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么？”那雙眼睛彎出一絲笑意。

    顧慎如有幾秒怔住，看著手里的糖。

    按照她平時對飲食的嚴(yán)控程度，已經(jīng)好幾年沒碰過任何糖果，也早就對零食一類失去了渴望。

    然而在這一瞬間她竟覺得有點饞，沉睡的味蕾突然在舌尖上蠢蠢欲動。

    不過很快就回過神?！安怀浴！闭f著她把糖扔回扶手箱，抽了紙巾擦干之前灑到身上的水。

    陸別塵也沒再說什么，極淺地笑了笑，繼續(xù)沉默地開著車。

    車很快駛近一片住宅區(qū)，顧慎如望見那些眼熟的樓，又是一愣。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這邊？”她這時候才想起，上車后好像還沒跟陸別塵提過自己現(xiàn)在住在什么地方。

    音響中的林志炫已經(jīng)在唱另一首歌：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你在等我，沒離開過……

    顧慎如眼尾的余光又落在扶手箱中的那袋糖上，舌尖的味蕾蠢動得更明顯了。

    知道不該這樣，可是，總不會真就這么巧，總是這么巧。

    “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她從后視鏡里盯著陸別塵，忍不住又重復(fù)一遍，“我沒跟你說過?！?/br>
    而陸別塵這時已經(jīng)將目光收回，平靜地看著前方的路，說：“你的病歷上有家庭住址，剛好我工作的醫(yī)院也在這附近?！?/br>
    “哦，是這樣?！鳖櫳魅缭O(shè)法讓自己的聲音也淡淡的。

    所以說，真的就順路，真的就巧。

    她閉上眼睛咬住舌頭，以此來控制面部表情，想起曾經(jīng)十六歲的自己也是這樣，愚蠢地不相信巧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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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十六歲的顧慎如從不相信巧合這種東西。

    比如說在遇見林塵那天，她就不相信他是碰巧看見她和白茂三人起沖突然后臨時決定拔刀相助的。她覺得他有預(yù)謀。

    那時的她一向清楚自己頭戴光環(huán)，在學(xué)校拿的就是萬人迷劇本。說她自戀也可以，但事實就是她身邊的男生可以大致分成兩類：喜歡她的以及白茂那種腦殘。

    林塵自然而然地被她歸為前者，要不然他一個高中生的跑到她們初中部來干什么，還那么剛好就路過了學(xué)校里最偏僻的小樹林，對吧。

    依照她的性格，原本可以直接問他是不是，但那段時間梁芝總是告誡她要“矜持、委婉”，尤其是say no的時候，主要得給男生們留點面子，否則容易被揍。

    她多少還是聽進(jìn)去了一些。所以那天中午，當(dāng)她拽住林塵的車后座時，就非常委婉地問了他：“林小土，你們高中部不是在北校區(qū)嗎，你怎么從這邊走？”是為了制造偶遇機會嗎，說不定已經(jīng)跟她很久了，還挺難為他的。

    “這邊回我家比較近。”然而他的回答并沒什么破綻，語氣也平平，甚至也沒正經(jīng)看她一眼，只側(cè)頭匆匆一瞥。

    不過她還是不信，抓著他的車后座也沒有松手，心里想的是高中生就是不一樣，還挺能裝。

    “對了，剛才謝謝你?！睘榱俗C實自己的想法，她又找出新的話題，說的是之前打架的事兒，邊說邊仔細(xì)觀察他的表情。

    “不謝，順手而已?！笨墒巧倌暌粡堓喞h利的臉上仍舊一副淡漠的神情。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開始有一點不爽。

    還裝？

    是想說“真就是碰巧，你千萬別多想”么？

    那不可能。

    她拒絕相信，所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車后座上?！澳橇中⊥?，你再幫幫忙送我去體育館那邊吧，本來要蹭我同學(xué)車的，現(xiàn)在他們都走了?！?/br>
    再給一次機會，絕對讓他現(xiàn)原形，她心中默念。

    這次，林塵終于扭身正眼看著她了，大概是沒想到她能這么自來熟，沒有表情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意外。

    而她把這當(dāng)成了勝利的信號，晃著腿朝他嘻嘻笑。

    然后她就又一次聽見那個讓她印象深刻的磁性嗓音從，悶悶的正午陽光里傳來：“好，也順路?！?/br>
    隨著林塵的話音落，老自行車的鏈條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然后悠然地轉(zhuǎn)動起來。

    顧慎如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先是順手，又是順路，小樣。果然啊，有個成語老師怎么教的來著，啊對，欲擒故縱。

    心情突然超級好，有點飄飄然。她于是忍不住戳戳他的后背，故意把聲音放大，語氣里帶了點逗弄：“啊順路？好巧??！”

    纖細(xì)的車輪安靜地滾動，出校門后拐了一個彎。

    她仰頭看到路畔柳樹長長的柳條在眼前拂動，感覺它們怎么都綠得前所未有的可愛，抬手掐下來一截嫩芽放在鼻子下面用嘟嘟嘴夾住，然后愉快地哼起小歌。

    前面騎車的林塵很安靜。她想到他可能不好意思了，愉快地把歌哼得更大聲。

    等路過了那一段招招搖搖的柳樹，車子拐上大路的時候，她才終于又聽見林塵開口。

    “嗯，就這一條路，所以順路。”那語氣毫無起伏，并不像是不好意思。

    就是那一刻，她高昂的頭顱在風(fēng)中凌亂了一秒鐘，嘴上的嫩柳條掉下來飛走了。側(cè)頭看一眼前方筆直大道，合理懷疑林塵剛才是故意嘲諷她。

    那時候，她第一次意識到梁芝說得真有道理，做人要學(xué)會矜持和委婉，主要是能給自己留點面子……

    可惜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好像還是沒學(xué)會。

    從閃現(xiàn)的回憶里抽出神來，顧慎如砰一下把面前的汽車扶手箱蓋上，不能再看一眼里面的糖。

    清醒一點顧慎如，你不是十六歲，沒資格再犯蠢。

    好在也終于到了該下車的時候。她收拾起心情用最快的速度從車上下來，關(guān)門時余光車的副駕座上放著一摞信件，都是非常扎眼的彩色印花信封，被裝在透明防水的密實袋里，顯然得到了非常妥善的保管。

