式卻也休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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