    這一刻她成功清醒了，想起自己在學(xué)生時期也收到過不少這樣的信封，來自男生女生的都有，到最后甚至不用拆就知道里面寫的是什么。

    那么給他寫這些信的又是誰呢？在一個晃神間，她想起先前住院時那個健談護(hù)士小姐，會在夜班時給他帶沒有糯米的燒麥，又或者，是他傳聞中的未婚妻，還有別的人。

    但是那都跟她沒有一毛錢關(guān)系。

    車內(nèi)音響里林志炫的聲音還在回蕩，這一次他唱的是：散了吧，認(rèn)了吧，算了吧，放了吧……

    顧慎如不輕不重關(guān)上了車門，心里第一次想叫林志炫閉嘴別唱了。有風(fēng)吹過，她哆嗦了一小下，連感官都似乎變得比平時更敏銳了一些。

    “就到這兒吧陸醫(yī)生，剩下的路我自己能走?！彼а劭粗龔能嚨牧硪贿叺南蛩邅淼年憚e塵。

    “免得我媽看見了也不好。”頓一頓，她又生硬地補充了一句。孟廷的確是很介意她和男孩子有過多接觸的，覺得那樣會影響訓(xùn)練和比賽。

    然而也是不巧，她的話音才剛落，另一邊就傳來孟廷的呼喚。

    “顧慎如！”孟廷面容嚴(yán)厲如常，語氣中帶著獨特的冰冷質(zhì)感，此時正站在不遠(yuǎn)處的小區(qū)大門口，像是特地出來接她的。

    顧慎如的表情立即閃過一絲不自然。孟廷也很快迎上來，眼神警惕而怪異地掃過一旁的陸別塵，“你是……”

    “阿姨好?！倍憚e塵倒顯得很從容，先是替顧慎如將輪椅從后備箱里拿出來放好，然后禮貌地對孟廷點了點頭，“我姓陸，是顧慎如之前的接診醫(yī)生。您見過我?！?/br>
    “哦，是你?！泵贤⒛抗馕⑽⒁粍?，顯然對他也有些特別的印象。

    “是的mama。我們在路上碰見，他順路送我回來，因為芝芝有事要先走?！鳖櫳魅缵s忙加上解釋。這時候的她忐忐忑忑地站在一旁，心里砰砰跳。

    她很怕母親會突然想起陸別塵真正是誰，要那樣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好在陸別塵還戴著口罩，如今的樣貌也沒那么好辨認(rèn)。

    為了不節(jié)外生枝，她趕緊冷淡客氣地向他道了個謝，接著便一刻不耽誤地轉(zhuǎn)頭拉著母親往家走，一路上目不斜視，還特別認(rèn)真地聊起了有關(guān)訓(xùn)練的事。

    只是她多少還是低估了孟廷的敏銳。

    顧慎如此刻過于正經(jīng)的神態(tài)表情讓孟廷覺得反常，所以在走進(jìn)小區(qū)的路上她憑感覺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便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路旁那個瘦瘦高高的人影還沒有離開。

    他安靜站立于樹下一片晃動的光影里，好像在守望著什么。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這兩天我好像有點短小，明天就長了我發(fā)四

    ---thank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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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顧慎如?！辈粍勇暽珜⑤喴瓮七M(jìn)小區(qū)，孟廷打斷了正一本正經(jīng)聊著下個月訓(xùn)練計劃的顧慎如。

    顧慎如后背一僵，預(yù)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孟廷一邊走一邊平和但嚴(yán)肅地對她說：“你答應(yīng)過mama不會再犯小時候犯過的錯誤，還記得么？”

    “mama，您別想那么多行不行?！彼龓c回避態(tài)度地立即答道，聲音悶悶的，“那個陸-陸醫(yī)生，我根本都不認(rèn)識。”

    提到那個人時她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太怪異。

    然而什么都逃不過孟廷。

    “不過說一下，你緊張什么？”孟廷一句話問得她脖子一涼。

    “好了，”好在接下來，孟廷也沒有要深究的意思，只是輕輕一拍她的肩膀，“我就是提醒一下你，畢竟在現(xiàn)在這種重要時期，那樣的后果你已經(jīng)承受不起了，自己清楚?！?/br>
    “知道了mama?！鳖櫳魅缜箴埶频匦÷曊f。

    “嗯?！泵贤⒁步K于不再說了，沉默片刻后換了個話題。

    “對了，快立夏了，你這幾天倒是可以抽空去看看你爸?！闭f起這個，孟廷話中隱隱帶了一絲不情愿，“約芝芝陪你吧。我就不去了?！?/br>
    “哦?！鳖櫳魅绱寡?。

    五年前的立夏是她父親顧閑意外離世的日子。這些年因為比賽訓(xùn)練任務(wù)繁重，她一次都沒有替父親掃過墓。

    不過其實北城墓園中的那個也只是一座名義上的空墓而已，是她買來給自己的一個念想。顧閑真正的骨殖已經(jīng)遵照他本人生前的意愿，被撒進(jìn)了家鄉(xiāng)雪城的一條河里。